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去縣城的一行人消失在家門口,楊春花心裏的擔心更甚。
在她看來,小叔能考上自然是好的,就算是沒考上,也沒什麽要緊的。
但這僅僅是對於她而言,想著楊家人之前的表xiàn,考不上帶來的打擊恐怕是非常之大,特別是小叔,她都擔心年紀輕輕的他會承受不住。
當然,如今什麽也做不了的楊春花,隻能在心裏祈禱,小叔能順lì地考取秀才,隻是,抬起兩手,按住眼皮,手指能清楚地感覺到上麵劇烈的跳動,情況很不妙啊。
側頭看向她哥哥,在他眼裏看見了擔憂和不安,一顆心沉了下去。
楊春樹在心裏一遍又一遍地告誡自己,今生和前世已經不一樣了,小叔有了楊舉人的指點,一定不會有問題的,就算是這樣,他的擔心依舊沒有消失。
與兩兄妹心情不好相反,楊大栓父子五人目送楊天佑進入考場,開開心心地找了個地方坐下,此時的等待對於他們來說,一點也不枯燥。
多少年了,他們咬緊牙關在支撐,無論多艱難的時候也沒有退縮和放棄,等的就是現在,終於到了收獲的時候,他們怎麽能不高興。
父子五人並沒有怎麽說話,而是帶著憨厚的傻笑,暢想以後苦盡甘來的美好生活。
楊天佑走進考場,淡笑著找到他的位置,安靜地坐下,用力地深呼吸,然而,砰砰直跳的心並沒有因此而鎮定下來,反而是越發的劇烈。
用力地將雙手握成拳頭,才發覺手心全是汗水,腦袋似乎也有些暈,他猛地搖了搖頭,試圖讓腦子清醒一些,隻是,作用並不明顯。
沒事的,在這樣關鍵的時候,他怎麽可能會有事,楊天佑強打起精神,隻是,此時的臉慘白的連嘴唇對沒有一絲血色。
總算等到考試開始,看到考題,楊天佑鬆了一口氣,前幾日,他和二叔還說過關於這方麵的知識,這也讓他鎮定不少,緊張的也心跟著放鬆了一些。
拿起毛筆,感覺到右手顫抖得厲害,用左手握住一會再鬆開,才穩了一些。
然而,在下筆的時候,原本胸有成竹的他竟然不知道該如何作答,腦子裏一片空白,所以的學問知識似乎都消失了一般,到了這個時候,楊天佑是真的慌了。
一直拒絕去想的問題突然間出現在腦海裏,他考不上秀才會怎麽樣?他如何對得起爹娘還有兄長們十年來省吃儉用的栽培?
爹和四個哥哥們失望的麵孔在他眼前不斷地晃動。
爹會不會這樣說:“我沒你這麽沒用的兒子!你給我滾!真給我們家丟臉!”
“五弟,你怎麽會考不上呢?哎,家裏以後可要怎麽辦啊?”
“五弟,家裏再也供不起你了,我有兒女要養。”
“五弟,我們不可能養你一輩子,你說說,除了讀書,你還能做什麽?”
“五弟,你讀了這麽多年的書,你到底讀出了什麽啊,爹說得沒錯,你就是個廢物。”
“五哥,你沒考上秀才,我是不是還得嫁個泥腿子?”
“廢物!”“廢物!”
家人從失望到憤怒,最後嫌棄的表情,讓楊天佑越想越害怕,渾身都在發抖,額頭上全是汗水,忽然,一陣風吹來,他打了一個冷顫,然後眼前一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楊天佑,有沒有認識楊天佑的?”考場的門打開一條縫隙,兩個侍衛架出一個人來,下了台階,其中一人才高聲喊道。
對於自家兒子和弟弟的名字,楊大栓父子五個自然是無比熟悉的,一聽到這話,就跑了過去,等看見人後,嚇得不行。
“老五,老五。”楊大栓急忙喊道。
“別喊了,暈過去了,趕緊帶他去看大夫吧,他熱得厲害,別把腦子燒壞了。”
“哦,”楊鐵柱第一時間把楊天佑接過來,一摸他的腦門,燙手得很,一把就背到背上,“爹,趕緊走。”
楊大栓和另外三人,看著楊天佑通紅的臉頰,也知道耽擱不得,連忙跟上。
好在出門的時候,他們身上帶了些銀子,不然,又不知道要耽誤多長時間。
“怎麽這麽晚才送來,”大夫把脈之後,搖頭,“我開服藥,喝了要是能退熱就沒事,要是不能,你們就給他準備後事吧。”
聽到大夫這麽說,楊家父子都傻住了。
楊大栓確認了大夫沒開玩笑,他也沒聽錯後,整個人倒退了好幾步,跌坐在地上,這怎麽可能?他好好的兒子,哪能說沒就沒啊。
“不能啊,大夫,”楊鐵柱一下子就跪在大夫麵前,“你一定要想想辦法,我五弟都還沒成親,他還這麽年輕,怎麽能。”
楊銅柱三人紅著眼眶點頭,從天堂到地獄也不過如此吧,前一刻他們還滿心期待著考中秀才的五弟,如今卻連性命都有危險,這讓他們怎麽接受。
“啪!”楊金柱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都是我不好,明明早上的時候,就看出了五弟臉色不好,想著今天他要考試,也沒在意,要在是平日裏,我是絕對不會這麽大意的。”
楊金柱的一句話,讓楊大栓和另外的三人都難受得不行,老四能看出來的,他們又怎麽可能沒看見,隻是,因為同樣的原因,他們直接選擇了忽視,要是老五真的有個三長兩短,都是被他們害的。
“爹,天佑怎麽樣了?”韓大鵬想著今天是院試的日子,所以,巡街的時候,抽空過來看看,哪裏想到,剛到考場就接到他小舅子暈倒的時候,問了幾個人,就跟著過來了。
“大鵬,你來了,大夫說,老五要是不能退熱,就讓我們準備後事。”看到韓大鵬,原本沉浸在傷心難過中的楊家人,突然有了主心骨。
韓大鵬也沒想到會這麽嚴zhòng,“那就趕緊想辦法退熱啊。”
那大夫一看見韓大鵬,就連連點頭,身為大夫,能做的都做過以後,接下來就看病人的造化了。
喝過藥以後,楊大栓等人坐上韓大鵬雇來的馬車回家。
楊天佑這樣的情況,藥鋪是不會留人的,楊大栓他們也不會把他放到藥鋪,即使他們在怎麽不願意往那方麵想,但萬一有個好歹,也要見過親人最後一麵,在家裏咽氣的。
“爹,五弟肯定不會有事的。”楊鐵柱看著楊大栓,開口安慰著他,也是在安慰著自己。
父子五個怎麽也不會想到,之前六人一路歡聲笑語,回去的時候會是這般的場景。
當範氏看著被大兒子背回來的小兒子時,手裏的木盆直接掉到地上,“老五他怎麽了?”
“娘,我先背老五進去,”大夫對他所說的話,楊鐵柱對自己的親娘卻說不出口。
隻是,範氏如何不了解她生出來的兒子,看著他們的表情,整個人都不好了,立刻攔住後麵的楊銀柱,“老三,你告sù我,老五他怎麽了?”
“娘,”楊銀柱忍著的淚水流了下來,抓著範氏的手臂,不知道該怎麽說。
範氏直接捶了他一下,“你哭什麽,倒是說話啊!”
“老三,你去請李大夫過來,”楊銀柱一聽這話,掙脫範氏,一抹眼睛,跑了出去,楊大栓看著範氏,“你放心,沒事的,隻要退熱後,就沒事。”
範氏不傻,自然明白他沒說完的話,村子裏因為高熱不退而死的人並不是沒有,接受不了這個事實的範氏,問著楊大栓,“怎麽會這樣,早上不是還好好的嗎?”
這個問題,楊大栓也想問,卻隻能抱著頭,蹲在地上,他在想,他是不是錯了,要是當初不堅持讓老五讀書,老五是不是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就是楊春花也沒想到,小叔的情況會這麽嚴zhòng,早晨的喜悅早已經消失不見,楊家整個院子都籠罩著一股絕望的悲傷。
韓大鵬到縣衙請了假,跟家裏說了一聲,就帶著楊大妞過來。
楊家村的村民聽到這個消息,一個個都不敢相信,腦子裏出現的是和範氏一樣的問題,怎麽會這樣?
下學後的楊舉人知道後,想了想,還是去了楊大栓家,看著躺在床上的楊天佑,那情況他太熟悉了,以前他考功名的時候也遇到過。
隻是,這樣的情況,不應該出現在楊天佑身上啊,出了房間,楊舉人問著送他的楊鐵柱,“到底怎麽回事?我不是說過,老五隻要正常發揮,保持平常的心態,就不會出問題嗎?”
“舉人老爺,這話你應該早些跟楊家人說,”楊春花的心也悶得厲害,因為之前小叔保持得挺好的,隻是,看著他爹難受得恨不能代替小叔的模樣,她也生不起責備之心,不過,悶著的心卻是更加地難受。
楊鐵柱此時哪裏還有心思關心考秀才的事情,他隻想老五能夠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