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張學蘭提起毛線的事,潘陽這才想起她把毛線丟在孫大姐那兒很久了。
從百貨商店出來,潘陽領張學蘭朝孫大姐家方向走。
路上,張學蘭問道,“我們這是去哪兒?”
潘陽道,“孫大姐家,上回來縣城給孫大姐送菜,孫大姐說她會織毛衣,我給了她十塊錢讓她幫忙加工。”
張學蘭瞪大眼道,“十塊錢?!讓她加工個毛線衣竟然給十塊?”
其實潘陽給得真不算多,孬好人家也要花時間去織的,況且潘陽給的毛線是織五個人的量,一件毛線衣緊趕慢趕也得十來天才能織出來,五件毛衣怎麽也得將近兩個月了吧,花這麽長時間織毛衣,給人家十塊錢還能算多?
況且孫大姐還要照顧她男人,搞不好到現在都沒全部織出來呢!
張學蘭隻想著花十塊錢有多肉疼了,氣得拿拳頭搗了她男人一拳,沒好氣道,“潘兆科,我們家錢是大水淌來的嗎?你說你是不是看上那女人了,掙點錢就想偷摸給她花是吧!”
聽張學蘭這麽說,潘陽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她奶奶好像誤會了什麽
回想起前頭隻要她提到孫大姐,她奶奶都一臉不爽的樣子,潘陽現在可算是搞明白了怎麽回事,一陣無語,半響才道,“我那是看她可憐才照顧她的。”
說完,潘陽覺著不對,這樣好像更容易引起誤會。
果然張學蘭更氣了,大有無理取鬧的意思,“我也很可憐,跟著你潘兆科什麽苦頭沒有吃過,自然災害那幾年,我在你家跟著你啃樹皮,沒一天過好日子,現在雖然光景比以前好了,可我沒一天不跟著你爺幾個屁股後頭操心這操心那的,我哪天舒坦過了?也沒見著你可憐可憐我?”
眼下大街上人來人往的,潘陽可不想跟她奶奶因為這個可笑的誤會爭吵,潘陽低聲提醒道,“我們在外頭呢,有什麽事回家再說,在外頭吵嘴多丟人。”
張學蘭扭頭看看,果然有行人側目,有意無意往他們這邊看,她也不想在外頭丟人,但也咽不下氣,咬牙警告她男人道,“以後我不準你再去什麽孫大姐、楊大姐家,要是再給我知道,我也不管丟不丟人了,信不信我把你老潘家祖宗十八代都刨出來問候一遍!”
信,潘陽絕對信她奶奶有這個能耐!
潘陽滿頭黑線,勸道,“不管怎麽樣,我們總得要去一趟,把毛線衣帶回家去吧?錢都花了,再不去拿毛線衣,豈不是虧大發了?”
張學蘭想想也是,她才不會矯情的說不要去孫大姐家之類的話,相反,她倒要去看看那女人到底長什麽樣,能把她男人給整得迷三道五!
等張學蘭真見到孫大姐的麵了,一種自卑夾雜著嫉妒的心裏油然而生,張學蘭忍不住打量著麵前笑吟吟的女人,皮膚白嫩嫩的像剝了殼子的雞蛋,大眼睛高鼻梁,梳著兩根麻花辮,笑起來還有兩個小酒窩,別說是男人了,就連她這個女人都不得不承認人家長得確實好看。
再看她呢,在農村裏整日麵朝黃土背朝天,皮膚曬得黝黑粗糙,頭發為了更好打理,剪成了齊耳短發,衣裳雖然穿了她男人在省城給她買的的確良套頭衫,但因為藍色格外顯黑,穿在她身上也無端多了一分土包子的氣息
這一qiē,令張學蘭沮喪極了,同時也有種無端恐懼感,她男人如今變得能耐了,她也聽過男人一旦有些本事,就會對家裏的糟糠各種看不慣,好像是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她男人對她很多時候都不耐煩了
潘陽還不知就這麽一會兒,她奶奶已經在心裏給她打上‘負心男人’的印記了。
孫大姐正坐在自家院子裏給她男人揉捏不能活動的小腿肚,醫生說這樣能減緩她男人的下肢肌肉萎縮的速度,她見潘陽過來了,不用潘陽提,她就回屋把毛線衣拿了出來,五件毛線衣被疊的整整齊齊摞在一塊,孫大姐一塊都交給了潘陽。
潘陽翻看了看,孫大姐手很巧,每件毛線衣都是不同的紋路花色,知道潘陽是給她家孩子織的,甚至還在胸前用不同顏色的毛線織出了諸如小貓、小狗等動物圖案。
潘陽忍不住誇讚道,“大姐好手藝,這麽快就織完了!”
孫大姐他男人接過話茬笑道,“不是我誇她,她幹活手腳麻利著呢,想著等天轉涼你們該穿了,連天加夜趕出來的。”
孫大姐嗔她男人一眼,道,“真是,哪有你這樣王婆賣瓜的。大哥快看看樣式行不行,大小我按著你給的尺寸來織的,應該沒問題。”
說著,孫大姐笑著看向張學蘭,道,“大哥,這位想必就是大嫂子了吧,大哥這是抽控帶大嫂子來城裏玩了?”
潘陽樂嗬嗬道是。
孫大姐性格爽朗,是個自來熟,她跟誰都能聊兩句,眼下有意和張學蘭搞好關係,主動和張學蘭聊起了家常。
其實孫大姐也沒想太多,她隻是覺得潘陽幫了她挺多忙,打心眼裏感激她,並不是如張學蘭想的那樣想勾.引誰,再說就算是有意要勾.引誰,對象也不會是潘陽,或許在張學蘭眼裏她男人是個有本事的,但比張學蘭她男人有本事的多了去,孫大姐自認幹不出這般沒有品的事兒。
張學蘭也發現了,孫大姐這個人一是一,二是二,性子比較直接,有話說話不藏著掖著,跟張學蘭想象中的狐狸精完全不一樣,而且張學蘭也注意到了,孫大姐似乎很愛她男人。
孫大姐同她聊家常的時候,眼睛時不時會放在他男人身上,要是她男人手不老實,把搭在腿上的毯子掀開了,孫大姐就會白他男人一眼,然後再耐心的給她男人蓋好。
按說孫大姐的遭遇在張學蘭看來,那就是命苦,要照顧癱瘓的男人不說,還要拉扯兩個孩子上學,男人看病的醫藥費,孩子的學費,還有家裏日常開支,哪樣不得靠孫大姐去掙錢!
可孫大姐似乎一點也不覺得自己苦,相反她還很樂觀,和張學蘭的交談中,從不向張學蘭抱怨家裏一團糟的事,提到她男人、她孩子麵上都掛著笑,回憶談論的無不是有趣的事兒。
從孫大姐家出來,張學蘭忍不住歎了口氣,對潘陽道,“這個孫大姐確實命苦啊!”
潘陽一直都很同情孫大姐的遭遇,更佩服她非但不自怨自艾,還憑著自己的肩膀把整個家撐了起來,潘陽也跟著感慨道,“她是個有能耐的女人啊!”
聞言,張學蘭斜眼看她男人,“怎麽,你很喜歡這樣的?”
潘陽頭疼道,“你看你,又想哪去了,我隻是同情她養家糊口不容易,能幫忙就幫忙點了,我們又不是沒吃過苦頭,多少能理解點她。”
聽潘陽這麽說,張學蘭也沉默了,好一會才道,“算了,以後家裏有個小菜什麽的,多給她送點。”
潘陽倒是沒想到會從張學蘭口中說出這樣的話來,忍不住打趣道,“怎麽?不怕我對她起外心了?”
張學蘭呸一口道,“你敢!唉,我看到她,我就想如果換做我是她,我能怎麽辦,將心比心同情她罷了,何況孫大姐人也還不錯了”
兩口子從孫大姐家出來之後就往縣貿易經理部方向走,潘士堯把他宿舍的鑰匙事先給了潘陽,他們先去了宿舍,宿舍外邊有個水槽,張學蘭把潘士堯換下的髒衣裳拿到水槽裏洗了。
潘士堯等天快黑了才騎自行車回來,臉上掛著紅暈,他得承認,經過半天的相處,他對楊秀英這個姑娘還挺滿意,等他阿噠問他怎麽樣。
潘士堯毫不猶豫的道,“挺不錯,如果可以,我想同她結婚。”
張學蘭瞪眼道,“結婚可不是開玩笑,你想清楚了?”
潘士堯鄭重點頭道,“想清楚了,娘,秀英說她哪怕一分錢彩禮都不要,也要同我結婚,不介意我家窮不窮,不介意有沒有三轉一響,就要跟著我。”
潘陽忍不住笑了,拍拍潘士雲的肩膀道,“兒子,真是好樣的!”
真沒想到她大媽媽這麽主動!
潘士堯的一句不要彩禮,說得張學蘭心動極了,忙抓著潘士堯確認道,“那姑娘真說自己不要彩禮錢?還不要三轉一響?”
潘陽受不了張學蘭心裏打的那些如意算盤,忍不住道,“別想太多美事兒,就算人家姑娘不要彩禮,我們還就真的不給彩禮了?可不能做太過,要我說,該有的一樣都不能少,家裏也不缺那個錢。”
張學蘭追問道,“不缺那個錢?家裏有多少錢我心裏不清楚?最多能出得起彩禮,再置辦點結婚用品就不錯了,哪還有閑錢再買其他?”
聽張學蘭這麽說,潘陽才意識到自己說露了嘴,她賣手表的七百塊錢沒跟張學蘭提過,張學蘭自然還不知道有這個錢,何況就算沒有賣手表的錢,把她空間裏存儲的東西都賣了,也能讓潘士堯像樣的結個婚了。
當初她咬牙把手表也賣了,還有念頭就是想把家裏小廚房連著菜園的那片地方蓋上兩間新瓦房,不為別的,就為潘士堯結婚之後能有個新房住。
眼下潘士堯還和兩個弟弟一塊睡西頭間,總不能結了婚還和弟弟們一塊睡吧?
家裏添個人,可不僅僅是添張床這麽簡單了。
潘陽初步估算過,照著現在的物價水平,兩間瓦房蓋下來怎麽也得兩三百塊錢花掉,再加上潘士堯結婚的彩禮錢,買三轉一響,還有置辦家裏零零碎碎的結婚物件,加起來怎麽也得個千兒八百的。
這些錢花掉了,總得留著點本錢以後捯飭小買賣吧?
別看她存儲的東西不少,現在正是花錢的時候,處處都要用到錢!
張學蘭也有自己心裏的小算盤,她道,“兆科啊,不知道秀英這姑娘說話算不算,如果她老子娘也不在乎彩禮的事,我看這門親事也成,當然我們也不能說不給彩禮錢,就是這三轉一響,可以暫時先不用買,等秀英過了門,家裏手頭好點了,我們再買”
張學蘭話還沒說完,潘士堯就皺眉打斷道,“娘,你這是在埋汰秀英還是想埋汰我?你兒子結個婚你就想這麽隨便了事?你能不能別總想著占便宜。”
張學蘭瞪眼道,“我怎麽就占小便宜了?我還不是為了這個家考慮,要是家裏真有個千二八百的,我能在乎這些嗎?!”
潘陽道,“好了,你們別吵嘴,錢的事都交給我,我保證能讓士堯風風光光的結婚。”
話雖如此,張學蘭仍舊是抱著女方不要彩禮的高期望值答應了這門親事,事實上呢,秀英老子娘還真沒提彩禮的事。
試想,秀英老子娘又沒有兒子,不像農村大多數人家指望通guò嫁閨女掙彩禮錢,等閨女出嫁之後,把彩禮錢扣下來留著給兒子娶媳婦兒用,他們就一個上門女婿,哪用得著彩禮錢?
秀英老子娘想得也開,隻要閨女滿意了,對方待他們閨女還行就可以了,彩禮的事隨便男方給,給多給少都是那回意思,就算一分不給,秀英老子娘也不怪人,這年頭,但凡過得好的有幾個不願意出彩禮的?出不起彩禮的肯定是太窮的原因,與其為了出彩禮錢欠一屁股債,還不抵不出那個錢呢!
但是訂下親事那天,潘陽做主出了兩百塊錢彩禮錢。
這兩百塊是村裏村外家家戶戶娶媳婦出的價錢,潘陽多出一分錢掙風頭,更不會少出一毛錢顯得她窮酸氣。
可是張學蘭還是為了這兩百塊彩禮跟她大吵了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