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喪間的京城,一qiē都是白花花靜悄悄的,以往喧鬧的市井來往行人如今都個個低垂著頭匆匆來去。
如今距先帝去世已經一個月了,太子已在群臣的擁護下在太和殿登基,定年號為洪熙,尊先皇為體天弘道高明廣運聖武神功純仁至孝文皇帝,廟號太宗。盡管在服喪的些日子裏,漢王朱高煦和趙王朱高燧一起在先帝靈前撒潑打滾地鬧過,但是都被群臣給聯手壓服住了。他二人見太子勢成,料得沒辦法翻盤了,也便在先帝下葬後俱各悻悻地各回封地去了。太子,不,如今的皇帝見兩尊瘟神平平安安地被打發走了,也是大鬆一口氣。開始享受起唯我獨尊飄飄欲仙的感覺來了。
忙亂了這麽多天,終於算是天下底定、玉宇澄朗了,這天剛剛下朝,皇帝想起數日未見的愛妃郭氏與幾個幼子,不由十分想念,於是吩咐內侍:“去承乾宮。”
內侍機靈地應道:“郭娘娘已經等聖上等得望眼欲穿了,幾個小皇子也想您了。”
皇帝歎了口氣:“他們從南邊兒過來,還習慣這氣候嗎?可有什麽需要的,不必稟報了,徑直去內庫領便了。”
那個內侍低聲應了,猶豫了一下,還想再說什麽,被旁邊的一個身穿補服的首領太監狠狠地瞪了一眼,嚇得將口中的話吞回了肚子裏不敢說了。
車架停於承乾宮的門口,這承乾宮剛剛建成沒多久,還沒有過主人,本是先帝為最為寵愛的高麗賢妃權氏所建,隻是權氏來到北京沒多久就薨逝了,這承乾宮還沒來得及住上。
這承乾宮建得金碧輝煌,美輪美奐,誠屬東六宮中最為華美精致的第一宮。皇帝安排郭氏住在這兒自是體現了郭氏母子在皇帝心上的分量。
郭氏早得了消息,此時早早地攜了幼子朱瞻埏迎在宮門口。皇帝見了急忙下輦,張臂攬住衝他撲過來的朱瞻埏,抱起愛子衝郭妃嗔怪地道:“埏兒還小,外麵又冷,你讓他出來做什麽?沒得凍著了他。”
這郭氏不過二十多歲年紀,生得眉若拂柳口若流朱,一舉一動皆是風流無限。乃是開國武定侯郭英的孫女,自嫁給還是太子被封為承徽後,就寵冠太子府。皇帝如今有十子,單看八子朱瞻塏、九子朱瞻垍、十子朱瞻埏俱是郭妃所出,就能看出皇帝這些年的寵愛都在何處了。
此時郭妃一聽皇帝的責備,卻登時眼圈兒紅了,眼波盈盈中,珠淚將滴未滴:“臣妾不敢違製。埏兒身為皇子,焉有為懼怕寒冷而不迎候父皇的道理?若是被太子殿下知道了,隻怕又要被責備了。”
說著,眼淚已經滴了下來。
皇帝扶起她,往宮裏走,皺眉道:“聽你言中之意,是瞻基說了什麽了?”
這時他懷中的朱瞻埏摟住他的脖子軟軟地道:“父皇,父皇,我不要在這裏,我要回南京!這裏太冷了,太子哥哥還不讓我穿貂裘,父皇,我好冷,嗚嗚”說著就哭了起來。
郭妃不等朱瞻埏說完,嚇得花容失色,急忙將朱瞻埏一把拽過來,不許他再說話,一邊急忙跪下對皇帝請罪道:“皇上!您別怪罪埏兒,是我看心疼他年小懼寒,才給他穿了貂裘。太子已經斥責過他了,我也已經將貂裘給他換下了,請您不要再責備他了吧。您要怪就怪臣妾好了。”
皇帝一邊將愛妃愛子扶起,一邊問道:“到底是怎麽回事?我還沒明白是何事,怎麽會責備你們?”
郭妃方才低低說出緣由,原來這皇帝即位前都一直在南京監國,說的好聽是監國,其實就是被先皇發配到南京而已。所以他的妃嬪子女除了皇太孫朱瞻基一直在北京跟隨先皇身邊外,其餘的子女都在南京長大,此時太子即位,妃嬪皇子女們自然是要跟來北京的。隻是北京的冬天可比南京冷多了,習慣了南京氣候的皇子女們自然是要吃不消了。郭妃愛惜兒子,自然要將最好的貂裘都給兒子們穿上。
她一時糊塗,卻忘了此時卻在先帝孝中,按律皇子們要守齊衰一年,雖然可以日代月,也要服喪三月。此時尚未一月,皇子就公然穿上了貂裘,其他人尚可,卻落在了與先帝感情深厚的朱瞻基眼裏,自是被數落了一頓。郭妃無法,隻得忍恥命人給皇子換下了,卻是依仗寵愛,要給皇太孫上上眼藥了。
皇帝見郭妃珠淚盈盈,心中大為心痛。伸手將她扶起道:“不過是小孩子穿錯了衣服,有什麽大不了的。你們不必害怕,瞻基也是為你們好才指出的,若是落在了禦史的眼裏,隻怕就沒這麽簡單了,你不知道規矩,難道這宮裏的奴才也不知道規矩嗎?來人,將這裏的首領太監給撤換了。這點子小事都辦不好,還要你何用?”
郭妃見皇帝不僅沒說太子的不是,反而將自己的心腹折進去了,不禁心中暗恨,麵上卻做歡容道:“皇上、太子殿下不怪罪就好了,臣妾也就放心了。”
皇上聽了心中卻是一動:眼見愛妃愛子現在都如此畏懼太子,若是等我百年之後,太子又會如何對待他的兄弟們?
當下皇帝曬然道:“還沒有冊封,他此時還不算是太子,休要渾叫了。好了,埏兒過來,跟父皇說說,你今天又學了什麽字?”
不說聞言暗自心花怒放的郭妃,隻說坤寧宮張皇後處,她凝神聽了一個小內侍低聲將方才皇帝和郭妃的對話一字不漏地學了一遍後,“嗯”了一聲,揮手令那小內侍去了。才目視承乾宮的方向,半晌方垂下眼睛靜靜抬起手中的茶碗,飲了一口茶吩咐道:“去將太孫、不,太子請來。我倒要看看,他不是太子還能有誰是太子?”
待到朝中一qiē事情都定了後,就有英國公張輔為首朝臣們,奏請皇帝早立太子,並分封後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