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潘陽眼前的女人就是潘老五的閨女潘淑霞了,三十出頭,在省醫院婦產科當護士,她男人也在省醫院工作,是名外科醫生。
潘淑霞夫妻兩的工作,別說是放在眼下這個時代了,就是潘陽那個時代都算得上是高薪雙職工,可想而知潘淑霞家過得條件有多好了。
原本潘陽將潘老五兩口子交給潘淑霞就算是完事了,可潘淑霞非要做東請潘陽吃飯,潘陽推辭不過,就道,“會不會耽誤你上班?現在這個點你不上班嗎?”
潘淑霞笑道,“沒事,我今天是下夜班,走吧大哥,我們先把阿噠和娘的行李送到我家,然後我領你們下館子去,大哥你大老遠來一趟省城,哪能不進我家認認門就走了啊。”
潘五嬸拽住潘陽的衣袖,對潘陽道,“淑霞說的是,可虧了兆科把我們送來,不然我和你五叔連火車都上不去,這一路暈頭轉向把我整的啊兆科,今天也別走了,在這玩兩天再回去,五嬸給你做點好吃的,再買些特產拎回去給幾個孩子吃。”
說罷,連拽著潘陽往前走。
大庭廣眾之下,潘陽也不好跟潘五嬸拉拉扯扯不像樣,遂而笑道,“五嬸我應下還不成嗎,就厚臉皮叨擾淑霞妹子兩天。”
眼下天剛放亮,考慮到潘陽一行人做了一宿火車這會兒肯定餓了,潘淑霞先領他們去了火車站附近的國營飯店,因為挨著火車站,國營飯店裏人特別多,熙熙攘攘的擁在打飯窗口排隊。
潘陽要過去買,硬是給潘淑霞攔住了,潘陽咳了一聲,正色道,“我大男人一個,哪有吃飯讓女人付錢的道理。”
潘陽不自覺拍了拍自己的胸,嗯,很平坦,她現在就是大男人一個!
潘淑霞噗嗤一聲樂了,攔著他道,“什麽大男人不大男人的,現在是新社會,提倡男女平等,你來省城,我就該盡地主之誼,大哥你快回去坐著,不然我可生氣了。”
說完,不給潘陽機會,一溜煙小跑去窗口排隊。
潘陽隻好同潘老五兩口子坐下等著,時不時往窗口觀望,等排到潘淑霞了,潘陽才起身過去,幫她端飯。
潘淑霞要了四根油條,兩屜包子,還有一屜米餃,外加四碗豆漿。
潘陽看她點這麽多,道,“太多了,吃不完可惜了。”
她倒是會轉變思想,以前的潘陽生活無憂無慮,所以愛耍小性子,愛粘人,花錢從不算計,眼下的潘陽,身為老潘家的頂梁柱,為生計奔波,難免學會了‘過日子’。
潘淑霞卻笑道,“不礙事,吃不完我們再帶走。”
不得不說這個年代的東西都很實惠,炸油條的油絕對不會出現地溝油,大肉包子一個跟潘陽的拳頭差不多大小,可以放心吃,裏麵的肉絕對安全無害,還有米餃,這個絕對是潘陽念念不忘的東西。
所謂米餃,就是用大米磨成的米麵包的餃子,餃子裏麵的餡料有紅豆沙、綠豆沙,還有黑芝麻花生的,外皮帶著粗糲感,咬一口米香混合著甜味,潘陽可以一口氣吃掉一屜。
還有大海碗裏的豆漿,也是現磨出來,沒有兌太多水失去原味,這麽大一碗才賣五分錢。
四個人吃的心滿意足,吃飯完潘淑霞領他們去坐電車。潘陽還是頭一回坐電車,新奇的不得了,跟在潘淑霞後頭,看她投了分幣,忍不住問道,“淑霞,這個怎麽收費的?”
潘淑霞笑著同潘陽解說道,“這個分站收費,一站路是收兩分錢,我家距這裏五站路的距離,所以我們每人要投一毛錢,低於一米二的孩子,收一半的價錢。”
潘陽長了知識,不住點頭,見上車的人都自覺的投分幣,不覺疑惑,萬一有人坐五站路但是投了四站的錢呢?
像是看出了潘陽心中所想,潘淑霞指了指前麵開電車的師傅,低聲道,“大哥可別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他能聽投幣聲音就知道你投了多少錢,隨便掃一眼就能記住你的樣貌,如果你少投了一站路,那沒到目的地他絕對會提醒你下車,不然就補收費。”
潘陽了然,她就說嘛,原來是有人工監視器啊。
潘陽和潘淑霞說了一會話,然後就透過窗子往外看這座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雖說和幾十年後相比,它的房子樓層不夠高,粉刷裝修不夠好,馬路也不夠寬闊,但和農村相比,已經是一個天一個地了。
大街小巷人來人往,個個臉上洋溢著笑容,男人們大都梳著大背頭,穿著得體的西裝,單手拎著公文包,一副上班族的派頭,女人們穿著樣式繁多的衣裳,襯衫、長棉裙、踩腳褲、健美褲,更時髦的穿著喇叭褲,腳踩高跟鞋,雪白的襯衫紮在褲腰裏,燙著方便麵頭
一qiē的一qiē,比農村好太多。
相較之下,潘陽的行頭則要寒酸許多,上身就墨藍色對襟小褂,下身黑色工布褲,腳上還是張學蘭給他新做的膠底布鞋,其實這已經是潘陽最新的一身衣裳了,沒有任何補丁,可還是難免遭到城裏人的頻頻側目。
潘陽心情好,也不在意這些,得虧她從小的生活環境,造就了她存zài一種思想,不管穿好的壞的,吃大餐還是啃饃饃頭,都不需要在乎別人的目光,因為無論怎樣都無法改變她是家裏小公舉這個事實。
他們在靠近省醫院的路段下車,潘淑霞拎著一大包行李在前走,潘陽肩挑擔子尾隨其後,到了這裏潘老五兩口子就認識路了,在後頭慢悠悠晃蕩著。
潘淑霞家住在三樓,住的房子三室一廳一廚一衛,大概有一百來平方的麵積,潘陽雖然不清楚這個時代的房價,但可以肯定一點,潘淑霞嫁的很好。
潘老五和潘五嬸坐了一夜火車,疲累的緊,進門之後就想躺床上休息一會兒,潘淑霞忙給二老安排進屋睡覺。
她禮貌的問潘陽要不要也休息一會。
潘陽忙擺手道,“不用,我不累。”
潘淑霞這才作罷,請潘陽在客廳沙發上坐,她去廚房給潘陽倒了杯開水。
潘陽忍不住打量著潘淑霞的房子,沙發是彈簧沙發,橫著一長條,麵前擺著木頭茶幾,正對沙發的是一排矮櫃,矮櫃上放了一台收音機,客廳和飯廳之間被一個超一人高的鏤空乳白色鐵架子隔開,鐵架子上擺放了小盆花和各色瓷器古玩。
潘陽忍不住站起來打量了這些瓷器,有點好奇是不是真的。
潘淑霞見她不住打量,笑著道,“這些是我公公放上去的,他平時愛搗騰這些,估計都不是真的,都是從地攤上搜羅回來當擺設的。”
潘陽問道,“你們和公婆住一塊?”
潘淑霞笑道,“不住一塊,他們退休了,如今都在福建跟我小叔子一塊住,但他們老房子都在這,老房子留給我們了,一年裏頭時不時回來兩趟小住一段時間,這不,他們剛走,我尋思家裏有地方了,就把我阿噠娘接過來住一段時間。”
潘陽點了點頭,一時沒了話。
倒是潘淑霞開口道,“大哥下午沒事的話,我領你出去轉轉?逛逛百貨什麽的,看看有沒有要給大嫂子買的。”
這個潘陽很心動,確實想出門轉轉,不過又道,“百貨裏許多東西都要票吧,光有錢想買也不成,唉。”
這是潘陽最無奈的地方,這個時代,正因為物資匱乏,不得不想出憑票買東西的法子來限製百姓的購買,工人階級還好些,向他們老農民,哪怕掙到錢了都受到限製。
聞言,潘淑霞笑道,“大哥放心,這些都不是事兒,有我在怕什麽,什麽票我都有,我的都給你用。”
潘陽忙道,“那怎麽成,你們家還要用,不能給我。”
潘淑霞道,“大哥別多想,我和老趙單位每月發的票據都用不完,而且我公公婆婆他們的退休金還有各種票都歸我們了,他們在福建跟我小叔子生活壓根花不到,我手裏存的都是票據,今年不花掉,明年也沒用啊,都浪費了。”
聽潘淑霞這麽說,潘陽才將信將疑道,“那你公婆單位待遇倒是挺好。”
潘淑霞噗嗤一聲樂了,對潘陽道,“都是自家人,我也不瞞著大哥,大哥也別多想我是在炫耀,我公公是省軍區副司令退下的,至於我婆婆,省政府機關單位的,他們退休待遇好,所以大哥就別跟我客氣了,我還得感謝你把我阿噠娘送過來呢。”
潘陽暗自咋舌,這麽牛比的官職,難怪潘淑霞出手闊綽,既然是這樣,潘陽也不跟她客氣了,笑道,“那下午就麻煩淑霞妹子帶我出去轉轉了。”
中午潘淑霞燒了一桌子好菜,雞塊燒土豆、豬肉炒豆角、青椒炒雞蛋、麻辣豆腐,外加一大碗香蔥蛋花湯,她又開了一瓶她公公老部下送來的好酒,招呼潘陽和潘老五兩個喝兩杯。
潘五嬸問道,“小趙呢?中午不回來吃飯?還有婷婷,還沒放學?”
潘淑霞給他們盛大米飯,笑道,“老趙中午在科裏吃了,他們科啊,經常手術,忙起來不能按點下班,索性就在科室裏解決午飯,婷婷自打上初中就在學校吃了,她嫌學校離家遠,不愛來回折騰。”
說著,潘淑霞招呼大家吃飯,“我們吃我們的,不管他爺兩,兆科大哥,你可別客氣,在這就當自己家一樣,想吃什麽夾什麽。”
生怕潘陽不好意思,潘淑霞一個勁的往她碗裏夾菜,把她碗堆得冒尖了才作罷。
吃完飯,潘淑霞說要領潘陽出去轉轉,潘老五兩口子歇息了一上午,不願在家待著,也要跟著一塊去。
出門前,潘淑霞從床頭櫃抽屜裏拿出一本厚厚的醫學書,裏麵夾的全是他們家的各種票據,有糧票、油票、布票、煤票、豆腐票、肥皂票、肉票、魚票、煤油票等十餘種票據,除此之外還有工業券,其中工業劵可以用來購買毛線、布匹、肥皂等工業品,如果家裏恰好有肥皂票、布票等票據,就不用再重複使用工業劵。
這些票據被分門別類夾在不同紙層裏,厚厚一疊子。潘淑霞各種票據都拿了一些出來,其中工業劵拿的最多,不管如何,潘陽大老遠送她阿噠娘過來一趟,奔波辛苦不說還給她阿噠娘出了汽車票、火車票的錢,於情於理,潘淑霞都該還這個人情。
潘淑霞領著三人去了省城最大的百貨商場,百貨商場麵積很大,裏麵商品種類齊全繁多,一個櫃台接一個櫃台,不同櫃台裏擺放著不同種類的商品。
自行車、手表、縫紉機、收音機、座鍾、衣服、布匹、膠鞋、鉛筆、鋼筆、紙張、簿本、玩具等應有盡有,來買東西的居民也多,不少櫃台還排起了長隊。
這種現象,多少讓潘陽這個鄉下來的土包子看得眼花繚亂。
她還是頭一次進這個時代的百貨商場啊
考慮到人多行動不方便,潘淑霞準備分頭行動,她把一疊票據塞到潘陽手裏,笑著道,“大哥,我帶我阿噠娘去轉轉,給他們買點東西,你自己在商場轉轉,有想買的東西用到票的隻管用,都送你了,我們分開行動,一小時後在商場門口集合。”
潘陽覺得這個建yì可行,她也不矯情,收了潘淑霞的票據後,四人開始分頭行動。
潘陽準備先把王有田他愛人托她幫忙買的東西買齊,王有田他愛人雖然給了她票據,但真正買起來,她給的票據遠不夠支付她清單上列的這些,不過考慮到她要幫潘士堯介紹對象,潘陽咬咬牙,都給她買了齊全。
潘陽買完王有田他愛人的東西之後,潘陽在成衣櫃台逗留了許久,櫃台裏的衣裳無論是樣式還是顏色都是這個時代的時尚,這些東西在農村見都難見到,既然來了一趟,潘陽準備買幾件衣裳回去。
其他諸如肥皂、洗衣粉、雪花膏等類東西,潘陽空間裏都有儲存,根本不需要再花錢去買,唯獨這個時代的衣裳,她空間裏沒有。如今快到夏天,櫃台裏新進了一批的確良成衣,有女士粉藍格子襯衫,還有圓領的套頭衫,更有的確良長裙。
潘陽看中了一件淡藍色套頭衫,她想給張學蘭買一件回去,張學蘭周年到頭穿打補丁的衣裳,除了冬天的大棉襖是剛做的,其他季節衣裳都破的不行,就當代她爺爺照顧她奶奶了,給她買一件!
潘陽讓櫃台售貨員包上她看中的套頭衫。
大概是她穿得太過鄉巴佬,銷售員恨不得鼻孔朝天,對潘陽冷冷道,“同誌,這件衣裳不僅要錢,還要工業劵,你有工業劵嗎?”
潘陽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把工業劵遞給售貨員,也沒好氣道,“我有工業劵,這件衣裳多少錢。”
售貨員見潘陽兜裏花花綠綠的裝了一疊票據,這才收起鄙夷的眼神,對潘陽道,“同誌,這匹的確良是我們新到的貨,耐磨、不走樣,容易洗、幹得快,同誌手裏這件,要十塊錢。除了同誌手裏套頭衫這種款式,我們還有襯衫,對襟小褂,還有長褲,賣的都很好。同誌要不要都來一件?”
十塊錢!
潘陽暗咂舌,這年頭豬肉才七八毛錢一斤,她手裏這件的確良套頭衫居然十塊錢!
雖然很貴,但潘陽還是咬牙買了一件套頭衫,三件襯衫,套頭衫給張學蘭,三件襯衫她和潘士堯、潘恒春每人一件,至於家裏小的幾個蘿卜頭,先不給他們買這種料子的衣裳,她空間裏有的是布料,可以讓張學蘭給他們做!
潘陽掏出四十塊錢給售貨員,售貨員接過之後開了收費條,腳踩小木凳,把錢放進懸掛在鐵絲上的小籃子裏,用力朝收銀台方向一甩,沒幾時,收銀台方向又把小籃子甩回來,售貨員取下小籃子裏的□□,把四件衣裳連同□□一塊遞給潘陽。
途徑賣手表的櫃台,潘陽停下了腳步,櫃台裏陳列的手表分兩撥,一撥是國產手表,另一撥是進口手表,潘陽不想買手表,但是她想賣手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