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門深似海,今生不會再有相見的機會。所以,我一定要在離別前見你一麵。大哥,今夜能與你兩心相知,我真的心裏好歡喜。”她燦然一笑,如一朵白蓮花冉冉開放。
她淒豔的笑容如同利刃,在朱瞻基的心裏犁出道道血槽。他的雙目血紅,額頭上的青筋霍霍亂跳,隻能以目光示意黎寒給他解開穴道。
黎寒見他急切的模樣,微微搖頭:“大哥,我的身世姓名都是假的,你也不要去查了。那人…可以說是權傾天下。我們的性命,在他看來隻不過如同是螻蟻一般。我們萬無與之相抗的可能。所以,大哥,我不能讓你知道他是誰。此時此夜,你就當是一場夢,醒了,就忘了吧。”
她望著朱瞻基,麵色平靜,眼中卻是深入骨髓的傷痛:“大哥,今生今世,緣盡於此。你自己多保重。”
畫舫不知何時已經泊在了岸邊,燭火最後跳動了一下,終於熄滅了。朦朧的晨光裏,朱瞻基看著她的臉色就和身上玉色的衣衫一般白,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她抬眼望向漸漸發白的天空,強笑道:“大哥,你不是說我吹的笛子好聽嗎,那我再給你吹一遍吧,這首是李義山的《無題》。”
她的聲音哽住了,從袖中抽出一管玉笛,送往唇邊。
最後一縷笛聲嫋嫋散去,黎寒轉過頭去,長長的眼睫終於承受不住淚珠的重量,一串淚珠順著白玉般的臉頰滴落下來。她不敢再看朱瞻基一眼,咬了咬嘴唇,翩然掠出艙去。隻幾個起落,身影就消失在漸濃的晨霧中。
朱瞻基的心痛得快裂開來,發狂地想抬手抓住她,卻連一根手指都抬不起來。
劉安科看著一道素色的身影如一縷輕煙般掠上岸去,轉瞬就淹沒在漸濃的晨霧中。伸長脖子看看,那身影依稀是黎寒。心裏暗自好笑:這定是皇上過於急色了,惹惱了這個家夥。這不,和皇上翻臉了唄。
嘖嘖,這普天之下,也就她敢不把皇上當盤菜。
劉安科轉了半天的齷齪念頭,才想起來朱瞻基還沒動靜,急忙湊到窗前,小心問道:“爺,起不起?”
艙門半開,黑沉沉的沒有一點動靜,劉安科覺察不對,兩步搶進艙內,摸索著打亮火石,微弱的火光下,隻見朱瞻基一動不動地坐在那兒,雙眼圓瞪,似要滴出血來。
劉安科的手一顫,火折子登時滅了。他連滾帶爬地撲到朱瞻基身前,抱住朱瞻基哭嚎起來:“爺啊!我的活祖宗,你這是怎麽了呀?”
摸摸朱瞻基的脈還在跳,魂兒回了一半,連忙連滾帶爬地來到船頭衝著岸上蹦著高兒地叫:“來人呐!快來人呐!徐澄海,你他娘的快過來啊!”
徐澄海趴在草叢中已經迷糊著了,聽到劉安科和踩著脖子的雞般的變調聲音,“撲棱”一下子躥起來,急忙跳上船去。
朱瞻基長出一口氣,還不等氣出勻了,立刻道:“快!快!去找人!趕快去給朕把人找回來!”
見著朱瞻基的臉色駭人之極,膽顫心驚的劉安科連忙應“是”。
一頭霧水的徐澄海尚還不清楚是怎麽回事,是誰這麽膽大包天、大逆不道,敢點皇上的穴道?
然而船上所有的黎家下人,包括秋豐、廚子、槳手,俱都沒了蹤影。不知何時都已溜下船去。
劉安科壯著膽子勸道:“皇上,這天色已經不早,現在趕回去還來得及上朝。”他偷眼瞄了一眼臉色鐵青的的朱瞻基,想到皇上偷香不成反被點成木偶,臉皮不禁有些扭曲。肚內強忍著笑意,神色就不免有些古怪:“黎…姑娘一向頑劣慣了,下手也沒個輕重。老奴這就去找她來給皇上賠不是。”
朱瞻基暴怒:“還上什麽朝?!她今天就要嫁人了!”
他一掌將茶幾拍個稀爛:“她什麽都是假的,她什麽都瞞著我!她存心讓我找不著她!”
他揪住劉安科的領子一把將劉安科甩出艙去:“快去傳旨!今日京城之中禁止婚嫁!劉安科、徐澄海,還有孫大衍,你們這三個人是見過黎寒的,現在立刻給我分頭從今天嫁人的新娘子中去找!快去!”“用什麽理由?自己去想!”
金吾衛大營中,不當值的孫大衍正光著膀子、汗出如漿地和一群手下摔跤。隻見滿臉鐵青的徐澄海和劉安科徑直闖了進來。
徐澄海也不和他廢話,一把揪住他就往外走。孫大衍急道:“你們這是做什麽?就是你娘要出嫁了也得先容我穿上衣服吧!”
徐澄海聞言深喘了幾口氣,瞪著他:“你娘才要出嫁了!”
又懊惱道:“他娘的,就是我娘和你娘現在都要嫁人,也比她要嫁人好哇!”
孫大衍莫名其妙地摸了摸後腦勺:“什麽你娘我娘的,老徐,你們這大清早的發的是什麽瘋?”
劉安科翻了翻白眼:“詹大,皇上有密旨…”當下湊到孫大衍耳旁,嘰嘰咕咕了一番。
隻見孫大衍的眼睛越瞪越大,嘴巴也越張越大。劉安科說完,順手給他將下巴磕推回去:“走吧!別愣神了,真要讓她嫁了人,咱三個就等著抹脖子吧。”
孫大衍哭笑不得:“全城禁止婚嫁?還要去拉著人家新娘子細細地瞅?!那姑奶奶是在你們眼皮子下麵走丟的,要找也是你們去找。幹嘛非得拉上我去幹這缺德的事兒?”
徐澄海咬牙切齒:“我就知道!一沾上她我就沒有好日子過!前幾年為了那幫馬匪,我來來回回從阿克蘇、太原到京師,整整跑了八趟!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了,也沒摸著他的影兒。自打這次他神出鬼沒地又冒了出來,我就心裏打鼓:他小爺可別再又藏沒了……”
沒等他說完,劉安科和孫大衍一人噴了他一臉吐沫星子:“你既然知道他要跑,還不看緊了他!”
徐澄海欲哭無淚中:“我有種預感:就憑這位爺,不,這位祖奶奶的本事,她要藏起來,咱們是找不著的,還是先把脖子洗幹淨等著皇上砍是正經……”
“呸!”又被劉安科和孫大衍一人啐了一臉吐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