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陽坐在長板凳上,靜靜地看著這個已經比她還要高的大男孩,他已經十七歲了,雖然已經有了自己的是非觀,可潘陽還是希望能讓這個大男孩的某些觀點能些許改變,也許單靠她的口舌收效甚微,但她還是想一試。
潘陽也不急,就等著潘士勳說說他的看法。
良久,潘士勳垂著的腦袋抬了起來,看了看潘陽,見她麵色平和,這才道,“阿噠,你的意思我懂了,如果我想從自己人那裏索取,必須先要付出,是不是這樣?”
潘陽滿意的點點頭道,“就是這個理,你都十七了,你剛下學時阿噠怎麽跟你說的,你還記得嗎?當時阿噠就對你說過,阿噠不要求你念多少書,考多少分,隻想你做個有主見的人,別跟在別人屁股後頭走,知道嗎?”
潘陽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就隻差沒直接告sù潘士勳,能不能別萬事都聽王家美的,至少自己有點主見。
有主見不代表就要大男子主義,隻是既然做男人了就要頂天立地,被個女人牽鼻子走,這輩子有什麽出息?
堂屋裏頭父子兩進行了一場深刻的談話,好半響潘士勳才從堂屋裏頭出來,張學蘭原本在喂雞,見潘士勳出來了,頓時撇了雞食快走到潘士勳跟前,朝堂屋裏望了望,低聲問潘士勳,“你阿噠又罵你了?”
潘士勳搖搖頭,道,“阿噠哪這麽容易就打人罵人,娘別操心,我沒事兒。”
說完,潘士勳不欲再與張學蘭絮叨,去他屋裏,站在門口喊王家美道,“時候不早了,我送你們家去。”
王家美以為潘士勳給她煮好紅雞蛋了,喜道,“成,走吧,雞蛋呢?你煮好包哪兒了?”
潘士勳抬抬眼皮子道,“今天好歹是我侄女周歲,你添禮錢了嗎?我帶你來想讓你補點油水,可不是讓你見貨要貨。”
王家美先是一陣心虛,隨後又低聲道,“那別人都有,怎麽我就沒有。”
潘士勳不陰不陽的頂了一嘴,“那別人都添了禮錢,你怎麽沒有。”
王家美沒想到潘士勳這麽噎她,兩眼一瞪,不願走了,兩手掐腰道,“潘士勳,你什麽意思,今天是你喊我來你家的,可不是我要上趕著來,我就多吃了你家兩口飯,你至於這樣嗎?!”
王家美嗓門可大了,整的老潘家人想裝聾作啞都不成,秀英和已經從廣臣老娘家回來的潘士堯互相看了一眼,直接把木頭車裏的潘盈一抱,準備出去,來個眼不見心不煩。臨走前,潘士堯還不忘喊弟弟妹妹道,“士鬆、士雲,把小告帶著,我們去山上轉轉。”
大家都不想摻和這種事,幾個蘿卜頭紛紛跑了出去,還不忘抓幾把瓜子裝口袋裏邊走邊嗑。
眼下也就潘陽和張學蘭兩口子在家,王家美站在院子裏頭掃了一圈,把目光定在了張學蘭身上,直接對接對張學蘭道,“嬸,剛才吃完飯叔明明說好要給我煮幾個雞蛋帶回去的,你們做老的,怎麽就說話不算話啊!”
還沒等張學蘭開口說話,潘陽直接從堂屋裏頭衝了出來,麵色鐵青,指著王家美幾乎用吼的,厲聲道,“給我閉嘴,你老子娘怎麽教育你的,一點教養都沒有,我希望你放明白點,你現在站著的是老潘家人的地盤,隻要我還沒死,就容不得你撒野!”
“對,是我讓士勳別煮雞蛋,是我讓士勳把你送回去,就你這個樣子,信不信我今天就去你家,我倒要好好問問你老子娘,平時到底有沒有教你,我老潘家容不下你這樣的兒媳婦,以後你要還這樣,我奉勸你一句,給我趁早滾蛋!”
別看潘陽平時不吭聲,一副很好說話的樣,但清楚她脾性的老潘家人都知道,你若是觸犯到了她的底線,她發起火來可是六親不認,他們自家人都怕潘陽發火的樣子,更何況是從未見過潘陽發脾氣的王家美?
王家美到底年輕,頓時被嚇軟了,站在那裏動也不敢動,嘴一癟,兩眼一紅,眼淚珠子就滾下來了,扭頭就朝潘士勳吼道,“潘士勳,我還沒進家門呢,你老子就這麽欺負我,這婚事我還能結嗎?!”
潘陽頓時給氣樂了,道,“不結更好,正好請別人給士勳說個有教養的媳婦兒。”
好了,潘陽嘴就是這麽毒,等於在變相說王家美沒教養了。
王家美哪能忍受的了這個,當即就拽著她侄兒出了老潘家大門,她別的地方沒去,而是直奔她大舅潘士聰家,當初說媒是她大舅給說的,現在自然要去找她大舅來給她撐腰了。
王家美前腳剛出老潘家大門,潘士勳後腳就想攆上去,潘陽喝了他一聲道,“潘士勳你能不能帶點種,他今天跟你老子娘頂嘴,明天是不是就要騎在你老子娘頭上拉.屎?!你長點心眼成不成!”
聞言,潘士勳邁出大門的那隻腳又收了回來,這種情況他也很為難,一邊是自己老子娘,一邊是自己媳婦,潘士勳呐呐的喊了聲,“阿噠我”
張學蘭幹脆一屁股坐在了二層石台階上,狠拍大腿道,“哎喲,造孽啊,我張學蘭怎麽就攤上這麽個媳婦”
說話間,張學蘭又豁得起身,連走帶跑到潘士勳跟前,揣拳頭狠狠往潘士勳背上捶了兩下,怒聲道,“我這個不爭氣的兒子呀,腦子被狗吃了,讓你去招惹王家美那種人,你要是她怎麽就能大肚子,弄得現在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潘士勳站在哪兒一聲不吭,就任由她娘捶打他。
潘陽拽了拽張學蘭,把她拉到了一邊,歎了口氣道,“實在不成,我們就當回無賴,不要臉就不要臉了,這種媳婦不能要,隨便他王家人怎麽說,我們就不提讓她進門的事,他王家不要臉,我們就更不怕了。”
聽潘陽這麽說,張學蘭唬了一跳,連忙道,“家美還肚子裏還有我們老潘家的小娃娃呢”
潘陽立馬沒好氣道,“隻要是個母雞都會下蛋!”
言下之意,並不是隻有王家美這個女人才能生孩子,老潘家不愁沒有下一代。
其實潘陽這麽說也是有意要嚇唬嚇唬王家美,同時給王家人一個警告,讓他王家人清楚現在他們才是處在被動地位的人,隻要他老潘家人對王家美不理不睬,冷處理一段時間,就看她還能像今天這樣神氣?
想到她這個不爭氣的兒子,潘陽立刻瞪眼警告潘士勳道,“士勳,如果你不想被個女人牽鼻子走,這個時候最好就給我少幹下.賤事,別他媽跟八輩子沒見過女人似的稀罕她,王家美這樣,跟你態度有莫大關係,你最好配合我跟你娘,趁她沒進門把她治理老實了你要是不聽勸,執意還要去討好她,我醜話可說在前頭了,房子我不給你蓋,家具我不給你置辦,你想娶她是吧,當時候你自個看著辦!”
潘陽就不信了,她還整治不了王家美這個妖精了?!
或許是潘陽的警告起了作用,也或許是潘士勳的腦子開了竅,自己想通了什麽,打從初五這天起,一連半個多月,都過完年開春了,潘士勳都再沒去過王家村生產隊。
老潘家人上下齊心協力的冷處理,可把王家美老子娘給急壞了,王家美娘甚至還逮著王家美問,“士勳這些天怎麽不來了?你兩該不是吵架了吧?”
王家美都沒敢跟她老子娘說她不僅跟潘士勳吵架,還跟潘士勳他老子娘吵架了,她知道,她要是敢說出來,她娘一準要拿擀麵杖抽她。
王家美她娘還不了解自個閨女?一看王家美這副強驢模樣,就知道她閨女一準跟潘士勳吵架了,王家美她娘警告她閨女道,“你可最好別在結婚前給我出什麽幺蛾子,你要清楚你現在懷了娃娃,就是個賠錢貨,除了潘士勳,你當這戶上戶下哪個跟你差不多大的小夥子還能願意要你?除了那些結了婚老婆跑掉的老漢子,還可能考慮要你”
“要是潘家人一個不高興,不提讓你過門的事兒,等再過個把月你顯懷了,我就看你到時候知不知道丟人!”
王家美她娘這番話可算是給王家美敲了一記警鍾,是啊,別的不說,就單她懷娃娃的事,就已經讓她落了下風,萬一潘士勳他老子娘再不讓潘士勳要她了,那可怎麽辦
想到這裏,王家美幾乎是哆嗦著把初五那天的事跟她娘說了一遍,王家美她娘聽了之後,如果不是怕一屍兩命,王家美她娘都想用巴掌招呼她閨女幾個大嘴巴。
哪來的狗.屎自信,看把她作的!
冷處理王家美的這段時間裏,老潘家上下該幹什麽就幹什麽,絲毫沒有準備結婚用的東西,更沒有提到底什麽時候過大禮。
張學蘭和老頭子潘恒春不提,那是硬憋的,潘陽不提,那是壓根沒時間,過完年初八,窯廠煙囪就開始冒大煙了,開了春之後破土動工的人家更多,每天都有大訂單、小訂單,她忙活處理這些事無暇分身,哪裏還有空去想別的?
潘士勳也是,下決心不去找王家美的第一天,他幾乎抓心撓肝,總想去王家村生產隊,甚至有一回都都到王家美家後麵的兩分自留地上了,可想到他阿噠警告他的,潘士勳又咬咬牙,掉頭就走了
前兩天有點難熬,等過了年初八,窯廠開工之後,他阿噠像是有意似的,盡給他分派最累最忙的活,每天從早幹到晚,讓他壓根沒有惦記去王家村生產隊的**,沒日沒夜的投入到勞作中。
翻過十五,立了春之後,王家美老子娘終於坐不住了,直接來潘家村尋了媒人潘士聰,讓潘士聰當中間人,去問問他老潘家到底什麽時候讓他們家美過門,是不是想賴賬了?!
其實潘士聰也為難,年初五王家美跑來他家一陣哭鬧,跟他講潘士勳老子娘欺負她,潘士聰直覺就不信,張學蘭他就不說了,潘兆科的為人他還是信得過的,怎麽看都不像是能仗著年紀欺負小輩的人,可王家美到底是他外甥女,他外甥女跟他一陣哭鬧了,他自然不能不管,細問了王家美一番之後,他張張嘴,不能言語了。
潘士聰當時想的是,好在他沒碰上個這樣兒媳婦,若是真碰上了,他估計早就該把他兒媳婦攆滾蛋了
彼時潘士聰嘴上應著去問問潘兆科怎麽回事,可心裏想得卻是,老潘家不來鬧他,質問他給潘士勳說得什麽媒就已經不錯啦!
眼下王家美她老子娘又找上了門,可算是難為死了潘士聰,他好賴是潘家村生產隊的書記,最起碼的人情世故還是懂些的,事情明眼的就是他外甥女做法失當,他哪還再好意思找上門去質問老潘家人到底什麽時候過大禮定結婚日子。
當初說媒時,他想的是能跟老潘家人親上加親,現在可倒好,弄不好就要結仇了!
王家美她娘瞪著眼,幾乎是威脅她大哥潘士聰了,道,“家美好賴是你外甥女呀,再有當初這門親事可是你說的,現在你想撂挑子不管了?成,你要是不管,我就直接去找潘兆科,我倒要看看他家兩口子打的是什麽主意!”
話音還沒落下,王家美她娘就要急吼吼的去老潘家找潘兆科。
潘士聰連忙拉住他妹子,連聲道,“哎呀,你就是現在去也找不著他,人家可是幹大事的,天天守窯廠,你好好坐下我們商量好對策,等晚上他回來,我就去尋他給你說事,成了吧?!”
既然應下了他妹子的事,潘士聰就得給辦成了,晚上他不過草草扒了兩口飯,就去老潘家了,哪知家裏就隻有潘士雲一個在燒火做飯,潘士聰隻好悻悻的回了家,坐在家門口的大石頭上吧嗒吧嗒抽著煙,一直等到**點了,潘士聰才又去了趟老潘家。
都這個點了,老潘家人才吃晚飯,堂屋裏彌漫著紅燒大肉塊的香味,讓晚飯幾乎沒吃的潘士聰禁不住咽了咽口水,樂嗬嗬的道了一句,“還在吃飯呐。”
潘陽客氣的招呼潘士聰要不要一塊吃點,潘士聰連擺手道,“你們吃,你們吃,我吃過了。”
說完,他拖了張凳子坐了下來,同潘陽有一搭沒一搭的嘮著嗑。
潘陽心知潘士聰過來是為了什麽事,潘士聰不提,她也不說,就等著潘士聰開口。
果然,潘士聰拐彎抹角的說了會話,終究忍不住了,對潘陽道,“兆科叔啊,你看家美跟士勳的婚事你們準備什麽時候過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