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趙正德將趙家所有人身上的積蓄都掏空,把能賣的都賣掉後,終於在西街買了一個破落的小院子,全家人看過這帶著濃濃黴味的地方,都不可思議地看著趙正德。
“爹,以後我們就要住在這裏?”大兒子剛開口說完。
“啊!”兩個孫女就被突然竄出來的老鼠嚇得尖叫起來。
趙家所有人都被這突然的叫聲嚇了一跳,所有人都不滿地看著兩人,兩個孫女擠在一起,眼裏含著淚水,卻不敢哭出來,她們還記得這一路上被賣掉的其他姐妹,她們每天都提心吊膽的,就怕她們也會被賣。
“不然,你們說怎麽辦?”趙正德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捶著他的腿,“還想昨晚那樣,跟乞丐擠破廟。”
其他人聽了這話,都不說話了,幾個女人的眼裏更是帶著驚恐。
“這裏,還沒有趙翠娘那個賤人住的地方好。”二兒子開口說道。
“閉嘴吧你,”趙正德瞪了一眼二兒子,“現在我們身無分文,你們都給我記住了,好好地哄著她,不然,要麽準備餓肚子,要麽自己去找活幹。”
兩個兒子瞪著他們的女人,“愣著幹什麽,還不快去收拾。”
幾個女人也不敢多說什麽,挽起袖子就開始收拾這破落的院子,隻是,她們本身就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住,費了好半天的勁,一間屋子都沒收拾出來。
心裏有氣的兩個兒子吼聲罵聲不斷地響起,家裏的孩子離得大人老遠,就怕受到波及。
就在這個時候,從外麵衝進來五六個大漢,二話不說,逮著兄弟兩個就是一頓毒打,趙家人嚇得除了尖叫的就是哭泣的,並沒有一個人敢上前,那些大漢實在是太凶了。
“聲音小點,吵到爺爺休息了,下次敢再這麽大聲,我就揍死你們。”領頭的說完這話,踢了老大一腳,然後一口唾沫吐在老二的臉上,揚長而去。
趙家的老夫人看著兩個兒子,那是心如刀割,一句話都沒說出來,就暈了過去。
“愣著幹什麽,還不快把他們兩個扶進來。”趙正德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趙老夫人,什麽話也沒說,心裏想著接下來該怎麽辦?
這一晚,趙家人又餓又怕地在亂七八糟的院子裏棲身,要不是一開始就將被子留下,估計會更加睡不著。
而另外一邊,趙翠娘想著她親爹的模樣,是怎麽也睡不著,在床上翻來覆去想了許久,決定明日去縣城看看,親爹那麽落魄,她怎麽忍心看著不管。
因為楊春樹的病時重時輕,經常反複,這些日子,楊鐵柱就睡在他旁邊,以便能時時觀察情況,見兒子睡得安穩,他閉上眼睛很快就睡著了。
趙翠娘吃過早飯就準備去縣城。
“翠娘,你去哪裏?”範氏看著趙翠娘問道。
“娘,我想去縣城看看我爹。”
範氏皺眉,先不說今天是什麽日子,這一雙兒女都在床上躺著,這些日子她也沒見她上心過,如今倒是積極得很。
“今天臘月三十。”
想了想,範氏還是開口提醒道。
“是啊,大嫂,今天可是今年的最後一天。”李氏笑著問道。
原本還沒想到這裏來的趙翠娘,眼睛一下子就紅了,眼淚也跟著掉了下來,看著她那個樣子,楊家所有人都把眉頭皺了起來。
“娘,我就想去看看,今天過年,也不知道我爹他們有沒有吃的。”趙翠娘哭著說道:“再怎麽說,我也是他女兒,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受罪不管,自己在這裏享福嗎?”
“去,去,”楊大栓不耐煩地揮手,“趕緊滾,你愛去哪裏去哪裏,就是不要在我們麵前哭,晦氣得很。”
“謝謝爹。”
趙翠娘伸手把眼淚抹掉,笑著離開,等到把爹他們安置好,今年初三的時候,她也可以跟二弟妹她們一樣,回娘家了,這麽想著,腳不是越發的急促起來。
“行了,都快些做事,今天過年,事情可不少。”
楊大栓笑對著眾人說道,可不能為了那麽一個拎不清的女人毀了過年的興致。
去了縣城的趙翠娘,花了好大一番功夫,問了好些人,才找到趙正德他們的住所,看著裏麵亂糟糟的樣子,還有他爹餓得奄奄一息的模樣,眼淚嘩嘩地落了下來。
“翠娘,你來了。”
趙正德笑著說道。
“爹。”
趙翠娘覺得,或許是骨肉血脈在那裏,叫什麽一聲“爹”,她完全不覺得別扭,“你怎麽了?”
“我沒事,翠娘,”趙正德的老眼流出兩行淚水,“爹還能在臨死之前看到你,也算是死也瞑目了。”
“爹,你說什麽呢?”
趙翠娘一邊哭又一邊笑,她終於有親人了,那種激動,興奮,仿佛讓她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一般。
“以前是爹不對,”趙正德拍著趙翠娘的手,“你能原諒爹嗎?”
“爹,沒事的。”
趙翠娘搖頭,表示她並不在意,然後拿出一袋肉包子,“這是我給你買的,你快趁熱吃。”
趙正德眼睛一亮,忍住一把搶過來和吞唾沫的聲音,“翠娘,你的好女兒,早知道你這麽孝順,我之前就該早些接你回家了。”
說完這話,拿起一個包子,大口地吃了起來,看得趙翠娘心酸不已。
等到三個肉包子下肚後,趙正德速度放慢了下來,“哎!”
“爹,怎麽了?”
趙翠娘聽到他歎氣,立刻開口問道。
“翠娘,你的兩位哥哥,被一群流氓混混給打了,爹沒用,所有的錢都用來買這個棲身之所,到現在也沒法給他們找個大夫。”
“沒事,爹,你別難過,我帶了錢的,一會就去請大夫來給兩位哥哥看傷,”說到這裏,趙翠娘突然眼睛一亮。
“爹,你別擔心,我們家五弟是這裏的縣令,不過,他現在不在縣衙,沒關係,大姐夫和小妹夫都是衙門裏的捕快,一會我去他們家,跟他們說一聲,麻煩他們照顧著點你們,以後就不會有人上門來欺負兩位哥哥了。”
“真的,會不會太麻煩了,我知道,楊家的人還很介意之前的事情。”趙正德剛剛露出的笑容又轉變成了愁容,“要是他們因此為難你,我看就算了。”
“不會的,”趙翠娘搖頭。
在趙正德吃飽之後,剩下的包子被趙家人分了,而趙家人到現在總算是明白了趙正德話裏的意思,不計其數的好話衝著趙翠娘而去,直接將她捧上了天,暈乎得東南西北都分不清楚。
直接利索地去趙大夫,中間路過韓家的時候,笑容滿麵的進去,對著韓大鵬將她的想法說了一遍。
韓大鵬目光詭異地看著趙翠娘,然後笑著點頭,“你放心吧,弟妹,我會好好地照顧他們的。”
特意加重的照顧兩個字,趙翠娘並沒有聽出來別的意思,對於大姐夫的回答,她一點都不覺得奇怪,畢竟,在楊家這麽多年,大姐夫基本上就沒有拒絕過楊家人的求助。
趙翠娘笑嗬嗬地走了,留下氣呼呼的楊大妞和完全不解的韓家人。
“相公,這趙翠娘腦子有病,大過年的不再自己家裏好好待著,我看著她提起趙家人時那燦爛的笑容,心裏就膈應得很,我都不知道我們楊家虧她哪了?在家裏就沒有見她這麽笑過。”
楊大妞非常氣憤地說道:“你還答應幫她,那趙家人心腸那麽壞,親外孫子,外孫女都可以犧牲,你幫他們就是,就是。”
“助紂為虐。”
韓大鯤替他娘將後麵的話說了出來,結果,腦門被楊大妞拍了一下,“那是你爹。”
“這你就不懂了,我的照顧,肯定和弟妹所說的照顧不一樣的,你們就走著瞧吧。”韓大鵬笑嗬嗬地說道。
這一天,趙翠娘忙得兩腳都不沾地,好不容易將院子收拾得差不多,把該買的東西買好,又替趙家人做好一頓像樣的年夜飯,天色已經不早了。
“爹,我要回去了,你們慢慢吃,明天我再來看你們。”說完,還給了趙正德十兩銀子,“這個你拿著,想買什麽就買啊。”
“翠娘,難為你了。”
趙正德緊緊地握著銀子,一臉欣慰地說著,“路上小心點啊。”
“恩,”趙翠娘點頭,今天雖然累,但她心情卻是出奇的好。
隻是,她不知道,她還沒走出這條街,趙家人一個個都變了剛剛好相處的模樣,趙正德更是揮著手中的銀子開口說道:“你們,知道以後該怎麽做了嗎?”
眾人點頭。
有這麽一個傻子養著他們,替他們幹活,他們隻需要說些好聽的話,這買賣實在是再劃算不過了。
然而,就在趙家人都萬分得意的時候,昨天的那群大漢又衝了進來,毫不客氣地拿走了趙正德手中的銀子,看著那一桌子年夜飯,帶頭的眼珠子轉了轉,對著右邊的人耳語了幾句,那人就跑了出去。
“你們要幹什麽!”
趙正德身子坐得筆直,對著帶頭的老大吼道,倒是有幾分氣勢,隻可惜,那老大嘿嘿一笑,“除了這桌飯菜,其他的,都給老子砸,誰要敢攔著,揍死他。”
“是。”他身後的漢子齊齊地說完。
原本收拾的整齊幹淨的院子再次亂了起來,廚房裏置辦的東西也被砸了,倒是米麵還有好些菜肉油和調料,他們原封不動地搬了出來。
趙家人氣得不行,趙正德更是後悔當初因為趙老夫人心疼兒子習武太累,他就沒有勉強,不然的話,哪裏輪的這些小混混在他麵前囂張。
得到砸得差不多的時候,跑出去的漢子帶來兩個乞丐。
老大皺眉,“怎麽就兩個?”
“今天過年,縣城會有許多的善心人士為這些乞丐準備吃食,這兩個,還是我強行拉過來的。”跑腿的混混想著都覺得無語。
老大看著兩個乞丐,是兩個年紀有些大的老頭,也沒多說,“看到沒有,這一桌子菜都是你們的,吃不完可以帶走,還有這些米麵。”
“真的?”
兩個老頭看著老大,然後看向趙家人,搖頭,“犯法的事情我們可不做的。”
“這一群人不是好人,因為□□擄掠的事情都幹過,他們手上的人命十個手指頭都數不清,”老大開口說道:“老天爺看不過眼,他們才有現在的下場,我家妹妹,就是被這個禽獸糟蹋了,跳河死掉的。”
被指著的大兒子一臉驚悚,就這老大的模樣,他妹妹也好看不到哪裏去,他就是眼瞎了,也不會糟蹋那樣的貨色好不好?
聽到這樣的話,倆老頭就沒什麽顧慮了,他們心裏剛才就在嘀咕,這大過年的找人麻煩,得有多大的仇啊,原來是因為這樣。
沒有客氣地將桌上的飯菜吃了一通,然後,找了一個盆子,將剩下的全部到在一起。
“我把這些帶回去,你在這裏守著,一會我帶人來搬這些東西。”
一個老頭對另一個老頭說道。
然後,這一年的大年夜,趙家人回憶著去年那一桌子山珍海味,吞著口水度過。
趙翠娘趕回家的時候,楊家的年夜飯已經準備妥當,看見她,什麽也沒說,隻讓人挑了雙碗筷,又熱熱鬧鬧地回憶著今年的喜事,又接著說明年計劃內的幾件大事。
或許是覺得今天她一天沒在家,什麽活也沒幹,晚上洗碗的活,趙翠娘想說她自己幹了。
結果,話還沒出口,包括王氏這個懶婆娘在內的四個弟妹,已經動作迅速地開始收拾碗筷,而她,因為白天實在是太累,幫著收拾的動作就慢了許多。
雖然楊春花已經不再吃藥了,可楊家人還是不準她出門,必須要得到大夫點頭之後,才行。
所以,這一年,她的壓歲錢都是家裏的長輩一個個親自送到她屋裏的,她哥哥那邊也是這樣。
初一,新年的第一天,趙翠你按依舊在家裏待了一會,不過那心不在焉的模樣,楊家人都看在眼裏,等到她離開的時候,誰也不覺得意外。
等到趙翠娘知道她走之後發生的時候,愣了一下,“不應該啊,我已經跟大姐夫說過了,他也答應我了啊。”
“或許是過年,他沒空吧。”趙正德安慰著趙翠娘。
於是,她又去了一趟,韓大鵬依舊答應得很好,這一天,她又把昨天的事情做了一遍,下午離開的時候,依舊是把飯菜燒好的,再次給趙正德留了銀子。
大未免出現昨天那樣的情況,他們也不說廢話了,趙翠娘一走,趙家人就開始吃飯,結果,還沒吃兩口,那些大漢又衝了進來。
不但昨天的事情再發生了一次,並且,趙家老大和老二又被打了一頓,“老子沒來,你們敢吃,這就是下場,明天要是再吃,就打三個人,後天四個,告sù你們,我可不管你們是不是老弱婦孺。”
“這位大哥,我們到底哪裏得罪你了?”
“哼,老子看你們不順眼,成嗎?”
楊春花聽著楊春榜說著大姑父所做的事情,眼裏帶著笑意,隻說了兩個字,“活該。”
楊春榜點頭,“大姑父做得好,雖然銀子是大伯娘掙的,不過,我還是覺得,便宜趙家人,還不如便宜那些無家可歸的乞丐。”
“趙家人很快就會想明白,這事是怎麽回事的。”
“那又怎麽樣?他們能把我們如何?”楊春榜一臉鄙shì地說道。
“小榜弟弟,看好了,逼得越狠,他們越容易鋌而走險。”
“放心吧。”
果然,這樣的事情連續發生了,趙正德就明白,這是楊家人在針對他,有一次出門,他看見了那群漢子的其中一個,旁邊有人喊他李捕快。
回到家的時候,張正德氣得腦袋都快冒煙了,沒想到這楊家人也這麽惡毒,當麵一套背地裏一套。
“不會吧?”
趙翠娘聽到這話,很是吃驚,“爹,你是不是弄錯了,大姐夫不是那樣的人?”
“翠娘,你不相信爹?”
“不是的,”看著對方難過,趙翠娘皺著眉頭想著,這件事情確實是挺奇怪的,就算是過年大姐夫忙,顧不上,如今都已經初五了,怎麽也能抽點空出來吧。
“要不,我一會去問問大姐夫?”
“恩,”趙正德點頭,“你也幫爹問問,我們都這樣了,他為什麽就不能放過我們?”
一個時辰後,韓大鵬毫不猶豫地點頭承認。
趙翠娘憤怒地瞪著他,“大姐夫,你為什麽要這樣?”
“我要為小樹和小花兒出頭,怎麽?你不允許啊,趙翠娘,別忘了,你是他們兩個的親娘,還有,你的那些銀子,到底是怎麽來的?你心裏最清楚不過了,你拿著小花兒幫你想辦法掙的銀子,去幫曾經要她們兄妹□□命的人,趙翠娘,你覺得我會允許嗎?”
韓大鵬在麵對楊家人的時候,一直都是笑眯眯的,直到現在,他收起笑容,冷眼看著她,“別當自己是個人物,若不是看著小樹和小花兒的份上,就你添趙家人屁股的行為,我就會讓人好好收拾你一頓。”
趙翠娘直接就嚇得臉色發白,雙腿都在不斷的抖動,安逸的日子過得太久,久到讓她忘jì了,曾經她最怕的人就是眼前的這位。
“大姐夫,他是我爹。”
“那又如何?”韓大鵬開口說道:“你沒有那樣大的麵子,還有,別在我麵前哭,否則,我不介意讓你嚐嚐我的手段。”
趙翠娘在眼眶裏打轉的淚水就因為這句話而死死地憋了回去。
“滾!”
然後,趙翠娘在回神過來時,人已經在韓家外麵了。
隻是,回到趙家後,她又不想讓爹失望,“爹,你放心,這事我會解決的。”
趙正德點頭。
她能想到解決的法子,就是去找楊天佑,在她看來,楊天佑是縣令,肯定能製住大姐夫的。
“大嫂,我知道了。”
楊天佑點頭。
趙翠娘自以為得到想要的答案,笑容滿麵地離開,那一晚,她夢到爹和哥哥,侄兒侄女一個個圍著她,不斷地誇獎她,所有人臉上都帶著笑容,等到睜開眼睛的時候,她臉上都是帶著笑容的。
隻是,事情卻並沒有得到解決,還是日複一日地發生,而趙翠娘的銀子已經在大幅度地縮水,“五弟,為什麽你沒管他們?”
初八那日,趙翠娘終於忍不住,從縣城回來,就衝著楊天佑吼道。
“我為什麽要管?”
楊天佑開口問道,臉上帶著淡然的笑容,仿佛沒有看見對方的火氣。
“你不是答應我了嗎?”
趙翠娘一愣。
“我怎麽可能會答應,大嫂,你不知道吧,教訓趙家人的主意,是我出的。”楊天佑開口說道。
“你,楊老五,你怎麽能這樣?”
趙翠娘指著楊天佑的鼻子說道。
“大嫂,我看你才是瘋了呢。”楊天佑不理會已經著魔的大嫂,轉身進了他的書房。
“大嫂,不是我說你,小樹和小花兒因為這場病,都瘦了好多,你有那個時間管趙家人,還不如多給兩個孩子準備些好吃的,給他們補身子。”
自家相公被說,孫氏很是不滿,直接開口對著趙翠娘說道。
“他們不是有你們照顧嗎?”
趙翠娘想也不想地說道。
孫氏瞪大眼睛看著趙翠娘,搖了搖頭,轉身進了廚房,她們願意照顧是一回事,但這並不是大嫂這個親娘不聞不問的理由。
過了正月十五,楊春花才被大夫允許,下床出去走動,不過,楊春花可以肯定,這大夫肯定是故意的,絕對是得了陳靜林的吩咐。
“是,你要是有個好歹,可是我們陳家的損失。”
現在的陳靜林已經習慣這樣和楊春花說話了。
“嗬嗬。”楊春花皮笑肉不笑地回給他兩個字,接下來的日子,都放在了照顧哥哥和親爹上麵了。
他們這一病,都不同程dù地瘦了,但瘦得最多的就是他親爹。
而在縣城裏的趙正德一家子人似乎已經習慣了每天被找茬,中午的那一頓就吃得格外地多,要是他們這樣一直安分下去,至少在趙翠娘的銀子見底之前,不會有任何問題的。
隻是。
“爹,你知道嗎?楊家村的先生,竟然是大名鼎鼎的靜林先生。”這一天,他的大兒子回來,興奮地告sù他這個消息。
“你說什麽!”趙正德完全不敢相信,“你確定?”
“我聽外麵的人說的,”說完這話,瞥了一眼正在收拾的趙翠娘,小聲地說道:“爹,你問問她不就知道了嗎?”
趙正德收起震驚的表情,露出一臉的慈愛,“翠娘,你過來,爹跟你打聽點事。”
“你說,我聽著呢。”
趙翠娘笑著回答。
“你們村的先生叫什麽?”
“陳靜林。”
趙翠娘想也不想就開口說道。
趙正德聽到這三個字,心肝都在發抖,兩個兒子已經沒指望了,成年的孫子也靠不上,但他聰明伶俐的三個小孫子,若是有一個能拜在靜林先生門下,他們趙家肯定會再此振興起來的。
想到這裏,他臉上的笑意是怎麽也抑製不住,果然是天無絕人之路啊。
於是,第二天,趙正德就收拾好儀表,衣服是趙翠娘給他趕製的,帶著三個打理整齊的孫子,再一次去了楊家村。
等到楊春榜在一邊聽到他的目的後,再一次對趙正德刮目相看,這老人家的臉皮到底有多厚啊。
“先生,你若是要收下他們的話,就把我逐出師門吧。”
楊春榜想都不想地說道。
“胡說什麽,你先生眼睛又沒瞎。”陳靜林嗬斥完楊春榜,起身,從屋子裏拿出一疊紙來,“趙老先生,你看完這些後,再說拜師之事。”
趙正德疑惑地接過,然後一行行地看下去,臉色越來越白,冷汗不住地往下落,他一直就知道陳家勢大,卻沒想到會這麽厲害。
何年何月,他害死過什麽人,因為什麽事情,幾乎他生平所有的罪狀都在上麵,接下來才是他的夫人,兒子,孫子。
“如何?你還要求你我收下令孫嗎?”陳靜林目光在趙正德的三個孫子身上平靜的掃過,原本三人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卻被看得頭皮發白,全身發抖。
“靜林先生。”
“安分地當平民,別在鬧事,否則,這些東西,夠你們掉十次腦袋的。”陳靜林笑著說道:“還有,楊家是陳家護著的,你現在明白,趙家為何會變成現在這樣了嗎?”
趙正德聽到這話,渾身一抖,抬頭看著陳靜林的目光帶著怨恨,隻是,很快就化作恐懼,“我知道了。”然後,祖孫四人就這麽灰溜溜地離開。
楊春榜一目十行地看著他們留下的東西,他即使已經開始接觸另一麵,看到後還是覺得氣憤不已,“先生,這些就沒人管嗎?”
“誰管?為什麽要管?”
陳靜林抬頭問著楊春榜。
“你們這些人。”
楊春榜扔下這些東西,氣呼呼地跑了,接下來的課也不上了。
“先生,小榜弟弟他不是有意的,回去我一定會說他的。”
楊春林有些擔憂,不過,到底還是上前,對著陳靜林說道。
“無事。”
楊春榜逃課,這件事情很快就傳到了楊家人耳朵裏,楊大栓看向楊銅柱,發現他家老二已經氣得臉紅脖子粗,他雖然同樣生氣,但孫子和兒子不一樣,對於孫子,他總是要偏愛,心軟一些。
“老二,春榜已經長大了,等他回來,你要教訓的話,也拎著他去你們房間啊。”楊大栓開口說道:“還有,最好不要動手,再過兩個月,他就要參加考試了,別傷了身子骨。”
範氏在一邊點頭。
“爹,娘,你們別擔心,我有分寸的。”隻可惜,他那雙握得骨頭不斷在響的拳頭讓他的話完全沒有信服力。
楊春花聽說後,皺起眉頭,“二叔,還是先問問小榜,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我覺得小榜弟弟一直都聽話懂事,會這麽做一定是有原因的。”
“就是嘛,”王氏立馬點頭,“我那兒子乖巧得很,你可別一上來就動手啊,要將道理知道嗎?”
“我還用你說。”
楊銅柱瞥了一眼王氏。
中午,楊春榜在吃飯的時間才回來,楊銅柱上去就像收拾他,王氏動作迅速地攔在楊春榜的麵前,“不是說要好好說話的嗎?”
而想了好久的楊春榜,依舊是一臉的彌漫,看到那些事情,先生竟然無動於衷,他覺得,他尊敬的先生好可怕。
“小榜,到底是怎麽回事?”
楊春花現在還在養身體,原本圓溜溜的下巴現在已經變得尖尖的,所以,楊家人的目的就是再將它養圓。
“小花姐姐。”
楊春榜看著楊春花,心裏更加難受,他想,若是家裏人還有理解他的,一定是小花姐姐,“小花姐姐,我不想當先生的弟子了。”
這話一出口,原本攔著楊銅柱的楊家人都瞪大眼睛看著楊春榜。
“小榜,你在說什麽?”
王氏回頭一副我沒聽錯的樣子。
楊春花在二叔吃人的目光下將楊春榜拉到堂屋,也沒管跟著進來的楊家人,給他到了杯水,“你先喝口水,平靜一下心情,再說發生了什麽事?”
楊春榜點頭,一口水灌下去,堵著的心依舊堵著。
“你們都不知道,那些人都好可怕。”
楊春榜看著楊大栓和範氏,“爺爺,奶奶,你們先去吃飯吧,別餓著了。”
老兩口也知道孫子是為了他們著想,“走吧,我們去廚房吃飯去,真是餓了。”
範氏點頭,跟上楊大栓的步伐,經過楊銅柱的身邊時,“老二,你好好聽人孩子說,我看他似乎嚇著了,你可別一生氣就什麽都不顧啊。”
楊銅柱憤怒地目光看著兒子,終於發現原本出色的小榜,此時脆弱得像迷路的孩子,他那個一直可愛的,虎頭虎腦的,又聰明的兒子,從來就沒有露出現在這樣的表情。
“我知道了,娘。”楊銅柱的火氣少了不少,作為父親,心裏又開始擔心起兒子來。
楊春花過目不忘,等到爺爺奶奶離開後,緊抓著衣服,將他看到的都說了一遍,那些被折磨淒慘而死的人,各種各樣聞所未聞的殘忍手段,還有在他們看來微不足道又可笑的理由,竟然就要用人命去填。
因為長得比小姐漂亮,所以要被男人欺辱而死,因為在學堂替主子分憂太慢,所以,要被硬生生地打斷腿而扔到荒郊野外,活生生地被野獸分屍,隻因為一個不小心的碰撞,弄髒了一點衣裙,就要賠上全家人的性命。
這種種的一qiē,楊家人聽得目瞪口呆,寒氣從心裏傳向四肢百骸,這還不是全部,小榜還在繼續說,而這些,都是趙正德一家人所做的事情,沒有一個是幹淨的,唯一沒做壞事的一個姨娘,似乎是被誣陷通奸沉塘。
這哪裏是可怕,簡直就是恐懼,聳人聽聞。
等到楊春榜說完好久之後,楊家人都沒有反應過來。
楊春花一直知道,大家族一般都沒有太幹淨的,可趙家敗壞到如此地步,還是超出了她的意料之外,“爹,今□□回來以後,不管用什麽樣的手段,都要把她留在家裏,跟趙家人相處,稍有不順心,你想想,她會有什麽下場。”
楊鐵柱渾身打了個激靈,“對,對,就是關,我也會把他關在家裏的。”
“這樣的事情,就沒人管嗎?”楊金柱皺眉,“那些丫鬟下人先不說,在他們手裏死掉的平民百姓,難道就沒人主意嗎?”
“先生一直都知道這些事情的,我也問過先生。”楊春榜將陳靜林的回答說了出來。
“先生真的是這麽說的?”
“恩。”楊春榜點頭,“所以,我才不想當先生的弟子了,我不想以後變成像先生那樣,明明有能力,卻對這樣的事情視而不見,這樣實在是太冷血了。”
楊家人沉默。
“春榜,先生從來就沒說過他不是冷血的人。”楊春花開口說道:“隻是你對他的期望太告高了而已,所以,你才會失望……”
“小花姐姐。”
實際上,不僅僅是楊春榜接受不了這樣的先生,就是楊家的所有人都接受不了。
“還有一點,小榜,先生並沒有要求你變成他那樣的人,是不是?”楊春花笑著問道。
楊春榜點頭。
“其實,這是還是要看你怎麽選擇?現在,你有三條路可以走。”
楊春花說話的時候,楊家人都認真地聽著。
“第一,就是不當先生的弟子,先不說陳家的問題,但你的仕途恐怕最多也就到小叔那樣的地步,遇上這樣的事情,你也就隻能像現在這樣,心裏難受,不平而已,再多的,你就做不了了。”楊春花開口說道。
楊春榜點頭。
“第二,繼續當先生的弟子,然後,努力地高升,做你心裏想做的自己,到了你有能力的時候,遇上這樣的事情,你就可以管一管,當然,在這其中肯定會遇上許多的阻礙,甚至有可能因此得罪好些人,連累到整個楊家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