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士鬆這番話說得可算是真心實意,他是覺得姚祺妹這人挺好的,雖然兩人總鬥嘴,但畢竟從小到大的情分擱在那裏,他見不得姚祺妹為塊木頭為難了自己。
對方若要你為他改變,那他一定不是合適的人,兩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可隨處都是。
這個不成,就再換下一個唄,總能找到脾氣合拍的。
潘士鬆這番話說得挺讓姚祺妹意外,姚祺妹對潘士鬆的印象還停留在那個個頭不及她高的調皮小男孩上,就算後來潘士鬆個子拔高了不少,可在姚祺妹心裏,還是把他當成個不懂事的弟弟。
眼下潘士鬆冷不丁說出這番看似胡扯,細品下來越想越有道理的話,姚祺妹驚訝之餘,更多的卻是感動。剛相完親那會兒,她阿噠娘就勸過她,在家做姑娘時脾氣差點就算啦,以後給人家當媳婦了,可不能再由著性子來。
所以姚祺妹才會說自己要改改脾氣,卻沒想到潘士鬆能說出這番貼心的話
姚祺妹忍不出笑出了聲,道,“真看不出來,你還是個挺有想法的人嘛。”
潘士鬆嘚瑟的嘁了一聲,傲嬌道,“你不知道的還多著哩,這叫人不可貌相。”
姚祺妹呸了一聲,“說你胖你還喘上了,臉皮快有城牆拐彎厚了吧!”
潘士鬆急了,“跟你說真的,還當我是頭幾年的毛孩子呢,好賴我跟大哥跑長途去了不少地方,可比你見識的東西多啦。”
聽潘士鬆這麽說,姚祺妹倒是來了興趣,她長這麽大也就去過幾回縣城,縣城以外的地方她都沒有機會出去過,忍不住道,“快,跟我說說你都去了哪些地方,說的話吃的東西還有穿的衣裳,都跟我們一樣嗎?”
潘士鬆笑道,“穿得衣裳都差不多,吃的方麵,再往南方去點,他們喜歡吃米、吃粉,要是靠海近的,幾乎天天吃魚蝦,那腥味,反正我是受不住我跟大哥也去過西北方,他們愛吃麵,幾乎頓頓麵條,單麵條就能有十來種做法,就是太鹹,吃一頓飯能喝掉一缸子水”
兩人一個問一個答,敘了一路話,不知不覺就到了姚家村生產隊,都把姚祺妹送到家了,潘士鬆還覺得有些意猶未盡。
姚家人已經在吃飯了,姚寶忠兩口子熱情的招呼潘士鬆留在他們吃晚飯,潘士鬆推拒了幾下,推辭不過,也就不矯情了,索性留在姚家吃了頓飯。
反正兩家關係向來要好,太過推辭反倒生分了去。
姚祺妹從中案長條桌的饃饃籃裏拿了塊饃饃遞給潘士鬆,又遞給他一雙筷子,潘士鬆也不客氣,接了過來,和姚家人同坐矮桌上吃飯。
打從潘士鬆去縣城開始,跟姚家人就很少再見麵,姚寶忠瞧著眼前的這個年輕後生,不禁感慨道,“這一年趕一年,時間過得太快啦,我跟你阿噠剛認識那會兒,你才及我腰高,現在長得比我都高啦,真好跟著你大哥開卡車怎麽樣?辛不辛苦?”
潘士鬆喝了口稀飯,笑道,“都習慣了,平時還好,趕著年關就特別忙,要是遇上難說話的東家,催著你送貨,那就得連天加夜趕路,經常吃了這頓沒下頓。”
韓乃雲接過話茬子道,“哎呀,難怪你這孩子又瘦了,以前雖然不胖,小臉還是有肉的,你看看現在,太瘦啦,趁著這段時間在家,讓你娘好好給你補補。”
潘士鬆哎了一聲,笑道,“我可能吃呢,就是不長肉。”
韓乃雲道,“等你以後結了婚再發發福就好啦。”
提起結婚,韓乃雲又問道,“有人給你說對象了沒有?”
潘士鬆有些不好意思,笑道,“還沒有,我娘說我還是個孩子,不再等兩年不給我說媳婦。”
潘士鬆這話,可把姚寶忠兩口子逗樂了,韓乃雲道,“那不成,趕明個我跟張學蘭說說,孩子大了,哪能不給說媳婦,看小妹,和你一樣大的,今年有人給她說婆家,我跟你大爺,我們都同意了。”
當著一家人的麵,姚祺妹也不自在了,惱道,“娘啊,好好的說士鬆,又扯到我身上做什麽。”
姚祺妹的大嫂,潘廣玲止不住笑道,“娘,小妹都不好意思了,我們快別說,一會人家該惱羞成怒了。”
韓乃雲道,“那有什麽不好意思,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別的我不怕,就怕人家看不上我家小妹”
憑良心講,姚祺妹在同齡姑娘中長得不算出色,聲量也不出挑,也是偏瘦型,傳統的農村婆婆都比較喜歡胖乎乎,屁股大瞧著就壯實的姑娘,認為那樣才算是美,像姚祺妹這樣瘦小型的,在農村還真沒有優勢。
哪知韓乃雲話音剛落,潘士鬆就道,“看不上那是他沒眼光,大娘你怕什麽,小妹以後要找一準能找個好的。”
韓乃雲隻當潘士鬆這話是在寬慰她,並未放在心上,歎了口氣道,“什麽好不好的,我看就程家村這個,那就不錯啦,能對得起我們小妹,有個差不多,對方要是沒意見,我和你大爺也不會有什麽意見。”
潘士鬆一時想不明白姚寶忠兩口子對自己閨女的親事能這樣草率,急道,“那小妹你呢,你就沒有什麽意見,我瞅著那人就像塊木頭,不對,像屬算盤珠的,撥一下才能動一下”
姚祺妹噗嗤一聲樂了,道,“人家招惹你了麽,怎麽說人家的呀阿噠娘要是看著好,我是沒什麽意見,反正遲早都要結婚的,跟誰不都一樣,能過日子不就成了。”
聽姚祺妹這麽說,潘士鬆不再吭聲了,吃了晚飯之後,又小坐了片刻,陪姚寶忠姚祺田父子兩抽了根煙才騎自行車家去。
送走了潘士鬆,姚寶忠對著黑黢黢的巷子口,悠悠的歎了口氣,道,“兆科家的老三,是個不錯的後生呀”
韓乃雲也道,“可不是其實,這孩子要是做女婿,也是挺不錯的”
姚寶忠笑了,“想什麽美事呢,且不說兆科眼下在鄉裏的名聲,單看士鬆的長相,也是個不愁說媳婦的,這村裏村外,比小妹長得好的姑娘可太多了,你當人家能看上我們小妹?人呐,還是別想美事,要我說,程家村這個就挺不錯啦,家裏光景也不算差,我打聽過了,那孩子聽話又踏實,小妹跟著他,以後不會受氣”
姚寶忠這麽說,韓乃雲也就歇了心裏頭的那點小心思,她男人說得對,人不能盡想美事,她家小妹也大了,可不能挑三揀四,走馬觀花,好容易碰見個差不多的,那可得趕緊定下來。
潘士鬆回到家時,老潘家上下早就吃了晚飯,見他回來了,張學蘭在燈下邊納鞋底子邊道,“飯在鍋裏蓋著呢,去吃吧。”
潘士鬆道,“我在大爺家吃過了阿噠呢?”
張學蘭頭也不抬道,“你阿噠去王書記家去了。”
張學蘭口中的王書記就是王有田,雖說王有田現在應該稱呼他一聲王主任,可在潘家村人的心裏,王有田還是那個帶領他們偷摸單幹的書記,眼下過年,王有田回潘家村了,還時不時跟村裏這幫幹部坐一坐,問問潘家村現在的情況,有什麽他能幫得上忙的,他還是會想法子拉扯父老鄉親一把。
大約四年前這個時候,他們潘家村生產隊因為偷摸單幹,在縣城裏可謂一炮走紅,當時隻要提到潘家村生產隊,哪個不知哪個不曉,當時的潘家村可是開了一個時代先河,如今四年過去了,潘家村和四年前相比雖然有了變化,但這變化不是翻天地覆,離王有田心中所想的,還有一段距離。
王有田希望他的父老鄉親生活的更好,而不是祖祖輩輩還靠這一畝三分地賣糧食生活。
王有田這人,一有心思,頭一個想到的就是跟潘陽商量,這麽多年了,這個習慣還是沒改變。
王有田家的堂屋裏頭,老兄弟兩個同坐在一張長板凳上,王有田抽著煙,潘陽喝著茶,兩人你一句我一嘴的說著潘家村近幾年的發展情況。
王有田不住搖頭道,“不成不成,四十來戶人家,有三十好幾戶還是種地收糧食,太單一太單一啦!至少發展點別的。”
潘陽道,“你當他們不想做點別的?一來是沒個本錢,二來沒經驗,我們種一年的地才收入多少錢,誰不怕做買賣賠本,把家底子都賠進去?”
王有田吐了一口煙圈,道,“兆科老弟,那你說這該怎麽辦才好?”
潘陽笑了笑道,“這得你們上頭政策放寬裕了才成,老農民想幹點小買賣,貸個款手續這麽麻煩,一層又一層批審,等批下來,黃花菜都涼了,再有,既然沒法子讓所有人都富,就先幫一撥人先富起來,富起來的帶動後一撥人再發家,不就成了?”
王有田豎耳朵聽著,久久不語,半響方才失聲笑道,“你小子想說讓我扶持你就直說嘛,犯的著這樣拐彎抹角的?”
潘陽確實存了這個心思,如今窯廠雖然盈利挺好,但這遠不是潘陽能滿足的,無論是從名氣上還是規模上,都需要再擴大,她不想一輩子禁錮在這個小鄉村裏,她要帶領老潘家人走得更遠。
既然王有田點破了,潘陽也就不再拐彎抹角,直接道,“有田大哥,你看這樣成不成,你看看能不能幫我通融通融申請貸款的事,若是申請下來了,我立馬擴建窯廠,屆時肯定要招收工人,村裏農閑無事可做的,都可以來窯廠上工,總比他們背井離鄉去外頭打工要強許多。”
個人貸款好不好批準,跟地方政策有莫大的關係,潘陽早就有擴建窯廠的打算,可惜資金流轉不夠,遲遲未動工,她也打聽過貸款的事,可思來想去不合適,一來貸款難批,二來利息高,還了利息之後基本上可以說是白忙活,累死累活還掙不到錢的事,任誰能樂意幹?
王有田一個胳膊肘撐在八仙桌上,吧嗒吧嗒抽著煙,眉頭蹙得緊緊的,好半響才喃喃道,“容我想想,容我想想”
既然王有田要好好想想,潘陽也未多叨擾,坐了一會兒就告辭了,臨走前王有田才道,“兆科,你也別急,這幾天我就給你個回話。”
得了這句話,潘陽樂嗬嗬的哎了一聲,步履輕快的回了家,張學蘭還未睡下,坐在堂屋裏頭納鞋底等她回來,潘士雲趴在八仙桌上複習,見潘陽回來了,潘士雲打了個哈欠,收了書本道,“阿噠娘,我先睡了。”
潘陽拍拍她的腦袋,道,“快去睡吧,別累壞了腦子。”
眼下都快十點了,潘陽也累了,打了熱水和張學蘭洗了手腳,等躺到床上了,潘陽才想起潘士鬆來,問張學蘭道,“士鬆呢?回來了沒有?”
張學蘭道,“早就回來了,估計這會都睡了。”
潘陽哦了一聲,一時沒了言語。
倒是張學蘭悠悠的歎了口氣道,“小妹這孩子挺好,我們還是晚了一步,要是沒說人家,我們托個人說給士鬆就好了”
提起這個,潘陽沒了睡意,道,“隻是說了親事,還不一定能成呢,大不了明個我就去姚家村跟姚寶忠說說,讓他跟韓乃雲兩個別答應程家村的親事,就跟我們做親家得了!”
聞言,張學蘭嗔道,“盡是胡來,我們這個時候哪能跑去跟姚寶忠說什麽空頭話,我們隻是私下裏說說而已,還說不準人家姚寶忠兩口子不願跟我們做親家呢,再有,士鬆跟小妹兩個,有一個看不上對方的,這門親事都說不成,事情哪是你想得這麽簡單,你想小妹給你做兒媳婦,人家就願意給你做兒媳婦了?看把你給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