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八章那些不知道的事（一）
大四畢業那年，學校辦了一個大型招聘會，當時其實已經草簽家鄉縣城學校的方雲瑤陪著室友去了。
就是在那次招聘會上，她看到了漸海省麗北縣教育局教師招聘的攤位和橫幅：人才引進，不限戶籍，解決戶口、住房……
麗北不出名，但是漸海省是出名的東部經濟發達省份。
方雲瑤想了想，那麗北應該也不差，一問，教師工資待遇比老家兩倍還多，還有各種福利補貼，高考獎……
想想父親不算康健的身體，母親的辛勞，老家的落後……方雲瑤報了名。
從大學畢業到26歲，在麗北，在麗北中學，方雲瑤的人生其實可以算波瀾不驚，除了無法避免的那點兒身為異鄉人的孤獨，譬如，空蕩蕩的教工宿舍樓……
但是，比起每月可以寄給家裏的幾百塊錢，自己存折上慢慢增長的小數字，這其實也不算什麽。
26歲的方雲瑤在學生和同事麵前依然像一個大學女生，但是，家裏已經開始著急了，身邊的同事大姐們，也開始熱心的幫忙張羅。
方雲瑤其實並不抗拒這個，有人幫著介紹，感覺還行的話，她也會去見一麵，畢竟女孩的心，對於婚姻和愛情終歸是有期待的。
可惜她期待中的那個人，始終沒有出現。
也就是在這一年，她帶完了她教師生涯的第一屆高三。一個她教了三年，叫做付誠的男孩在畢業晚會上喝醉了向她表白。當場，方雲瑤哭笑不得。
那天晚上，她打電話和大學閨蜜聊天，故意語氣曖昧的說：“還記得我大學時候，跟你描述過的那種我期待中的男生嗎？”
她說：“我遇到一個男生，他有溫暖的聲音，眼神清澈。我對他的了解不多，不過有三年的印象，我想，他應該性格溫和，有點靦腆，有點小文藝。對了，他彈吉他很好，唱歌也是。還有，他很好看。”
閨蜜說：“那你還有空在這裏跟老娘閑聊？趕緊下手啊。”
方雲瑤說：“兩個小時前，他剛跟我表白了。”
閨蜜說：“……，我知道了，你是來炫耀的。”
方雲瑤說：“不是呀，我都說了是男生了……他是我的學生，今年畢業，我比他大七歲。”
故事到這裏，其實已經是一個節點。方雲瑤怎麽也無法預知，後來，會有一個那麽長，那麽難的故事，既美好，又殘酷。
後來，他為她避免了一場錯誤的感情，一個可怕的人。那天他為她打了一架，又在房門外守了一夜，他們第一次對坐聊天。
她在他麵前安心入睡，他回到房門外守到天亮。
他說，方老師，我隻是希望你能找到一個很好的人……可是，明明他就是除了父母之外，第一個這樣在乎，這樣保護她的人。
再後來，有一次酒後的對話。
她說，可惜你還小。
他說，你等等就好。
或許那天就不該喝酒，因為，他的膽子就這麽變大了。他在球場上放肆的表白讓她嚇了一跳。那一次驚嚇真的很大，方雲瑤這麽跟自己說，因為，她從沒有過那一刻，那樣激烈的心跳。
關於那場在他的大學迎新晚會上突如其來的表白，方雲瑤其實有時候想想很氣惱，因為會尷尬，因為那一次，如果誠實的話，她明明可以不去，卻偏偏“送上門”……要承認嗎？她想他。不知從何時起，她會想他。
那天他唱了一首歌叫做《童話》，唱到淚流滿麵，一遍遍說，請你相信，我們會像童話故事裏，幸福和美好是結局。
就在那天晚上，她決定去相信一個童話，決定賭上青春的尾巴，名聲，還有很多……等他長大。因為她知道，生命裏注定不會再有一個這樣的人。
她悄悄計劃調去他的城市。
她為他織了一件黑色毛衣。
後來，那件毛衣染了血。那段噩夢般的記憶裏，美好的隻有他。當他在學校司令台上倏然跪倒，告訴所有人，他犯了錯，錯在他愛上了一個女人，她方雲瑤，是他的老師。
她想著，那就陪他一起錯。
從無邊黑暗中醒來的第一眼，她看見的第一個人，就是他。從那一刻起，方雲瑤知道，這一生，她已經不可能再愛上另一個人。
康複期很艱難，但是也很美好，雖然那個笨蛋還是每次叫她方老師，連她的手都不敢牽。
“明明有時候那麽勇敢的家夥，又這麽沒用……你再不牽我的手，我就老了。”方雲瑤有時候也惱。
想著不顧一切，想著不怕，但是，在聽說他的父母要來醫院看望自己的那天，方雲瑤還是緊張得不行，她期待被接受，願意努力，哪怕受些委屈。
……
付誠父母到病房的時候滿麵笑容，溫和關切，他們放下果籃，叫付誠先出去幫忙訂酒店，他們要跟方老師聊一聊。
父母顯然是在故意支開自己，付誠有些緊張不安，方雲瑤微笑眨眼，告訴他沒事。
付誠離開病房，方雲瑤有些艱難的從病床上爬起來。
“叔叔阿姨，我給你們倒水。”她其實很緊張。
“不用了，再說，你都快三十了，叫我們叔叔阿姨，我們也受不起。”跟在付誠麵前溫和的態度完全不同，付誠媽媽的第一句話，就讓方雲瑤的心墜落到了穀底。
“我，我二十七，虛歲。”像一個無助的孩子那樣，方雲瑤認真的解釋。
“隨便吧，總之我們來，就是……你就當我們求你放過付誠吧。”付誠爸爸說了一句。
“是啊，你不能這麽自私啊，方老師”，付誠媽媽接著說，“你比付誠大七歲，你知道嗎？單這一點，我就死都不會答應，何況，你還是他的老師，這有多難聽？”
“我……”
“你還背著人命案。”
“那不關我的事，阿姨……”
“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外麵的人不會聽你解釋，就你自己身上這些疤，也怎麽都抹不掉。”
“……”
“整個麗北都已經被你搞得滿城風雨了，你自己的名聲壞了也就壞了，你還連累了我們家付誠，還有我們家老付……他現在已經是工商局局長了，卻被你害得在外麵頭都抬不起來，你知道嗎？外麵人見到他，背後說的都是你和我們家付誠的事。”
“我……對不起。”
“我這麽跟你說吧，我們老付家呢，付誠爺爺以前是當過麗北縣長的。他爸現在在工商局也已經副職轉正了，以他現在這個年紀，還有我們家如今和許家的關係，他未來當到縣長也不是沒可能的……
那我們家付誠呢？他有我們付家，還有你知道的吧，他跟許家那個孩子的關係。我就這麽說，他將來肯定是要超過他爸爸和爺爺的。
然後他娶了你？一個大他七歲的女人，他的高中老師，還是一個背著人命的女人……你讓他一輩子怎麽抬得起頭來？怎麽有前途？他已經為你牢房都進過了，案底還是我們好不容易才抹掉的，你還要怎麽毀他？”
“我，我知道了。”
“你不能這麽自私，你要是真喜歡付誠，就放過他，當我求你好不好？要不，我給你跪下？”付誠媽媽做了個像是真要那樣去做的動作，方雲瑤流著眼淚趕緊扶住，搖頭。
“其實吧，付誠才二十歲，你覺得他是真喜歡你嗎？他也就不懂事，過兩年就變了。”一旁一直沒怎麽說話的付誠爸爸沉聲說道：
“別耽誤他，也別耽誤你自己。”
方雲瑤沉默。
“方老師，就當咱們都是為了付誠好，不要毀了付誠，行行好。”付誠媽媽說。
付誠爸爸撥了一個電話，然後對方雲瑤說：“付誠爺爺這兩年身體不太好，這段時間更是氣到住院了，他們這代人，是更重視自己的身份，還有家風和名聲的。你聽他跟你說一句……”
方雲瑤接了電話，電話裏，老人說：“方老師是吧？按說事情也不能都怪你，我也沒有要怪你的意思。這次的事，我們付家其實也是出了力，幫了忙的。這些都可以，除了你跟付誠……總之，要是你進了我們付家的門，我這個老頭……死不瞑目。”
言盡於此，一切都來得太突然。
童話，終究不是現實，她曾經選擇相信……結果被無情打破……
“叔叔阿姨，我會按你們說的做”，方雲瑤流著眼淚說，“就是，就是……能不能給我和付誠兩個月時間？一個半月也行。行嗎？”
她想著好好愛他一次，哪怕時間短暫，哪怕隻是把童話演一遍，至少，不枉負這段感情。
付爸付媽沉默。
“求求你們。我一定說到做到。”方雲瑤跪下了，身上的傷口因為動作的牽扯，劇烈的疼。
付誠媽媽想說話。
付爸攔了她一把，放鬆語氣說：“那就按你說的吧，希望你能理解我們做父母的苦心……我們就付誠一個孩子。你呢，也該有自己的安排了，有什麽需要幫忙的話，你打電話給我，我保證不推辭。”
“謝謝叔叔。”
“還有，付誠這孩子從小不是在我們身邊長大，沒教好，性格擰……所以，我們跟你說這些，不想他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方雲瑤點頭。
“那我們就先走了。”
“叔叔阿姨，你們出去，要是付誠回來了，能不能先拖著他聊會天？就說我們聊得很好。我……我想先洗把臉，調整一下……要不，我怕他看出來。”
“……，有心了。”付爸的情緒也有些不安和內疚，歎了口氣。
二十多分鍾後。
付誠回到房間。
方雲瑤看著他在笑。
“聊得怎麽樣？我爸媽說……還挺好的。”付誠有些緊張，又有些期待的問道。
方雲瑤甜甜的笑，有些羞澀的點頭，說：“嗯。”
傻乎乎的付誠，就以為真的一切都那麽好……
因為很多人說付誠和方雲瑤的事看不懂……怎麽突然蹦出個孩子，所以，從方雲瑤的視角寫一下一些事情，沒想到需要兩章……
最近真的突然失去了很多熱情，也說不上為什麽。
先睡吧，你們明早一定能看到方老師和付誠再見麵……沒熱情了，還有責任……我說到做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