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芷清的衣裳本就不多,仙芝便去拿了一套自己的。見周芷清急忙忙的要去熬薑湯,忙攔了她道:“還是我去吧,隻怕你連鍋灶在哪兒都不清楚。”
這是玩笑話,實則是怕周芷清去了要吃人挖苦。
周芷清訕訕的笑道:“都是我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咦,仙芝姐姐,你的眼睛怎麽紅了?”
當著楚美瑜,仙芝不欲多說,胡亂的扭了臉道:“剛才小飛蟲鑽進了眼裏,我揉了幾下,大概沒輕沒重,所以就成這樣子了。”
周芷清才不信,想著剛才仙靈在這兒,多半是她說了什麽不中聽的話,便拉著仙芝的手道:“下回再聽到什麽不中聽的話,你隻管一個耳朵進一個耳朵出,不理那些人就好了,何必跟她們計較,沒的白白氣壞了自己。我知道你是維護我,可其實我自己真的不在意,仙芝姐姐,是誰欺負了你,我必然要給你出氣的。”
仙芝生怕周芷清去找仙靈算帳,鬧到王爺那裏,仙靈會哭會鬧會撒潑會冤枉人,介時不定誰吃虧誰占便宜呢。
她忙擠出笑道:“我知道是我著相了,以後我隻按你說的做,今天的事真的沒什麽,你還是陪著楚姑娘多說說話吧。”
好說歹說攔下周芷清,她自去找地兒熬薑湯。
等她端回薑湯,恰巧楚美瑜也換好了衣裳,正和周芷清並肩坐著說話。仙芝不免腳步頓了頓,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莫名其妙之感。
聽見腳步聲。周芷清和楚美瑜都抬起頭。周芷清率先站起來,接過仙芝手裏的托盤,道:“勞煩仙芝姐姐了。”
隨即遞到楚美瑜跟前,道:“快趁熱喝了,可別鬧出病來,那我可就罪過大了。”
楚美瑜隻比周芷清慢了那麽幾息,很快笑著朝仙芝一點頭:“多謝仙芝姐姐。”
仙芝笑道:“楚姑娘太客氣了,你救了我們家周姑娘的命,怎麽倒謝起我來了。”
楚美瑜眼神一閃,含笑的望著仙芝。又轉向周芷清。道:“周姑娘真是好福氣,有個仙芝姐姐這樣溫柔敦厚的姐姐,哪像我,孤家寡人一個……”
楚美瑜也是個可憐人。
她的家境原本不錯。有幾畝薄田。上有兩個兄長。隻因惹了當地的富戶,把父兄栽贓陷害,吃了官司。好不容易求人弄出來,已經是傾盡所有。
為了給兩個兄長娶妻,家裏人沒法才把她賣到王府做舞伎的。
幸得她想的開,橫豎王府裏樣樣優待,也不曾叫她吃苦,過不了幾年,不外是送了人,再不就是另行配人。
同是天涯淪落人,在一起隻有互相扶持的道理。
仙芝便抿嘴笑道:“楚姑娘快別誇獎我了,我哪裏有姑娘說的那樣好?不過是和周姑娘投緣,故此比旁人更親近些,若是楚姑娘不嫌,好歹我也虛長你一歲,不若你也叫我姐姐便罷。”
楚美瑜自是喜出望外,果然三人序了年齒,仙芝比周芷清大上一歲,比楚美瑜隻大了兩個月。楚美瑜便拉著仙芝的手臂,親親熱熱的叫起“姐姐”來:“說來倒是我因禍得福,既認識了仰望已久的周姑娘,又認了這麽一個好姐姐。”
周芷清駭笑道:“知道的你這是誇我,不知道你這是損我呢,我何德何患能,值得你仰望。”
楚美瑜麵色微窘,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周芷清便哈哈大笑,道:“弄這些酸腐的虛文多沒意思,我讀書不多,你可別羞我。”
三人年齡相近,周芷清和楚美瑜又都是不拘小節、熱情爽朗的性子,而仙芝則照例在一邊含笑相侍,因此很快三個人就熟絡起來。
初見,也沒什麽可說的,不過是敘敘各自的來處。
周芷清一語帶過,隻說家遭巨變,故此跟了王爺。提起京城的風景、特產、小吃,倒是說的興致盎然。
楚美瑜則告sù她府裏的大致情況,誰管哪一塊兒,誰說話更管用,提醒周芷清平時應該注意些什麽。
楚美瑜走後,仙芝還在那托腮發呆。
周芷清雖然沒受寒,但也被仙芝逼著換了衣服,喝了小半碗薑湯,此刻正在那端著湯碗,跟下剩的薑湯作戰,她抬頭叫仙芝:“仙芝姐姐?”
仙芝恍然驚覺道:“哦,我想起來了――”
聽仙芝一驚一乍,周芷清倒是嚇了一跳,挑眉問道:“你想起什麽來了?”
仙芝道:“我想起楚姑娘來了。我記得她從前文文弱弱的一個小姑娘,怎麽大半年不見,她好像是變了呢?簡直不像是同一個人了。”
周芷清好笑,接話道:“我還當是什麽,你不記得上次宴飲時,楚美瑜不就是一直陪在我身邊的嗎?再說女大十八變,你又有些日子沒在王府,她變了又有什麽好稀奇的,我還以為你發現了什麽絕世大秘密呢。”
仙芝不好意思的一笑,卻勿自沉思了一會兒道:“再變也隻是變的容貌,可我怎麽覺得這楚姑娘的舉止作派,甚至性格脾氣也都變了呢,越發變得像一個人……”
隻是,到底像誰呢?
“像誰?”周芷清趁機把薑湯碗推開,一副好奇的模樣。
仙芝瞥見被推在一旁的薑湯碗,小臉一板,朝著周芷清道:“姑娘還是先把薑湯喝了再聽我說也不遲。”
周芷清耍賴道:“愛說不說,你不說我還不聽了呢,橫豎這湯我是不喝了。”她起身就要走,被仙芝伸手一攔,道:“姑娘就沒覺得有什麽地方奇怪嗎?”
見她說的一本正經,周芷清也隻得仔細想了想,道:“覺得奇怪的地方?倒也沒什麽,我和她從前不過是點頭之交,要說奇怪,就是覺得對她很容易生出親近之感來。”
可不是,仙芝覺得找到了同盟,她也是這種感覺。
仙芝便又問:“這府裏的人也多了,為什麽姑娘單單對她容易生出親近之感來?”
這一問,把周芷清問住了,她想了想,嘻嘻笑道“緣份吧,就像你和我,明明不認識,甚至可以說八竿子打不著的兩個人,可現在還不是特別親近。說實話,你不像我姐,倒像是……”
仙芝問:“像什麽?”
周芷清離她遠了些,笑道:“像我奶娘啊!”
仙芝氣笑道:“姑娘倒真敢說,我可不敢當。”
兩人笑了一會,仙芝才又道:“這樣說也未為不可,可我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她盯著周芷清看了半晌,畢竟心思更細膩些,她又拿了塊鏡子來,隻照著周芷清臉部以下,道:“姑娘隨意做個手勢。”
周芷清倒笑了,伸手抬了抬鬢角,道:“這麽突兀,可叫我做什麽手勢呢,怪難為人的……”說著難為人,可臉上卻做著鬼臉,隨意一抬手。
仙芝登時就愣住了,她下意識的喊了一句“別動”。
周芷清被她嚇住,便收了鬼臉,端端正正的站著任仙芝打量。
仙芝半晌都不言語。
周芷清初時還保持著姿勢不動,待到最後覺得手有點累了,才猛的放下來輕打了一下仙芝,嗔道:“你這丫頭作死呢,叫我一動不動,拿我當泥人耍?”
仙芝卻沒躲,生生受了,有些疑惑又有些恍然的道:“我就說呢,我就說呢……”
周芷清越發笑起來,道:“你別再賣關子了,倒是發現了什麽秘密,快說!”
仙芝將鏡子放回原處,臉色認真的道:“楚姑娘一進來,我初時還沒怎麽在意,但越到後來越覺得奇怪,就好像跟她很熟悉很親近似的,尤其是好的舉手抬足之間,甚至到細微的表情,特別特別的像姑娘……”
她這一說,周芷清也恍然大悟。不過她並沒多想,隻歪了歪腦袋,回憶了一下點點頭道:“你這一說,也解開了我的心結,不過就算是這樣又怎麽了?天下總有人是相似的。”
見周芷清不以為意,仙芝自失的一笑,也是,這天底下不隻有雙胞胎相像,更有沒有血緣關係也相似的人,是她大驚小怪了。是以她雖然疑惑,明明從前楚美瑜不這樣,可也沒有任何證據表明她就是故意要效仿周姑娘。
周姑娘雖然在王府裏也有幾個月了,但平時與楚美瑜交往並不多,就是在蘭香苑的時候,也不見她與周姑娘有多親近。
除非楚美瑜工於心計,早就私下裏揣摩著周姑娘的言行舉止。否則,說不通。
隻是,她效仿周姑娘,又模仿的如此微妙微肖又是為了什麽?
大抵隻是喜歡周姑娘?
這個理由,若是細想真的站不住腳,但是生活中也確實不乏其人,因為喜歡誰,便要處處都以她為榜樣,非要跟她學的一樣了才覺得滿足。
仙芝不是個心思詭譎的,她就算想到了楚美瑜或者醉翁之意不在酒,但想到如今周芷清已經不得王爺盛寵,就算楚美瑜學的和周芷清毫無二致,也未必能得宴王的寵愛,也就放下了這個念頭。
周芷清固然聰明,於人心和世情上卻沒有那麽細膩,看她全無心機的純真嬌美模樣,仙芝也就不好拿這些有的沒的心思來打擾了她,也就隻存zài了心裏。(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