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內,楊銀柱的兩手不斷地轉動著輪椅,從最初的生疏到熟練,他臉上的表情也從最開始的神奇變成了現在的激動,有了這東西,他是不是就不用天天都待在房間裏。
即使他很清楚家裏的人不會覺得他煩,可作為一個年輕力壯的男人,除了三急實在是沒有辦法之外,他都不想麻煩別人。
特別是被兄弟來回搬動,連喝口水這樣的小事都要叫人的時候,那種他是廢物的感覺是格外的強烈。
“這是給我的吧?”等到有些累了的時候,楊銀柱才停了下來,笑著問道。
“恩,”楊大栓點頭,“老三,你覺得怎麽樣?”
家裏的日子越是好過,他就越是擔心老三。
楊銀柱點頭,“很好,真的很好。”
“爹,這是我們想出來的,”楊春林上前,動了椅子上的一個機關,楊銀柱瞬間就感覺到屁股底下的木板變成空的了,“在下麵放個桶,爹你就可以坐著上茅廁了。”
這個想法實在是太好了,楊家的五個兄弟都在點頭,每次上茅廁的時候,小的還好,一會就解決,大的楊銀柱熱,抱著他的人就是又累又熱,一個大男人,體重可不輕。
“臭小子,這事私下裏說就可以了。”楊銀柱的臉有些發紅,敲了楊春林腦門一下。
堂屋內的所有人都笑了起來,楊春林捂著腦門也跟著笑,他隻要一有空就陪著他爹,自然能看得出來,他爹現在是真的高興。
這天的晚飯,楊銀柱是跟大家坐在一起吃的,一家子人,這裏說兩句,那裏扯幾句,歡歡樂樂地吃了好久。
楊春花偶爾也會跟著幾個孩子一起插上幾句,等到吃完後,楊家都沒人將這個輪椅想到換錢的事情上,她也沒有主動提起,該來的總會來的。
輪椅在楊家的出現,確實是方便了不少,至少現在不用每天留一個大男人在家,專門搬他,李氏一個人就可以照顧得過來。
要知道,少了一個下地的勞力,其他人也就得更累更苦些,畢竟季節不等人,遲了就容易影響收成。
就這麽過了半個月後,陳氏酒樓二樓包間內。
楊天佑看著麵前滿桌子的菜,他對麵的大人卻隻是在喝酒,筷子都沒拿起過,後麵的小廝恭敬地給他斟酒,雖然沒有仔細地數過,但應該已經十好幾杯了。
“大人,可是有煩憂之事?”陳大人不動筷,即使肚子已經餓得咕咕叫,楊天佑也不能吃的。
實在是受不了包間內的氣氛,楊天佑開口說道。
陳公伯看了一眼楊天佑,“哎,”歎了口氣。
楊天佑瞪大眼睛等著,結果,好半天這位大人才吐出四個字。
“無事,你吃!”
接著又開始喝酒,雖然動作依舊是無比的優雅,可楊天佑隻要不是傻子,就不可能真拿起筷子一個人吃起來,更不可能相信,陳大人在中午吃飯地時間拉著他出來,是真的一點事情都沒有,況且,對方現在的表情,也不可能是沒有事情的樣子。
果然,靜靜地等了一會,陳公伯終於放下酒杯,抬手沒讓下人再斟酒。
“楊縣丞,世上最悲痛之事莫過於看著高堂受苦,卻無力排解。”
楊天佑點頭。
“能安享世間富貴榮華又如何?若能用我之雙腿換取母親自由行走,甘之如飴。”也許是喝多了酒,陳公伯內心十分強烈的感情外泄。
那沉重,悲痛的語氣讓楊天佑深受感染,聽到他這麽說,問道:“不知大人的母親雙腿如何?”
陳公伯眉頭皺緊,雙眼發紅,沒有回答。
倒是他身後的小廝替他開口,“老夫人前年雙腿因病而癱,已經兩年了,從今年開始,老夫人就求著我們大人讓她去死。”
說到這裏,小廝的眼眶也跟著發紅,“可這樣的要求,我們大人怎麽能夠答應,即使我們家有年輕力壯的娘子帶著老夫人,但老夫人說,那樣事事都需要別人,與其讓她這樣像廢物一樣活著遭罪,還不如早點死了趕緊。”
陳公伯臉上的傷心更加明顯。
“我們家老夫人,多好的人,幫過的人數都數不過來,老天爺也太不開眼了,為什麽要讓她受那樣的罪。”小廝一邊說著,還一邊用袖子抹眼淚。
楊天佑聽到他這樣說,不由自主地想到自家三哥,不到三個月,他就鬱鬱寡歡,更何況對方是年老的婦人,一這樣就是兩年,有多難受是可想而知的。
“母親指責是真,雙腿能自由行走的我們,是永遠無法體會她的痛苦,正因為如此,我心才甚痛,”陳公伯的聲音很低,壓抑著難過,“如不是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毀之則不孝,我願廢之與母親共苦。”
陳大人雖然沒哭,可楊天佑聽著他的話,比那小廝的哭訴是更受感動。
當然,他也沒傻到認為陳大人就隻是找他訴說心頭的鬱悶,想到家裏三哥做的輪椅,比起剛剛懸著的心,如今是有譜多了。
“大人,如若有我能幫上忙的,赴湯蹈火,定不推辭。”
那抹眼淚的小廝看了一眼楊天佑,還不太蠢,就是反應有些慢,要是以前大人接觸的那些人,這話早就說出來了。
“楊縣丞,師爺告sù我,他從韓捕頭那裏知道,你家侄兒侄女為你兄長養傷的腿,專門製zuò了能讓他行動自如的椅子,此事是否是真?”
楊天佑點頭,“大人,達不到行動自如的地步,但確實是比以前行動要方便許多。”
聽到楊天佑這麽說,陳公伯站起身來,朝著楊天佑彎腰,鞠躬,並沒有起身,“楊縣丞,冒昧請求,能否為家母製zuò這樣的椅子?”
楊天佑嚇了一跳,趕緊站起身來,把陳公伯扶起來,“大人,隻是幾個孩子玩鬧之作,若是能入大人的眼,是我們的榮幸。”
“如此,多謝楊縣丞。”
聽到他這樣的回答,陳公伯整個人似乎都輕鬆了不少,然後,小廝將一張銀票遞了過去,見楊天佑要拒絕。
“楊縣丞,這椅子要是能解決家母行動不便之憂,那是再多的金銀也無法表達我的感情,這點隻是我買輪椅的錢,以後你,或者你家有什麽困難,我願盡我所能,幫你三次。”
陳公伯很是認真地說道。
而楊天佑心頭一動,比起那張銀票,最後那句話分量更重,特別是在他聽到二叔公說,這位大人的背景後。
“多謝大人。”
接著,兩人才開始用午飯。
楊家,吃過晚飯,楊天佑就對著全家人將這件事情說了一遍,並且把那張銀票給了楊春梅,“這銀票是你們該得的。”
其他人倒是沒有意見,楊春梅拿著,顛顛地跑出去藏起來,家裏的大人實在是好奇他們藏錢的地方,隻是被另外的幾個小的盯著,沒好意思跟出去。
楊春花對陳大人會找上門並不覺得奇怪,倒是有些意外這位大人的慷慨。
等到楊春梅回來後,楊大栓開口說道:“既然是這樣,春梅,春林,還有你們幾個,接下來的日子裏,你們一定要用心做,爭取早日做好,安陳大人的心。”
其他人點頭。
楊家的幾個小的除了楊春樹很是願意地點頭,其他人的興趣都不大,做第一次,是為了三叔,再加上這對他們也是新鮮玩意,所以才有動力。
想著又要重複一次,就有些不願意了。
“爺爺,我還要讀書。”楊春林開口說道。
“我要養雞,等到下雨過後,要去采蘑菇,沒事的時候,還要跟著小姑學繡花。”楊春梅一數,她的事情也不少。
楊春桃點頭,“我跟姐姐一樣,玩的時間都沒有,哪裏還有空閑時間做椅子。”
“就是,”楊春花同樣點頭,“我知道家裏的大人忙,可三叔不是閑著嗎?做這個又不需要腳,我們還小,做三叔的輪椅已經廢了很大的力氣,我們每個人手上都弄出好多的泡泡。”
一聽妹妹這麽說,楊春樹想要同意的話說不出口了,這輪椅,特別是在組裝的時候,他們確實是把吃奶的勁都用上了。
“就是,你們一點都不知道我們的辛苦。”
聽到小花姐姐說,另外三個小的更是覺得委屈得不行。
許是因為這兩年幾個孩子太乖巧,所以,聽到他們的指控時,倒是讓楊家的大人們一個個都很不好意思,心疼的同時有內疚得很,是啊,他們怎麽能忘jì了,這些孩子最大的才七歲而已。
怎麽就將他們看成是大人一般,讓他們做這樣的事情。“好,好,你們不願意,就不做。”想到將幾個小孫子當成兒子一般吩咐,楊大栓臉有些發紅,連忙改口說道。
“爹,我覺得可以讓我來做啊,”輪椅雖然好,可每天什麽事情都沒有,天天在院子裏發呆,看著家人忙過來忙過去,他的心也不少受。
如今一聽小花兒的提yì,他就心動了,就是嘛,他傷的是腿,兩隻手又沒事。
“你能行?”楊大栓開口問道。
“為什麽不行,我的木工一直都很不錯的。”楊銀柱越想就越覺得不錯,“不過,春林,這東西怎麽做,你們可要告sù我。”
楊春林笑著點頭,“放心吧,爹,這個不難的。”
其他幾個孩子都跟著笑了,小花妹妹(姐姐)說得不錯,輪椅果然能解決爹(三叔)的煩惱,不用天天待在房間裏,現在還有事情可做,應該就能開心了吧。
隻不過,楊大栓還是沒有點頭,“這樣吧,老三,明天我請李大夫來看過,再問過他的意思後,若是他覺得可行,就讓你做。”
“恩。”楊銀柱點頭。
第二天,李大夫看過之後,果然沒問題,楊銀柱開始投入他製zuò輪椅的大業之中,雖然說怎麽做,還要幾個孩子教他,許多事情都要李氏幫忙。
不過,忙碌的他總算是不用再過那種一天天熬日子的生活,臉上的笑容一直就沒有停過。
這個輪椅並不是全木質的,還需要一些鐵製品,楊家村沒有打鐵的,這就得去縣城定做,有勤勞的楊銀柱在,新的一個輪椅出現在楊家院子。
因為是給陳大人的母親做的,所以,材料用得都是相對於而言比較好的,也因為如此,在外觀上要比楊銀柱自己用的那個精致一些。
第二天,楊鐵柱和楊天佑就帶著輪椅,坐著牛車去縣城,在這之前,他們還特意用家裏的一卷紅布,將輪椅罩住,到了縣城後,由楊鐵柱背著去縣衙。
到了衙門的時候,看著那令人敬畏的大門,楊鐵柱的兩腿有些打顫,跟在楊天佑後麵進去,聽見裏麵的人對著他家五弟恭敬地叫楊大人,臉上又不由得露出傻兮兮的笑容。
陳公伯聽到下人來報,說楊縣丞找他,就知道輪椅完成了,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目光停留在楊鐵柱的背上。
“楊縣丞,這就是輪椅?”
“是的,大人。”楊天佑說完,伸手幫著他大哥將輪椅放下,把紅布掀開。
陳公伯和老師爺湊上前,圍著那輪椅看了半天,各種各樣的零件讓他們眼暈。
“大人,需要我和兄長示範一下嗎?”
陳公伯點頭。
對於這個,楊鐵柱比楊天佑更熟悉,於是,他坐在輪椅上,兩手熟練地轉著兩邊的轉軸,在平坦的廳堂裏,來去自如。
看得陳公伯和老師爺兩眼放光,“不錯,可否教我,我想讓家母也能早日熟悉這個輪椅。”
陳公伯誠懇的態度讓楊鐵柱有些不知所措,結結巴巴地說道:“可,可以的,這個,很簡單的。”
實際上,是真的很簡單,陳公伯坐上去,很快上手之後,才明白這一點。
楊鐵柱沒有多待,很快就離開縣衙,而陳公伯第一時間就帶著輪椅回府,“母親,你看,這就是我跟你提過的輪椅。”
一個時辰後,他就笑著回到縣衙,老師爺上前,“大人,對著輪椅是否還是像以前那樣?”
陳公伯搖頭,“母親很開心,輪椅是要賣的,不過,我打算以成本價賣,我已經給主家去信,相信很快就有回複。”
老師爺並不奇怪,在他家大人麵前,事關老夫人,什麽利益都可以先放到一邊。
“師爺,你現在怎麽看楊家的那些孩子?”
老師爺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楊家在為楊縣丞說親,這事可是真的?”
“確有此事,”老師爺點頭,隨後又皺眉,“大人,你的意思是我明白,隻是,也太委屈小姐,楊家的條件實在是太差,而且,我覺得楊縣丞短時間也不會搬來縣城的。”
陳公伯搖頭,“窮有窮的樂,富有富的憂,我是有這個打算,不過也要看她們同不同意,雖然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結親變成結仇,那有什麽意思。”
老師爺點頭。
三日之後,陳公伯收到主家的來信,同意了他提yì的事情,這其中還包括他將女兒許配給楊天佑。
於是,陳公伯命人去找楊天佑,以往看著這孩子,覺得他太實誠,見識少,長得也就一般,身體也不算極好,可如今再一看,怎麽都覺得那些缺點變成了優點。
太實誠的人不容易背叛,沒有壞心眼,長得一般又不是醜,至於見識,他可以慢慢帶著嘛,身體不好,也可以養的。
楊天佑一進來,就覺得今天大人看他的目光有些不同,“大人。”
“坐。”陳公伯見楊天佑坐下後,笑著說道:“關於輪椅的事情,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可是老夫人坐著有什麽不適?”
陳公伯搖頭,“我想讓天下不便行動之人,都能坐上這輪椅,不知你意下如何?”
楊天佑一愣,倒沒有多想,笑著說道:“這是好事,我自然是覺得好的。”
“是這樣的,我準備出售兩種輪椅,一種就是平民用的,以成本價賣,另一種就是富貴人家用的,這其中利潤就大了,當然,前一種做工粗糙,後一種要精細一些。”
楊天佑有些反應不過來,他尊敬的陳大人,怎麽一下子就變成商人的風格。
不過,陳公伯也沒有催他,悠閑地在一邊喝茶。
“大人,不知道我上次送來的輪椅算是哪一種?”
也不是很傻嘛,陳公伯心裏這麽想著,“後一種,當然,也算不上後一種最好的,若是你的家人想要繼續做的話,我可以以十兩銀子一把收下。”
心思被看穿的楊天佑臉有些微微發紅,不過,想了想還是接著說道:“那我們村子裏的是不是也可以做?”
陳公伯點頭,“可以。”
原本隻是問一句的,結果一聽到這個,楊天佑激動站起身來,抱拳,“多謝大人。”
“不必,那輪椅的設計圖?”
“我明日就給大人帶來。”楊天佑笑著說道。
這下輪到陳公伯發愣了,這小子就這麽送給他了,沒想過用這個換點銀子?也太傻了點吧。
而楊天佑確實也沒想到這點,想到家裏做的輪椅可以賣給陳大人,那樣的話,大哥他們就不用在農閑的時候還要到縣城來做苦工,家裏也不用再像以前那麽拮據,爹娘可以想清福,嫂子們不用再為家裏沒錢而鬧起來,妹妹也可以多添些嫁妝,侄兒侄女們可以多穿新衣服。
對於楊天佑來說,實在是沒有比這更好的事情了。
再加上陳大人還同意收下他們村子裏的人做的,高興的他哪裏還能想到其他的事情,此時的他恨不得立刻跑回去,告sù他們這個好消息。
“楊縣丞,聽說家裏正在給你安排親事,可有定下?”
乍然聽到陳大人這麽問,楊天佑的臉一下子就紅了,搖頭,“暫時還沒有。”
“你喜歡什麽樣的姑娘?”
楊天佑的臉更紅了,接著搖頭,聲音有些小,“聽父母安排。”
對於媳婦,他倒是沒有別的什麽要求,才子佳人他曾經也是向往過的,不過,他也很清楚,這樣的情況絕不可能出現在他的身上。
他家的情況他有數,他想,沒有哪位佳人願意算計著柴米油鹽過日子,下地做農活,再背著背簍割豬草,更別說是喂豬打掃豬圈這樣的髒活累活。
雖然他現在是縣丞,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人的情況,他還是想找個門當戶對的媳婦,也就是出生農村的姑娘,這樣,才能和家裏人相處得來。
“聽說縣城裏有不少老爺願意將他家小姐嫁給你?”陳公伯試探著楊天佑。
楊天佑搖頭,雖然很不好意思,可還是磕磕巴巴地把他的想法說了一遍。
倒是讓陳公伯愣了好半天,原來農村的生活是這樣的,他一直以為農民就是窮點,但勝在生活簡單,沒那麽多的算計。
他不能想象,他的女兒,每天一日三餐地做飯,下地幹農活,還要割豬草,甚至還要喂豬打掃豬圈,他想,若真讓他的女兒做這些,要麽就是女兒受不了往娘家跑,要麽就是女兒忍了下來,不過,一年之後,他如花似玉的女兒很有可能就會變成和家裏的掃地婆子一樣。
這麽想著,陳公伯才覺得他最初想得太簡單了,幸好今天多了一句嘴問了一下,不然直接讓媒婆去楊家,這楊家要是拒絕還好。
萬一要是因為顧忌到他的麵子,忍著答應這門親事,那後果才是不堪設想。
楊天佑倒是沒有多想,隻是以為陳大人關心他,帶著感動的心離開。
“結親的事,還是算了。”老師爺聽到這話,也沒有多問,因為他本身就是不看好的。
當天晚上,“真的?”
楊銀柱驚喜地看著楊天佑,“老五,你沒騙我,一把輪椅十兩?”
“恩。”楊天佑看著他三哥高興,他也覺得高興。
“這成本還不到五兩,我十天就能做一個,那麽,一個月我就能賺十五兩了。”楊銀柱笑嘻嘻問道。
李氏也跟著笑看了眼,這可比當縣丞的五弟還要賺得多。
“是啊,不過,三哥,你現在還是要以養身體為主。”楊天佑笑著說道:“等到地裏的活閑了下來,大哥你們也可以做的。”
“恩。”楊鐵柱等人點頭。
“那樣,我們家很快就能過上好日子了,”範氏笑眯眯地說道。
“奶奶,我想要有自己的房間,二叔公說,男女七歲不同席,可是我現在七歲了,還跟爹和弟弟他們擠在一張床上。”楊春梅搶先開口。
這話讓楊家人都是一愣。
“我也想要自己睡。”楊春林表達著他的意思。
“我也是。”其他的幾個孩子同時說道。
楊家現在,是一房人一個房間,雖然床挺大的,但現在想想,也確實是有些擠。
“爹,他們是該有自己的房間了。”楊天佑點頭。
“成,等到農忙過了,就給你們一人蓋一間房,蓋青磚瓦房,一直住到你們成家。”想著越來越好的日子,楊大栓很是豪爽地開口,幾個小的都滿意了。
趙翠娘,王氏,李氏都沒什麽意見,就周氏,又覺得有些虧了,說的是公平,一人一間房,可一共蓋八間,他們四房就占一間。
接著楊天佑又說了村子裏的人可以一起做。
“這樣的話,以後會不會就收不到那麽多了?”李氏有些擔心地問道。
要是輪椅太多,賣不出去,他們家可就虧大了。
楊家的其他人雖然也有這樣的擔憂,但既然老五都已經替全村人說了,又想著村子裏大部分人都連著親,“若真到了那個時候,我們再想其他的法子,銀子總是賺不完的。”
楊大栓說完這話,其他人也沒有意見。
“那我爹他們可不可以?”李氏想了想問道。
楊家人看向楊天佑,畢竟是他跟陳大人說的,所以,他應該是最清楚的。
“可以的,二嫂,三嫂,還有四嫂娘家都可以的,不過,十兩銀子的東西,做的時候一定要認真仔細,要是達不到要求,到時候賣不到那個價格,可不能鬧起來。”楊天佑笑著說道。
三個女人同時點頭,這點他們自然明白,再說,這生意背後可是陳大人,他們就是有十個膽子也不敢鬧啊。
楊春花在心裏翻白眼,看著家人們說得熱鬧,一個個完全忘jì了,這中間最值錢的,是那設計圖紙好嗎?賣那個的銀子估計他們做一年的輪椅也賺不到的。
不過,她也沒想提醒他們,錢這東西,如果要掙的話,對於她來說,並不難。
這天晚上,等楊春熙睡著以後,周氏就開始卯足勁折騰楊金柱,等到事後,摸著肚子,眼裏閃著堅定,眼看著生活越來越好,她一定要多生幾個孩子,把其他幾房人都比下去。
第二天,楊大栓先是將這個好消息告sù他的三個弟弟,然後才去了村長那裏,雖然現在是農忙,但這件事情還是在楊家村掀起了不小的風波。
楊天佑這個秀才,現在的楊縣丞,在村民心中的地位一下子就上升了好大一截,而對於他的親事也是越發的關注。
周家和李家對於這事也很是感激,特意提了東西過來表示感謝,倒是王家沒有參合進來,說是他們家賣豬肉就可以了。
因為楊家又出了個縣丞,他們家的豬肉生意是整個縣城最好的,王富貴告sù他女兒,他們沒有必要再賺這個銀子,人情這東西,用一次就少一次,王氏自然是聽他爹的。
對比起他們不同的回答,楊大栓和範氏明顯對王富貴家更有好感。
這天中午,李家和周家的人來學習製zuò輪椅的法子,楊鐵柱也在外麵幫忙,楊春花和楊春樹躺在床上睡午覺,隻可惜,外麵太吵鬧,實在是無法入睡。
剛坐起身來,就看見趙翠娘走了進來,眼眶紅紅地好像哭過,看見他們兄妹兩,也沒說話,隻是一臉傷心地坐在床邊,然後,拿著手絹抹眼淚。
“娘,你怎麽了?”楊春花和楊春華蹭過去,同時開口問道。
他們這一問,趙翠娘的眼淚更加的洶湧,嘩嘩地往外流,等到她哭夠了,才問著兩人,“你們不羨慕春梅他們嗎?”
兩兄妹一臉霧水,“羨慕他們什麽?”
“他們有外公,有舅舅,你們沒有啊。”趙翠娘傷心地說著這話,“要是我有娘家,他們這個時候,也應該在外麵的。”
“娘,你還有我們呢。”兄妹兩沉默了好一會,才齊聲開口。
其實,楊春花一直知道的,娘家人這個事情,就是她娘自卑的來源,也是造成她性格敏感的原因之一,隻是,她也沒想到會這麽嚴zhòng。
還是說因為她受前世的那個娘的影響太大,所以,才沒有察覺到。
想到前世的親娘,臉上的笑容都帶著幾分懷念。
那個女人,她自信,自傲又自我,腦子聰明而獨立,臉皮更是厚得刀槍不入。
敢和他們家人人懼怕的當家人,也就是她爺爺叫板,也敢在她爸和別的女人有曖昧傳出時,第一時間就帶著俊美的男公關到她爸麵前,表演親熱。
那個女人,即使生了三個兒子,一個女兒,還是滿世界的亂跑,追求刺激,完全沒有一點身為人母的自覺,這也就導zhì她和她的三哥哥在她麵前的相處,與其說是兒女,更像是兄弟姐妹般。
那個女人,闖出了簍子,他們兄妹四個隻會盡情地諷刺,冷眼旁觀,隻是,這樣的情況不多,就算有,也是轉眼間就被她解決。
在他們家,外人眼裏的鑽石王老五爸爸,無論是在性格還是其他方麵,是更多地在擔任著母親這樣的角色,而她的那個親媽,即使是在家族最危險的時候,在她的性命握在敵人手裏的時候,她都不曾掉過一滴眼淚。
那個女人,至少在她是陳嬌嬌時候,從未見她有過一絲脆弱的表情。
再看著麵前這個哭得傷心的親娘,她想,有沒有可能把現在這個脆弱的親娘,改造成前世那個彪悍的親媽,結果她也不知道,因為還沒試過。
不過,現在看來,她的計劃恐怕要提前一些才行。
“娘,沒有娘家又怎麽了?你有我和哥哥,就頂他們所有人的娘家。”楊春花說完,跑下床,在一邊翻箱倒櫃,找出針線和碎布簍子。
搬到床上,一邊挑著碎布裏的花色,一邊說道:“娘,若是二嬸的娘家人,還可以羨慕一下,但要是娘家人是三嬸那樣的,我覺得沒什麽好羨慕的,你想象,李大外公打三嬸的巴掌要是落在你身上,你受得住?”
趙翠娘聽到這話一愣,還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李大狗那樣的爹,她估計是受不住的。
“再有,娘家再好,終歸是娘家,最重要的還是自己爭氣,”說完這話,楊春花拿著跳出來的鮮豔的紅布,黃布。“娘覺得自己沒有娘家,不能掙坐輪椅的銀子,那麽,娘,你現在就看好了。”
說著,楊春花自信地一笑,兩隻手動作很快,穿針引線甚至比楊寶珠都還利索,小小的手,做出的動作,看得楊春樹和趙翠娘眼花繚亂。
“看看,這是什麽?”所有的動作結束,楊春花收了最後一針。
“木棉花。”兩人瞪大眼睛盯著楊春花手裏的花,栩栩如生,簡直就不想是用布做的,“妹妹,你是怎麽做到的?”
“我腦袋聰明唄。”楊春花笑著對楊春樹眨眼。
楊春樹想到兩人之間的秘密,立刻就明白過來。
“這,這,”趙翠娘有些結巴,伸手拿過去,卻是不是真花,可也太像了。
“娘,這門手藝,我可以隻教給你一個人,然後,你學會了,相信我,賺的銀子比爹他們坐輪椅的隻多不少。”楊春花笑著說道。
趙翠娘眼睛一亮,可很快就暗了下去,“我怕學不會。”
“我會慢慢教你的。”楊春花想著,若是她那個親媽,恐怕看一遍,做出來的就會跟她的一模一樣,好吧,她承認,前世她四兄妹的腦子全是遺傳她親媽的。
“娘,你知道我以前為什麽不教你嗎?”
“為什麽?”
“雖然家裏一直說是媳婦掙的銀子不上交,可以前家裏日子不好過,我若是教了你,你掙到了大錢,你能夠一個人藏著嗎?奶奶要你將這本事交給二嬸他們,你能拒絕嗎?”楊春花笑著問道。
趙翠娘搖頭。
“可現在不一樣,家裏的日子好過了,既然三嬸娘家和四嬸娘家從家裏學到的本事都沒有教銀子,你沒有個娘家,自己掙到的錢,自己存著,爺爺奶奶他們也不會反對的。”楊春花說得是頭頭是道。
“這個真的能掙錢?”
“娘試試不就知道了。”楊春花眨了眨眼,笑得很是自信,她隻希望,親娘有了掙錢手段以後,能夠自信些。
至於結果怎麽樣?她就不敢肯定了,因為以前,她的親朋好友中,都沒有像她親娘這樣性格的。
“對啊,娘,你試試吧,等娘你有了銀子以後,想買什麽就買什麽。”楊春樹開口說道,難道前世親娘鬱鬱而終是因為沒有娘家人。
“還有一點,不管你賺再多的銀子,都不用擔心,會有想李大外公那樣的娘家人,聞到腥味就湊上來。”話說到這裏,楊春花還真感謝李大狗,希望他這個反麵教材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