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士雲話音剛落,潘士勳訝異道,“阿爺什麽病了?!”
潘士雲點點頭,道,“打小阿爺就疼我們,回去看看阿爺吧。”
潘士勳沉默了,正如潘士雲說的那樣,潘恒春跟著他們過,確實是看著他們兄妹幾個長大的,潘竹林每趟回來給潘恒春買的零嘴,也都偷摸分給他們吃了,潘士勳跟他阿噠吵架,也是跟潘恒春睡一張床,分開單過之後,也是潘恒春給他們帶孩子
潘士勳道,“成,我跟你一塊回去,明天我向單位請個假。”
說著,潘士勳扭頭對王家美道,“家美,你也跟我一塊回去看看阿爺。”
潘士勳說話難得硬氣了一回,話語裏沒有回絕的餘地。
憑良心講,王家美對潘恒春的印象還不錯,正因為她跟公婆的關係處的都不好,分開過之後,王家美沒地方串門子,就經常抱孩子去雜貨鋪,一來是去潘恒春那裏蹭吃的,二來她想幹個什麽,潘恒春能幫她帶帶孩子,所以眼下潘士勳用這種語氣跟她說話,王家美也沒衝他甩臉子,而是默不作聲,算是應了下來。
次日潘士雲也不騎自行車了,而是同潘士勳夫妻兩去車站搭乘回鄉裏的汽車。
臨著買車票時,潘士勳掏出買三張票的錢,卻被王家美狠瞪了一眼,把錢奪了過來,轉而給售票員兩張票的錢。
潘士雲眼不瞎,這些都看在眼裏,他們不給她買票,她又不是自己買不起,自己掏八毛錢買了票,尋了個靠窗戶的位置,選擇不跟那夫妻兩坐一塊,她不討厭她二哥,打心底厭惡她二嫂,她大弟說的對,那女人就是個喪門星,打從定下親之後,她二嫂就沒一天安分過!
從鄉裏下車之後,潘士勳沒直接回潘家村,不顧王家美的牢騷,執意去集市裏砍了兩斤肉,又買了兩條魚拎著。
這還是打從上回吵架之後,潘士勳頭一次回來,可把老潘家上下唬了一跳,其中最欣慰的當然是老頭子潘恒春了,在跟家裏鬧得如此僵硬的情況下,潘士勳還能回來看他,說明這個孩子確實心裏有他,老頭子可不管他二孫子以前做了些什麽混賬事,眼下他還回來,在他眼裏,那就還是個好孩子。
張學蘭也高興,因為她已經許久沒見她老二了,見潘士勳手裏頭還拎了魚肉,張學蘭更高興了,嘴上道,“家裏別人送的都有,買這些做什麽,吃不完還得醃上。”
因為前麵的鬧得陣仗還在那兒擺著,此時潘士勳麵對他老娘還是有些不自然,僵著聲音道,“沒事,我買給阿爺吃的。”
言下之意就是又不是買給你吃,操這麽多心做什麽。
張學蘭有些不是滋味的笑了笑,把魚肉都拎到了壓井口,準備洗了幹淨,中午都燒了,隻燒一個肉一個魚有點少了,還得再添幾個菜才成。
潘士勳除了剛才跟張學蘭說了一句話,其他一個也沒搭理,王家美那就更不會搭理任何人了,腦袋差點沒仰上天。
夫妻兩一頭紮進了潘恒春屋裏,陪潘恒春說了哪些話我們暫且不去管,眼下家裏其實就秀英和張學蘭在,潘陽父子三個都去窯廠了,秀英壓低了聲音問潘士雲道,“你同士勳說的呀。”
潘士雲也低了聲音道,“我尋思阿爺都生病了,不告sù他們日後也能落口舌,還不抵現在就告sù他們,來看就看,不來看拉倒,反正我話也帶到了。”
秀英點點頭道,“確實是這個理幸好阿噠沒在家,不然父子兩碰頭了,兩句話沒說,再吵嚷起來可怎麽辦。”
潘士雲吐吐舌頭道,“我一路上都在尋思這個事呢,還好阿噠不在。”
事實上潘士勳路上也在忐忑,就怕跟潘陽迎個對死麵不知道說什麽,進了門沒瞧見潘陽,多少讓潘士勳鬆了口氣,在屋裏陪潘恒春說話都放開了許多,爺孫兩不覺聊了不少。
潘恒春問他在縣裏學的怎麽樣,潘士勳道,“就是打打下手,上手的機會不多,鄭師傅生怕我出什麽錯給他帶來麻煩,工資也不見漲,我都不想幹了”
潘恒春咳嗽了一聲,勸道,“學好一門手藝可不容易,再堅持堅持,剛開始肯定苦,等以後你出師了,就會好許多,現在半途而廢,你又能做什麽呢?”
潘恒春話音剛落,王家美就把話茬子接了過去,嘴巴跟機關槍似的,突突說個不停,“當初要不是潘燕她阿爺多事,士勳能去縣城嗎,白耽誤了一兩年時間,還什麽都沒學到,害得我們娘兩個跟著受罪,當初我是不願他去的”
瞧瞧王家美這話說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潘陽怎麽坑害她男人了呢,當初可是潘士勳堅持要去學這門手藝的,吃了苦,堅持不下來,現在倒反咬潘陽一口,虧得老頭子是個心裏跟明鏡似的人,不然一準就給蒙住了。
潘恒春瞧了王家美一眼,沒什麽情xù的打斷王家美的滔滔不絕,道,“家美你帶潘燕出去玩一會,我跟士勳說會話。”
言下之意就是你太聒噪啦,趕緊出去。
帶潘燕出去玩?她能去哪玩,無論是婆媳、妯娌還有姑嫂之間的關係,王家美沒一樣處理好的,她現在帶潘燕出去,你看誰能搭理她?
王家美和潘士勳到底不一樣,潘士勳才是老潘家的人,無論是什麽樣,張學蘭和潘恒春兩個都能在心裏找出千百種借口替他開解,而王家美呢,在潘家村,恐怕除了她舅爺潘士聰,沒人再待見她了吧。
見王家美坐那兒不動攤,潘士勳直接道,“家美,帶潘燕出去玩。”
王家美這才不情不願的出了去,你若問她去哪兒?當然是去她舅家了。
等王家美走了之後,潘恒春方才歎了口氣,語重心長道,“士勳啊,你在你媳婦麵前還得強一點呀,遠的我就不說了,你看你阿噠和你娘,憑良心說,你娘也是個不好相與的人,別看你娘平時跟你阿噠嘀嘀咕咕,總想管著你阿噠,真碰上事了,還是你阿噠說了算讓媳婦騎在自己頭上,這可不是好事呀。”
聞言,潘士勳不耐道,“那我攤上這樣女人了,還能怎麽整?當初你們怎麽不攔著我,還讓我娶她?”
潘士勳這番話說的,潘恒春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氣得直敲煙袋杆子,道,“哪個叫你一聲不吭就跟她混一塊了?要不是她有老潘家下一代,你當我跟你阿噠能同意這門親事?你現在說這話,是想怪誰?!”
潘士勳頓時就焉巴了,一聲不吭。
潘恒春悠悠道,“士勳啊,父子哪有隔夜仇,你阿噠不是個心硬的人,好好跟他說說,他不會說從此就不管你了,我不說讓你們和好如初了,最起碼別一碰麵就跟鬥雞一樣呀,你是小輩,先跟你阿噠低個頭,其他的我來說,總在外頭也不是個事啊”
爺孫兩在屋裏嘀嘀咕咕說了許久,潘士勳剛從潘恒春屋裏出來,張學蘭就喊道,“晌午在家吃,我把你買的魚紅燒了,又炒了幾個菜,你阿噠中午也不會來,就我們娘幾個吃,去把家美喊回來,可以開放了。”
看吧,這就是親老娘,無論潘士勳對她是個什麽態度,老娘對他還是一如既往,潘士勳麵上浮現尷尬之色,低聲了句,“成,我這就去喊家美。”
中午潘陽父子三人是不回來吃飯的,現在張學蘭也不再去給他們送飯了,因為這父子三人沒個定點,說不準就去市裏了,張學蘭撲了幾回空,索性就讓他們在鄉裏賣吃食的小攤子上隨便吃點,近來潘陽幹脆找人在窯廠蓋了兩小瓦房,一間用作休息,在另外一間支口鍋,姚寶忠、潘兆豐兩個索性也都不讓家裏人送飯了,幾個大男人天天在窯廠開灶,反正窯廠就挨在集市跟前,想吃什麽就隨便買點回來燒得了。
此時潘陽還不知曉潘士勳夫妻兩回來看潘恒春的事,天眼見冷了,潘陽去集市上砍了兩斤羊肉,用窯廠的大鍋煮了一鍋羊肉湯,麵餅順帶貼了出來,等燒好了,吆喝姚寶忠他們幾個來吃飯。
潘士鬆的平房已經蓋上一半了,潘陽尋思著也該把潘士鬆和姚祺妹的婚事提上日程了,趁著吃飯的空當,潘陽端了碗筷和姚寶忠一塊蹲在磚頭堆上,道,“寶忠大哥,等這批磚燒完,我們就把士鬆和小妹的事給定下來吧。”
姚寶忠也正有此意,隻是前頭潘陽不提,姚寶忠也不好張嘴提這事,他算是看出來啦,女大不中留,他那閨女,現在心都鋪在潘家老三身上了,兩小年輕一天到晚膩歪在一塊,膩歪的他姚寶忠都快看不下去啦。
思及此,姚寶忠笑嗬嗬道,“隻要大兄弟你那邊沒問題,我也沒問題,等這陣子忙活完,我們就定!”
潘陽也笑了,道,“那太好,就是結婚可能要得明年了,等天再冷些,房子就不能再蓋了,士鬆那房子,估計得明年才能收尾。”
姚寶忠說話也直,直接道,“那沒事,先把親事定下再說,總得給我閨女吃一粒安心丸呀,丫頭嘴上不說,心裏頭該著急了。”
兩下說定之後,等傍晚放工,潘陽又把這事跟潘士鬆提了下,潘士鬆樂得冒泡,伸手攬著潘陽的肩膀,對潘陽道,“阿噠,我可怕你對小妹有意見,心裏還尋思怎麽還不給我們定下來呐。”
潘陽笑著拍了拍潘士鬆放在他肩膀上的手,道,“隻要你兩個沒意見,我能有什麽意見,等明年房子蓋好,立馬就給你兩辦酒席,我還等你們給我生個孫女出來帶帶呢!”
聞言,潘士鬆臉紅到了耳朵根子,嘟囔道,“阿噠怎麽不說抱孫子,你怎麽知道就是生孫女?”
潘陽得意的笑道,“我當然知道了,你不是喜歡閨女麽。”
別說閨女了,侄女他都疼,潘士鬆撓撓頭道,“還是閨女好,惹人疼,小子淘氣。”
既然提到孫子孫女的事,潘陽瞧了麵露羞澀的潘士鬆一眼,想了想,還是忍不住低聲叮囑道,“士鬆啊,沒結婚前,你可不能亂來呀,可別弄得跟你二哥那樣”
潘陽就差沒直說可別先把姚祺妹肚子給搞大了,到時候兩家麵上都不太好看,畢竟都是大熟人了,別因為這點事傷了和氣。
潘士鬆臉上頓時爆紅,期期艾艾道,“阿噠你盡渾說什麽,我哪有我們哪有哎呀,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樣。”
還別說,潘士鬆雖然皮實了點,但從未做出什麽過分的舉動,兩個小年輕在一塊,四下沒人的時候,你說不摟摟抱抱那也不可能,可這兩小年輕也就是拉個小手,再不然就抱兩下而已,並沒有向老二那樣,還沒認識多久,就帶人家姑娘去鑽草垛子,潘陽完全是多慮了,這兩小年輕還算要臉,不該做的他們也沒做。
關於定親要準備的事,父子兩商量了一路,等到家時,天已經開始黑了起來。
這個點了,潘士勳夫妻兩還沒走,看來是準備留下來再吃一頓晚飯的。
事實上,潘士勳若是不想見到潘陽,他大可以在半下午潘陽沒回來之時就帶王家美娘兩個回縣城,可潘士勳也不知道出於什麽心理,還就偏不走,愣是把潘陽給等了回來。
這父子兩原本就跟鬥雞似的,誰也不給誰好臉色,眼下碰了個對死麵,能自在麽!
瞧著潘士勳在壓井口給張學蘭壓井水,潘陽瞅了潘士勳一眼,潘士勳也回瞅著她,父子兩大眼瞪小眼,互瞪了幾秒鍾,潘士勳張了張嘴,呐呐的喊了一聲,“阿噠,放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