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陪伴的日子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已是四月初夏,張二娘隨母親進宮拜見張婉儀,聽說石嵐在宮裏小住,便來拜訪。
此時已經將近午時,石嵐正在換輕薄簡便的常服,聽聞張二娘到訪,忙理好腰間束帶,命阮媽媽將人請進來。
張二娘身姿搖曳的走了進來,剛走兩步,石嵐就發現她不對,定神一看,她腳似乎跟從前有些不一樣了,飄飄悠悠,像是踩了棉花。
張二娘瞧見她看,便撩開裙擺,將踩著小小繡鞋的金蓮露出來給她看。
石嵐瞧著她那雙小腳,張了半天嘴,才道:“你纏足了?”
張二娘點頭,繼續搖曳著走到椅子上坐下,才長長舒了口氣,道:“總算能歇一下了。”
石嵐坐她跟前,像看怪物一樣的看她。
一個得天眷顧重生歸來的人竟然放棄自己的優勢,情願困在內宅,當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腳媳婦?
石嵐無法理解。
張二娘見她這副模樣,瞥了眼石嵐隨意生長的腳道:“你不纏?”
石嵐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
開玩笑,她才不想受那份洋罪。
張二娘道:“如今風氣就是這樣,若沒有盈盈三寸小金蓮,就別想嫁進大夫朱戶家。”
石嵐瞧著她滿臉輕鄙,眼帶冷意的模樣,奇怪的蹙眉,“你既然這般不屑,又幹嘛這麽委屈自己?”
張二娘哼道:“我若不這樣又如何能做我想做的事?”
石嵐默了一默,忽然道:“前些日子你說秦十三郎不好,你如何得知他家通房之事?”
張二娘側目看她,“怎麽知道你別管,你隻要知道我沒有害大娘的心思,且還希望她能過好就行。”
石嵐低著頭,看著她落在地上的影子,命一旁伺候的阮媽媽等人退下,待到簾子落下,她才道:“那你知道潘家以後的命運如何?”
張二娘睜著大大的眼睛,驚訝的看著石嵐,似乎在說你問我,我如何知道。
石嵐看她一眼,垂眉恭謹的斟了杯茶,立在她跟前,道:“你要我求你,你才肯說?”
張二娘慢慢合上因為訝異而張開的嘴唇,定定看了她一會兒,道:“以後的事誰又能知道,或許繁榮昌盛,也或許凋零落魄,該怎麽樣都是個人的命數。”
石嵐抬眼看她,十分肯定的道:“別人不知,但你肯定知。”
張二娘抿緊嘴唇,再不肯說話。
石嵐看著她忽然輕笑一聲,將茶盞放在她麵前的桌幾上,手指微微一撚,輕輕一拽。
張二娘‘嘶’的一聲痛叫,捂著腦袋道:“你在幹什麽?”
石嵐輕晃手裏輕飄的發絲道:“我沒有你未卜先知的本事,但我有斷人生死的巧術,”她輕輕垂著發絲的尾端,眼睛斜睨著張二娘,“不如我們做個試驗,看到底潘家落魄的快,還是你死得快?”
張二娘恨得咬牙,半晌才從齒縫裏擠出兩個字:“壓勝?”
石嵐點頭,好心給她解釋,“其實也不能叫做壓勝,應該叫做巫術,我對這一道頗有天分,你若有興趣,我可以現在給你演示一下,你想要頭疼還是牙痛,又或者肚子疼?”
張二娘冰冷的目光好似鋒利的鐵刷子恨不能把石嵐臉上的笑臉刷掉。
石嵐早在偉大的昊澤大人冰冷的高壓下習慣了,張二娘這點在她看來完全是小意思,因此絲毫不受影響。
張二娘此番重生是要複仇的,她可不想把小命就這麽交代在這兒。
這會兒張二娘心裏開始自責,重生以來,各種事情太過順利,讓她太過忘形,自己的事情還沒掰扯清楚,偏偏還要爛好心去管別人家的閑事。
張二娘暗怪自己不該因為跟潘瑾萱投緣,便阻止其嫁進秦府那個火坑,當然更不該的是還找了石嵐這個懂得壓勝這種古怪伎倆的傳話人,引起她的懷疑,弄得自己現在左右為難。
石嵐也瞧出她心生悔意,想到她那時也是好心,便道:“你別擔心,我隻想知道潘家和貴妃的事,旁的我都不關心,也不過問,甚至必要時,我還可以幫你一把,就算答謝你今天告訴我事情的回報。”
張二娘抬眼道:“當真?”
石嵐點頭。
張二娘思索了片刻,道:“兩年後潘家會被削爵,潘家大郎在外被刺身亡,貴妃被打進冷宮,自盡身亡。”
張二娘話音很輕,說道最後幾乎已近耳語。
“不可能,”聽她這麽說,石嵐幾乎是不假思索的就脫口而出。
張二娘冷笑道:“你信就信,不信就算了。”
石嵐轉著眼睛問:“那你姑母呢?”
張二娘道:“跟貴妃一樣被打入冷宮,我父親罷官,我們一家返回祖籍。”
石嵐道:“你家祖籍?”
張二娘道:“我家祖籍福建。”
石嵐點頭,問她:“那後宮裏最後誰得利了?”
張二娘道:“吳才人。”
石嵐有些不可置信,就那個沒被貴妃放在眼裏的小才人?
張二娘道:“這些都是我在夢裏看見的,你若不信我也沒辦法。”
石嵐不能不懷疑,張婉儀跟貴妃是穿一條褲子的,她既然知道事情的進展,那為什麽不提前阻止?
張二娘眼底卻一片苦澀的道:“你以為我不想嗎?我夢到這些時已經太晚了,我好容易來到宮裏,發現事情已經無可挽回。”
聽了她的解釋,石嵐才發覺自己把想法說了出來,而張二娘的回答也的確合情合理。
如今她跟自己一樣,家族在滔天巨浪中翻滾,隻等時間一到就即可顛覆。
望著難過的張二娘,石嵐緩緩道:“我們合作吧。”
張二娘猛地抬頭看她,“你說什麽?”
石嵐手指撐著桌幾,將身體前傾,粉嫩的小臉像她一點點靠近,“我說,我們合作,一起把吳才人和那些不可預定的因素扳倒,跟吳才人相比,我更希望姑母當皇後,而你姑母坐上賢妃或者貴妃的位子。”
張二娘眼睛上上下下仔細的看著石嵐,似乎第一次認真的認識這個人一般。
石嵐輕輕一笑,大大的眼睛彎成漂亮的月芽,“怎麽?你怕了,你寧願打好包袱跟喪家犬一樣跟滾回福建,也不願意跟我放手一搏。”
張二娘眼睛猛的睜大,嘴角露出一絲狠色,“誰說我不敢博?”
石嵐道:“那就做出來給我看。”
張二娘道:“你要我做什麽?”
石嵐伸出手指勾了勾,張二娘將身體靠了過來。
石嵐搖了搖手裏的頭發,道:“你就像我剛才幹的一樣,弄一根吳才人的頭發給我。”
張二娘驚疑的看著她。
石嵐微笑的道:“記住,一定要確認是她本人的。”
門口,阮媽媽刻意叫了聲“小郎君”。
石嵐回過神,將發絲收好,輕輕拍了下她的手道:“我的巫術可不是開玩笑的。”
張二娘一顫,下意識要往回縮手指。
石嵐見她這樣,怔了下,但很快明白了她在害怕。
有怕的總比沒怕的好,至少知道敬畏。
石嵐笑笑起身走到門邊,門簾很快一動,石瑗快步走了進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