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張學蘭這麽說也是有原因的,她做姑娘那會兒,她阿噠娘兩個人都重男輕女,跟她大哥還有小弟比,她在家就是被忽視的那個,所以張學蘭跟娘家人一直不親厚,終年到頭回去的次數也極少,眼下家裏這巴掌大點地方已經擠這麽些人了,張學蘭還能再接她阿噠過來住麽。
聽張學蘭這麽說,潘士鬆止不住蹙眉道,“不行就先在堂屋給外公鋪張床,等來年開春新房子蓋上了,家裏不就有地方了。”
張學蘭聽潘士鬆話裏的意思,是準備讓她阿噠在老潘家常住啊,住過年這幾天張學蘭都嫌麻煩,更何況以後都奉養老頭子,她養活了,那她大哥豈不就輕鬆了?!
潘士鬆見他娘沒鬆口的跡象,幹脆直接跟他阿噠說了這事,反正家裏做主的人還是他阿噠,隻要他阿噠同意了就成。
聽潘士鬆提起外公,潘陽這才想起來有這麽個人,潘陽對這個太外公完全沒有印象,因為她還沒記事,太外公就去世了,但她有聽她爸提起過,說她太外公去世前都是在老潘家跟著她爸她媽過。
既然潘士鬆有這個孝心,潘陽斷然不會阻撓的,當即道,“成,你去你潘五爺家借個架子車,把你外公拉過來吧。”
潘士鬆沒打岔,立馬和姚祺妹去張家村拉老頭子了,趁這空當口,潘陽就讓張學蘭在堂屋裏鋪張床出來。到底是她親老子,既然她男人都沒意見,甘願養活老頭子了,張學蘭還能有屁話講,反正就像她老三說的那樣,多個人也就是多雙筷子多個碗,來就來吧。
當天晚上老頭子就在老潘家安置下來了,連帶著還把他的老母狗和一窩小狗也帶來了,家裏多了這麽多小狗,可把潘士告和潘盈兩個樂得不行,圍著小狗打轉,他們逗小狗時,老頭子就在一旁看著,防止老母狗護狗崽咬到兩個蘿卜頭。
晚上開飯前,張學蘭特意在心裏算了下人,連著兩個雙胞胎,老潘家這麽大點地方竟然擠了十四口人,饃饃貼一鍋都不夠吃,得貼兩鍋才成,稀飯也得熬一大鍋,炒菜若是炒個一盤兩盤,那還不夠塞牙縫的。
廚房裏頭,張學蘭止不住跟潘陽嘀咕,“太多人啦,今晚怎麽睡還是個問題”
潘陽也忍不住苦笑,兩手一攤道,“那也沒法子,誰讓我們家人丁興旺!”
老兩口說這話時候,正好讓潘士鬆聽著了,潘士鬆彎腰進了低矮的小廚房裏,同老兩口商量道,“今晚我跟小妹去窯廠睡,讓大姐帶潘盈還在我那屋睡不就成了。”
其實姚祺妹沒來之前,家裏倒也能睡得下,打從潘士雲放寒假後,潘士鬆就拖了鋪蓋跟潘士告睡一床,潘士雲帶潘盈睡一間,眼下姚祺妹來了,若是讓她跟潘士雲睡一床,那潘士鬆斷然是不能答應的,可若是讓兩小年輕睡一屋了,潘士雲就沒地睡了,反正怎麽安排都不合適。
既然潘士鬆主動這麽說了,潘陽想了想,覺得也行,就道,“那你跟小妹說下。”
張學蘭忙道,“這樣不太合適,小妹頭一年來家過年,晚上還給人家攆到窯廠去睡,這事要是給韓乃雲知道了,那女人還不得埋汰我呀。”
潘士鬆擺擺手,不以為然道,“娘,你就別多想了,小妹不是那種多心人,況且大家都這麽熟,零星半點的,大爺大娘是不會計較的。”
饒是如此,吃完飯之後,張學蘭還是拉著姚祺妹的手好好跟她解釋了一通,讓她別多想,又從櫃子裏找了洗幹淨的床單被罩遞給她,叮囑兩小年輕過去換上。
姚祺妹確實是個心大的人,並沒有往別的地方想,反倒跟張學蘭道,“沒事嬸,趕著過年都家來了,擠點那再正常不過,我睡哪兒都成。”
一大家子熱熱鬧鬧的吃了晚飯,吃完飯刷了碗筷之後,家裏老少都蹲守在電視機前,邊嘮嗑邊看電視劇。姚祺妹是個電視劇迷,又愛熱鬧,潘士鬆都拿眼神示意她好幾回該走了,姚祺妹都視而不見,潘士鬆那點小心思,她還不清楚麽,這麽心急火燎的,可不就是想跟她鑽被窩
任憑潘士鬆怎麽急,姚祺妹就是絲毫不為所動,跟大家把電視劇看完了,又慢騰騰的洗了手臉,可把潘士鬆看得急死了,恨不得立馬把她拽走,可惜家裏人太多,潘士鬆也就隻敢這麽想想了。
潘士鬆這副模樣,潘陽可都看在了眼裏,到底是怕把她爸給憋壞了,潘陽清了清嗓子,對姚祺妹道,“外頭天冷,你跟士鬆早點去睡覺吧,都快十點了。”
聞言,潘士鬆立馬感激的朝他阿噠看了一眼,把幹淨的床單被罩往姚祺妹懷裏一塞,催促道,“阿噠說的是,你看看這都幾點了,趕緊走吧。”
潘陽都這麽說了,姚祺妹哪還能再磨蹭,瞪了潘士鬆一眼,一手抱了床單被罩,一手拿著手電筒,坐上自行車後座,小年輕兩終是去了窯廠。
想到等會兒的事,潘士鬆就覺得身體裏有股熱氣不停的在身體裏走竄,哪怕夜裏寒風凜冽,他也不覺得冷,腳下飛快的蹬著自行車。
夜裏冷,姚祺妹幹脆把腦袋拱到潘士鬆的大棉襖裏頭,摟緊了潘士鬆的腰,舒服的直歎氣。
窯廠在二十三之後就停窯了,靜悄悄的沒個人,隻有緊挨著曬磚廠的瓦房裏亮了一處燈,姚祺妹在彎腰換床單被罩,潘士鬆就坐在小板凳上瞅著她笑。
姚祺妹瞅了他一眼,色眯眯的,沒好氣踢了踢板凳,衝潘士鬆道,“笑什麽笑,幫我搭把手換被罩,趕緊睡了,冷死了。”
天知道,姚祺妹的睡和潘士鬆的睡可不是一個意思,可這話聽在潘士鬆耳朵裏,就是止不住朝歪的地方想,忙狗腿的幫姚祺妹換了被罩,床鋪好後,立馬就脫了鞋褲子爬上了床,姚祺妹瞅他猴急的樣,嘴角止不住抽搐,坐在床沿,慢騰騰的拖了棉鞋棉褲,隻穿了裏褲上了床。
索性都定了下來了,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早晚都得是他的人,姚祺妹一副要上刑場的架勢,鑽進被窩之後,就對潘士鬆道,“來吧,我準備好了。”
潘士鬆噗嗤一聲就樂了,摟著姚祺妹笑個不停,把姚祺妹笑得不好意思,攥拳頭就揍人,小年輕兩在被窩裏鬧了一通,潘士鬆抬手扯了下栓燈的麻繩,屋裏瞬間就烏漆墨黑一片了
“要開始了嗎。”
“嗯”
“好了沒有”
“再再等等”
半夜裏下了大雪,次日但凡目所能及處皆一片白雪皚皚,姚祺妹窩在小床上不願意動攤,潘士鬆先起了,在小廚房裏燒了熱水,潘士鬆在廚房裏扒拉了半天,除了米麵,就扒出來幾個雞蛋,打在鍋裏臥了四個荷包蛋,端到屋裏擱在長板凳上,再把又迷糊著的姚祺妹撓醒,小年輕兩吃了雞蛋才騎車往家去。
到家之後,家裏也才吃早飯,張學蘭道,“外頭冷,凍著了吧,鍋裏還有麵條,給小妹盛一碗,快都吃點暖暖。”
潘士鬆臥了四個荷包蛋,三個都進了姚祺妹肚裏,見潘士鬆又給她盛了滿滿一碗麵條,她哪吃得下,要分給潘士鬆,潘士鬆道,“能吃多少吃多少,剩下的給我。”
說話間,潘士鬆掃了一圈,沒見著潘陽,就問張學蘭道,“娘,我阿噠呢?”
張學蘭道,“去市裏送禮去了,大冷的天,勸她過來兩天再去也不聽,說是再過兩天就過年啦”
可不是,這都年二十七了,昨個家裏才宰了豬,潘陽今天一大早就起了,把分好的豬肉分開裝兩個尼龍袋裏,準備一個送劉鐵柱,一個送程久傑。
兩大塊肉加起來可是好幾十斤呢,張學蘭疑惑潘陽怎麽弄去,潘陽瞎扯淡道,“還沒一百斤的東西,我扛也扛去了。”
除非她傻了才會扛著,潘陽前腳出了家門,後腳就把豬肉存進了空間,一起存進去的還有自家老母雞生的土雞蛋。
從鄉裏乘車到了市區,潘陽先把劉鐵柱的禮送了,接著又馬不停蹄的去了程久傑家。
程久傑這人吧,剛打交道的時候,很不好處,或許是跟出身有關,眼睛能長頭頂,待人總有些許傲慢,可他若是看誰順眼了,不管你是窮是富,他都能稱兄道弟,潘陽大他十幾歲,接觸的次數多了,程久傑幹脆就直接喊潘陽一聲潘哥。
眼下潘陽登門拜訪了,還送了這麽些東西,程久傑忙將潘陽迎了進來,讓他媳婦張羅做飯。
程久傑的媳婦何秋娟三十來歲的年紀了,保養得當的緣故,瞧著依然年輕靚麗,潘陽對何秋娟的印象極好,是個很和善有修養的女人,講話笑眯眯的,特別溫柔。以前潘陽在見了未來婆婆之後,就說過程思遠,他那火爆脾氣完全就是遺傳了他老子。
跟潘陽印象中一樣,何秋娟笑眯眯的跟潘陽打了招呼,請潘陽坐,又去給程久傑和潘陽二人泡茶水。
此時的程思遠已經有一歲了,剛會蹣跚走路,程家客廳地上鋪了一塊毛毯,程思遠的活動範圍基本就在那塊毛毯上,走累了就爬,爬累了就嚎兩嗓子,意圖吸引大人的注意。
潘陽和程久傑剛坐下來還沒說幾句話,程思遠就開始嚎了,家裏保姆回老家過年去了,何秋娟在廚房做飯,喊了程久傑一聲道,“老程,你快看看兒子。”
程久傑朝潘陽抱歉的笑了笑,幹脆把他兒子抱到他腿上坐著,潘陽眼巴巴瞅著程思遠,蠢蠢欲動,忍不住伸出手,拍了拍,對程思遠道,“來,給我抱抱。”
程思遠眨著大眼睛盯著潘陽瞅了瞅,露出了個笑,朝潘陽懷裏撲了過去。
程久傑誒了一聲,訝異道,“這孩子平時可認生了,沒想到還能讓你抱,要是換個人,這會早該哭了。”
潘陽摟緊了小胖墩在懷裏,忍不住笑道,“跟我有緣,我兩上輩子一準認識。”
像是應潘陽,小胖墩還嗚哇了兩聲,表示同意。
潘陽在程久傑家吃了頓晌午飯,為了趕上下午回鄉的汽車,吃了飯小坐一會兒之後,潘陽不得不告辭了,臨走之前忍不住又抱了一會程思遠,唉,原諒她實在是太惦念程思遠了。
潘陽回到家之後,天已經全黑了,家裏老少都在等潘陽,還沒開飯,見潘陽回來了,張學蘭才把飯菜從鍋裏端了出來,飯間,張學蘭給潘陽盛了碗稀飯,猶豫了下方才道,“兆科啊,你看今年這麽熱鬧,把士勳和家美也喊過來一塊過年吧。”
今年沒有年三十,二十九就是除夕,今天都二十七了,後天就該過年啦,張學蘭早在頭幾天就想說了,一直沒尋著合適的機會,她刻意把這話當著家裏老少人的麵問出來,為的就是能讓潘陽顧著老少,好答應一些。
潘恒春也道,“就是,今年親家還有小妹都在,也不差再士勳他們,都喊過來,我們一塊熱鬧熱鬧。”
說到這裏,潘恒春止不住歎了口氣道,“說起來,我們這一家子已經好久沒一塊吃頓飯啦。”
瞧見大家都在看她,潘陽無奈道,“看我做什麽,喊來就喊來唄,又不是什麽大事,讓他們來過年吧。”
張學蘭立馬樂嗬嗬的哎了一聲,轉頭對潘士雲道,“士雲你吃完飯就去跟你二哥說一聲,讓他們別準備年夜飯了,都來這裏過。”
得了張學蘭的令,潘士雲沒敢打頓,吃了晚飯碗筷一擱就去後崗頭潘士勳那兒了。
潘士勳夫妻兩還在吃飯,潘士雲進去也沒坐,就道,“二哥,阿噠娘讓你們過來一塊過年,餃子什麽的都別包了,肉也別先煮上了。”
聞言,潘士勳似是不相信一般,重複道,“阿噠讓我們一塊過年?”
潘士雲嗯了一聲道,“是阿噠說的呢,大家一塊過熱鬧熱鬧。”
當然,最後一句話是潘士雲自己補上的,倒不是說她假傳聖旨,她也是想讓她阿噠跟她二哥的關係處好些,畢竟都是一家人,鬧得太僵硬了,任誰都不好看。
潘士勳立馬樂嗬嗬的應了下來,對潘士雲道,“成,那我知道了。”
話傳到了,潘士雲也沒多待,因為她還急著趕回去看電視呐。
潘士雲前腳剛走,王家美就忍不住對潘士勳道,“看吧,我就說我們今年過年一準要跟你阿噠娘一塊過,早知道就不留那塊肉了,都送我娘家去多好啊。”
潘士勳瞧了一眼一臉嘚瑟的王家美一眼,事先警告道,“去吃飯歸吃飯,你最好給我老實點,要吃飯就吃你的飯,少給我說話,少跟人吵嘴。”
王家美頓時不滿道,“你這說得是什麽話,一個巴掌拍不響,合著就我會惹事?你阿噠娘就是好人了”
潘士勳道,“我這是把醜化說在前頭,再給我找事,你立馬就給我滾蛋。”
最近這句話從潘士勳嘴裏出來的次數實在是太多,並且單看潘士勳的神色一點也不像是在開玩笑,王家美也怕潘士勳真把她攆滾蛋,要真離婚了,潘士勳能再找個女人,可她王家美若想再找個男人,那是比登天還難。
二十九這天,潘士勳夫妻兩一早就來了,潘恒春坐在家門口劈柴,潘士勳讓王家美先進去了,他接過潘恒春的斧頭,就在門口劈柴。潘陽一早就起來去鄉裏集市趕今年的最後一個集了,家裏魚肉都有,潘陽準備再買點牛羊肉什麽,反正家裏人多,不怕吃不完。
張學蘭把案板搬到了堂屋裏頭,家裏十幾口人呢,單包餃子都得包幾大鍋蓋才成,堂屋裏的爐子上再煮豬蹄臘肉,張學蘭從鍋裏舀了兩勺肉湯放進菜餡盆裏,包餃子的麵秀英已經和好了,擱在麵盆裏醒著
王家美一進門就把潘燕放了下來,讓她去跟潘盈一塊玩,她自己進了堂屋裏頭。
堂屋裏沒一個人搭理王家美,姚祺妹看了看,還是主動招呼道,“二嫂來啦,快來一塊包餃子。”
姚祺妹都給她一個台階下了,王家美哪有不下的道理,忙洗了手,跟姚祺妹坐一塊,主動接了擀麵皮的活,王家美一個人擀麵皮,姚祺妹和潘士雲負責包餃子,秀英和張學蘭則去了廚房,一個燒爐膛,一個忙著炸饊子。
忙活間,院子裏頭突然傳來了潘燕的哭聲,王家美聞聲,騰地一下站了起來,伸頭往外看,潘燕那丫頭摔了個狗啃泥,趴在地上哭著呢。
王家美立馬出去把潘燕抱了起來,撣了撣身上的泥巴,哄道,“乖乖,不哭了不哭了,怎麽了?哪個推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