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祺妹懷上娃娃,可把潘士鬆給高興壞了,這個二十出頭的大男孩在知道媳婦肚子裏有娃娃時,內心已悄然生了變化,滿心歡喜之餘,對姚祺妹更多的是感激,都說子女是維係夫妻感情的係帶,這話一點也不假,因為這個即將到來的小生命,讓這對小夫妻由親密愛人悄然演變成了親人。
老潘家上下高興之餘,隻有一個人臉色瞧著沉重。
潘陽瞧著姚祺妹還未顯懷的肚子,內心那叫一個複雜,她媽肚子裏的娃娃,到底是她孫女,還是她自己?
這關係,複雜的讓她腦子不夠使了。
還有,如果她媽肚子裏的潘陽出來了,那她這個潘陽將要何去何從?是繼續在這兒,還是回她那個時代?
太多的疑問充斥在潘陽的腦子裏,令她頭痛不已,一方麵不知將來如何,另一方麵還要操心占山開石的事,諸事纏身,或許潘陽自己還沒意識到,她近來的狀態實在不佳。
張學蘭先察覺出來了,當著小一輩人的麵她沒提,私下無人時,張學蘭斟酌著道,“兆科啊,你最近是怎麽了?總是長籲短歎的,好像就是從知道小妹懷上娃娃開始的,怎麽了啊你,兒媳婦懷上是件多值得高興的事呐,你成天這副樣子,叫人家小妹怎麽想呀,還以為你不待見她了呢。”
張學蘭這番話可算是給了潘陽一個警醒,對啊,她這副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怎麽了呢,她潘陽不是這種悲天憫人的人呐,既然不知道以後的事,又何必去想太多,過好今天才是實實在在的!
這麽想著,潘陽安撫張學蘭道,“我沒事,可能就是最近忙山上的事,有些累了。”
潘陽沒說虛話,她也是頭一次接觸這個行業,很多事隻能摸索著去做,設備方麵她能打聽好了去買,真施展開了,管理方麵還是有很多地方不足的,剛起步階段,她能不操心勞力麽。
聽潘陽這麽說,張學蘭沒做他想,自然就當真了,有些心疼的勸慰道,“兆科啊,錢賺的夠花就成了,別把自己整太累,我們幾個孩子都還算出息,由著他們自個折騰去算啦,別太累著自己,掙再多家業到時候也是給他們,我們老兩口掙點錢夠花得啦。”
這些年張學蘭的心態也在不停改變中,當年她是窮怕了,生怕吃了上頓沒下頓,生活的窘迫迫使她精打細算、能省則省,眼下看著老潘家越來越富,她男人整日奔波操心操力,張學蘭自認是個沒什麽見識的婦女,她覺著現在這樣就足夠好了,不需要太累著自己去攀圖更好。
潘陽又何嚐沒想過收手,眼下她維持現狀都不會讓老潘家過得太差,可她發現自己已經收不了手了,她的目的不是賺多少錢,是想看看自己的能耐到底有多大,換句話說,就是野心在無限膨脹中,致使她不管不顧的往前衝。
要知道,無論哪個時代,隻要社會在發展,你原地踏步就是在不停退步,潘陽既然大刀闊斧的幹了,就不想再被湮沒在浪潮中。
且不管潘陽如何心事重重,小一輩人還是該如何仍舊如何。
潘士鬆在知道姚祺妹懷了娃娃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把煙給戒了,因為他無意間聽姚祺妹她大哥姚祺田說的,至於姚祺田這個泥腿是怎麽知道這些,當然是他在縣城教書的大舅哥潘廣臣告sù的
反正不管如何,這煙是不能再抽了,潘士鬆從十五歲起就開始偷抽煙,十七八歲開始光明正大的抽,好幾年的煙槍了,你讓他突然就戒了,那也不太可能,有時候實在忍不住了,就去外邊偷摸抽完了再回來,好在他的煙癮沒那麽大,熬熬就能過來。
至於姚祺妹,她倒是沒覺得自己有多金貴,平時該幹啥幹啥,要說真有什麽改變,那就是夥食太好了,明顯把她養胖了不少,瞧著潘士鬆忍的難受,不停嗑瓜子,就忍不住道,“抽就抽吧,又沒什麽大事。”
哪知潘士鬆還挺有立場,堅定道,“不成,萬一熏到我閨女,把我閨女腦子熏壞了怎麽整。”
姚祺妹噗嗤一聲就樂了,笑道,“一天到晚閨女閨女的,看把你娘給氣的搞不好是個兒子呢。”
張學蘭重男輕女的思想雖說比以前好太多,可根深蒂固的東西也不是說沒就沒,打從姚祺妹懷上娃娃之後,潘士鬆小夫妻兩就三天兩頭去老家吃一頓,肉湯啊魚湯啊之類的張學蘭都熬上一大鍋,不僅潘士鬆夫妻兩去,潘士勳他們也去。
潘士鬆這死小子,天天一進家門就逮著姚祺妹問長問短,還挑我閨女這樣我閨女那樣的話說,聽在張學蘭耳朵裏,差點沒把她鼻子給氣歪了,如果不是礙著兒媳婦在跟前不好動手,她一準拿大鐵勺敲死這個死小子!
眼下聽姚祺妹說可能是個兒子這種話,潘士鬆忙道,“還是閨女好,閨女聽話遭人疼,小子太淘氣,要是生出來個小告那樣淘的”
姚祺妹翻翻白眼,自動接話道,“難不成還把他塞回去啊。”
塞回去倒不至於,就是可能也許大概,會沒那麽開心呐。
過了端午之後,就算步入了夏季,一天一天熱了起來,潘士雲眼看著就要高考了。直到兩千零三年以前,全國各地的高考時間統一定在七月份的七**三天,這三天正是一年裏頭非常熱的時候。
潘士雲學的是理科,除了語數英和物化生要考之外,尚且有一門政zhì為必考科目,比文科多了一門科目,可想而知她的學習任務有多重。
臨近考試前,潘士雲趕在周天回家了一趟,長期以來車輪複習大戰,快把她累癱瘓了,她有預感,如果她再不回家好好放鬆一下,還沒等熬到考試那天,她自己就先崩潰了。
潘士雲好容易回來放鬆一下,哪知張學蘭不知情況,大清早的就把潘士雲給喊了起來,讓她趕緊起來看書。
也不怪張學蘭這樣,她一個農村老婦女,大字不識一個,也不懂學習上的事,隻是記得當初潘士雲中考那會兒,就是沒日沒夜看書複習,她哪裏知道什麽勞逸結合啊,況且前頭有潘士雲不願念書的事情擺在那兒,張學蘭一看潘士雲這樣,就以為她這是不用心,沒把高考擱在心上。
可憐潘士雲剛吃完早飯,碗筷還沒擱下呢,她娘就讓她看書。
潘士雲忍不住跟她娘哀嚎,道,“娘啊,再看書我就要吐了。”
這話剛好給潘陽聽到了,好賴潘陽也是經曆過高三的人,能體會到潘士雲壓力有多大,當即對張學蘭道,“哎呀,孩子難得回來一趟,還讓她看什麽書,勞逸結合懂不懂,不看了,走閨女,跟阿噠去窯廠轉轉去。”
潘士雲立馬擱了碗筷,給潘陽盛了碗稀飯,笑道,“阿噠你真好。”
張學蘭聽著這父女兩一唱一和,給氣樂了,道,“成成成,我不管了,愛上不上,你要是考不上下學之後,我立馬給你說個人家嫁了,管他歪瓜裂棗!”
潘士雲嘿嘿笑了,保證道,“娘你放心,我指定好好考試,不叫你和阿噠失望。”
吃了早飯,潘士雲尋了頂草帽戴上,父女兩一塊去了窯廠。
潘陽之所以提讓潘士雲跟她去窯廠轉轉,其實她心裏多少是能摸清潘士雲想法的,在這個節骨眼上,潘士雲應該特別想見見某個人。
進了窯廠之後,潘陽從看守室裏尋了兩頂安全帽,一頂自己戴上,一頂遞給潘士雲,道,“我四處查查去,你自己去轉轉。”
孩子大了,有些話潘陽也不需要說得太明白,她相信潘士雲懂她的意思。
父女兩個分開之後,潘士雲就自己去晃蕩了,窯廠擴建之後,比原來大了足足兩倍,潘士雲從西邊開始繞,西邊就是打磚坯的地方,她記得張欽銘平時幹的就是打磚坯的活兒。
潘士雲哪裏知道,張欽銘早就不幹這個啦,他現在每天主要負責登記、算賬的活,潘士雲找到他時,張欽銘正在磚廠的磚垛中算著出磚的數量。
磚垛碼得足足有一個成年男子那麽高,潘士雲穿梭在裏麵壓根不會有人瞧見她,別說潘士雲了,張欽銘穿梭裏麵,也就隻能看見一頂安全帽,平時他們找不著張欽銘,隻要站在外頭大喊一聲張記工就成。
眼下張欽銘背對著潘士雲,微勾著腰,垂頭算賬算得仔細,壓根沒察覺到潘士雲。
潘士雲悄悄的走到他背後,冷不丁伸手拍了他一下,喝道,“張欽銘!”
張欽銘回頭,瞧見是潘士雲,當即就笑了,道,“再有幾天就高考了,怎麽這個時候回來了?”
潘士雲靠在磚垛上,道,“壓力太大,回來放鬆放鬆不行呀。”
張欽銘失笑道,“行,怎麽不行怎麽樣,有沒有把握考上,準備報考哪兒?”
聞言,潘士雲搖搖頭道,“我還沒想這麽遠,先考完試再說對了,你現在怎麽樣啊。”
張欽銘舉舉手裏厚厚的賬本,道,“我暫時就像這樣,每天跟賬本打交道不過我決定幹到秋季就不幹了,家裏的債還的也差不多了,我想出去闖闖,總不能一直窩在這個地方。”
聽張欽銘這麽說,潘士雲當即問道,“那你要去哪兒?是到我們市裏,還是去省城,還是你準備去更大的城市?”
張欽銘沒吱聲,好半響才看向潘士雲,似是鼓起勇氣一般,反問潘士雲,“你想去哪兒。”
潘士雲不傻,瞬間就明白了張欽銘的意思,臉蹭的就紅了,絞著手指頭,輕聲道,“等考完試分數出來,我再告sù你。”
因為潘士雲還沒有十足的把握她一定能考上,再有,依她的分數能報考哪個城市的哪個學校,這些都還是未知數。
潘士雲現在開始無比慶幸,當初她阿噠堅決反對她不念書了,如果當初照著她那種想法,現在才是跟張欽銘越走越遠吧,她阿噠說的對,好的感情是兩個人一起進步一起奮鬥,而不是為了誰放棄什麽,沒有誰值得去放棄,隻有值不值得為了誰去奮鬥。
張欽銘比潘士雲高了一個頭還多,從他這個角度,隻能看到潘士雲的發頂,瞧不見潘士雲酡紅的臉蛋,不過有潘士雲這句話就足夠了。
原來他不是一廂情願,真好。
一種難以名狀的氣流在兩個小年輕之間縈繞,誰也沒吱聲,誰也不願吱聲,最後還是磚垛外一聲粗嘎的吆喝聲破壞了這種溫馨,姚寶忠喊張欽銘有事,張欽銘不得不趕緊應聲出去了。
臨走之前,張欽銘叮囑道,“快出來吧,有的磚垛堆的不穩當,別放心的往上邊靠。”
張欽銘前腳出來,潘士雲也跟著出去了,她個子小,在外邊又看不見裏頭的人,她也有點怕。
姚寶忠瞧見潘士雲從磚垛裏出來,驚訝的咦了一聲,問道,“大侄女,你進裏頭做什麽?”
耿直憨厚的姚寶忠,壓根沒朝別的地方聯想,自然也沒注意到潘士雲酡紅的臉蛋,就算是注意到了,也隻會當她是給太陽曬的,畢竟現在大太陽,太曬人啦。
潘士雲肯定不會說自己剛才是跟張欽銘見麵啦,支支吾吾道,“我跟阿噠來,就隨便玩玩。”
姚寶忠不疑有他,拿掛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珠子,催潘士雲道,“大侄女,快去看守室涼快涼快,吃塊西瓜解解渴,你阿噠也是的,大熱的天把你帶過來做什麽,受罪呐!”
潘士雲嘿嘿笑了,道,“大爺你別怪我阿噠,我自個要跟來的。”
說完,一溜煙的跑走了。
等潘士雲走遠了,姚寶忠才像突然想起什麽似的,朝不遠處的張欽銘看了看,又朝已經跑遠的潘士雲看了一眼,撓撓後腦勺,自言自語道,“不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