嚴真瑞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怒氣、怨氣,讓人不寒而栗。
侍衛無聲的站在那裏,就像隱沒在黑暗裏的一具僵屍,他甚至連呼吸都屏住了,不想讓誰發現自己。
但他又不敢走,隻能沉默的等著王爺發完脾氣。可那份怒氣之外的怨氣又是怎麽回事?這讓一向戰無不勝,像個不壞金剛一樣的王爺多了幾分軟弱和可憐。
呸。如果不是情勢不允許,他一定打自己幾嘴巴了,王爺怎麽會和這兩個詞聯係起來?一定是自己看錯了。
也許是欲求不滿,憋的。
不知道是誰的問題。
王爺肯定沒問題,別的不敢說,這一點兒,眾人有目共睹,他從前夜禦幾女都沒問題――當然了,關鍵是得有活著的女人讓他碰。
肯定是這位新晉美人不得寵唄。
這也不是什麽新鮮事,王爺身邊的女人就沒有待得長的。周姑娘算是例外,可還不是一樣被貶成了普通的奴婢。
可成了奴婢了,王爺還讓人跟著,並且事無具細的都要稟報給王爺。不是王爺心閑,王爺怎麽會有遭人詬病的地方,定然是楚美人魅力不夠,不能將王爺的心思拴在她身上。
這侍衛平日就和個不會說話、不會思考的木偶一樣,所觀所見都要原封不動的稟給嚴真瑞,但不代表他就沒有想法。
他的想法很單純,那就是效忠王爺。可這會兒枯站無聊,他竟腹誹了這半晌。
聽得嚴真瑞道:“退下吧。”
侍衛回神,行了禮退出去,隱沒在黑暗裏。
片刻功夫,就見嚴真瑞踱出了門。他不知道王爺要去哪,想了片刻,還是遠遠的墜在後頭,悄無聲息的跟著。
嚴真瑞像具孤魂野鬼,在暗夜裏亂逛。漫無目的亂走,他也不知道要去哪裏。這大半夜的要去做什麽。他隻覺得心口裏燒著一團火。燒的他四肢五骸,五髒六腑都要燒焦了,似乎一搓就能變成灰,隨風飛散了。
一抬眼。前麵水光粼粼。不知不覺間。竟然到了鏡月湖。他忽然想起那夜遍尋周芷清不見,他以為她私逃了。那一晚,他的憤怒無以言表。他恨不得逮她回來,廢去她的雙腿,折去她的雙翼,叫她這輩子都隻能困在他的身邊,哪都不能去。
可他也明白,他下不去手。她越疼,越是要笑,她的眼淚比金子還要難得,她是個有苦也不肯說,有疼也不肯喚,有再大的冤屈也不肯示人的倔強的丫頭。就算他真的砍了她的雙腿,她也不會向他屈服,她依然會笑的燦爛,隻是,不再是那個敢於當街調戲公子、率性灑脫的周芷清。
如果不是那個肆意、任性、飛揚的周芷清,她活著與死了又有什麽分別?
那晚她回來了,她的借口竟然隻是在這鏡月湖裏洗了個澡。回想起那天的如釋重負,嚴真瑞的心裏竟有點莫名的甜蜜,可同時也有惶恐和不安。
他似乎就要看清了自己的內心,可正因為要看清了自己的心思,而看不清周芷清的心思,他才會一次比一次暴怒。
因為他抓握不住。
人心是最難琢磨的,卻沒有誰的心,像周芷清那樣明明白白,越是明白,反倒越發令他難以掌握。他想,也許不是他不能掌握,而是不想,在他掌握她的同時,就必須先得放下身段,向她承認些什麽,這承認,便是他的折服,是他的認輸。
他堂堂宴王爺,怎麽會向一個女人認輸?
是,他不該認輸,他也不會認輸。
可這麽難受,好像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周身經脈周旋,偏他無以降服。嚴真瑞猛然就跳進了微涼的湖水裏。
身後的侍衛嚇的驚住了,他長年跟在嚴真瑞身邊,什麽樣的艱難情況都遇上過,可從來沒見過自家王爺有這麽頹唐的時候,竟然跳湖自盡?
他幾步就跨過來,差一點就要喊“來人,快救王爺。”
媽蛋,王爺投水自盡了。這話一宣揚出去,王爺的名聲盡毀,他們也就別活了。
就在這時,湖心裏水花翻湧,嚴真瑞將上半身露出來,大口大口的呼吸著新鮮的空氣。侍衛悄無聲息的退回到樹木後麵,如一隻沉默而安靜的貓。
湖心裏,嚴真瑞用濕漉漉的袖子抹了一把滿是濕意的臉。
伴月居裏的丫環們正緊張而有序的進進出出。有打水的,有捧著巾子的,還有捧著衣服和釵環首飾的。
淨房裏,楚美瑜泡在浴桶裏,閉著眼,明豔的臉上沒有一點血色。周芷清神色淡淡的蹲在一旁,用小瓢舀起熱水,輕輕的淋在她的身上。
看到她赤身裹著錦被,由兩個侍衛抬進來時,周芷清的心底有一刻的銳痛,曾經的一幕襲上腦海,讓她疼的不堪忍受。可同時因為隻是重溫疼痛,而這疼痛並不在自己身上,她最終還是緩了過來。
不知道楚美瑜在想什麽。
從一進門,她就沒出過聲,麵孔雪白,有一種即將凋零的脆弱美,看的人心疼。
不過周芷清沒那麽不分原則的善心。
從她的麵色可以看出,這次侍寢的結果並不是那麽美好,否則以楚美瑜的性子,絕不會是現在這個模樣。
不過,既然楚美瑜選擇了嚴真瑞,那麽她就該承受嚴真瑞帶給她的一qiē,否則就去嚐試改變自己的處境。
或是改變嚴真瑞,或者改變她自己,讓她能夠安然的接受這種待遇。
周芷清盡量讓自己做一個毫不相幹的看客。
楚美瑜忽的睜開眼,視線落在周芷清臉上,仿佛一把閃著寒光的匕首。她不無嘲弄的看著周芷清問道:“你從前,也是這般麽?”
不複從前的大度、雍容和溫柔,原來她說話也可以這般尖銳和尖厲。
周芷清不回答,算是默認。
楚美瑜嗬嗬的笑了兩聲,笑聲中帶著淒楚,道:“從前隻當能服侍王爺,便是幾輩子的榮幸和榮耀,卻原來,這些榮幸和榮耀是需要代價的。”
周芷清還是不回答。這是一個最基本的道理,你想要的越艱難,你所要付出的代價也越大。
這也是人許多人勇爭上遊的動力,隻是沒爭到之前,人們看到的都是風光,等到遇到了磨難,才意識到代價的深重,有時候未必是自己能夠承受的。
第一更送上,晚上八點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