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永樂十九年歲末,就伴隨著一場最大範圍的桃色新聞結束了。本來這男女私情看開了也不過是人之常情,隻是這男女都是素有才名的才子佳人,倒也是天生一對,但是沒有媒妁之言,兩人便卿卿我我,私定終身,私下裏沒有實據也不過就是些風流勾當;然而攤開在了明麵上便是不容於世。更何況這顧公子還有定了親的未婚妻,還在外麵與其他女人勾勾搭搭,更惹人唾棄了。那邱小姐也不是什麽好貨,仗著自己家世就明目張膽地搶人未婚夫,還腦殘地寫信來示威,這下子可好,自己的名聲一下子臭大街了不是?
本來這件事不過是樁風流罪過,大不了邱珍珠帶累的淇國公府名聲臭一些,經過這事過了明路,顧侍郎家也不得不捏著鼻子娶她邱珍珠回家。但是肅國公府是幹什麽吃的啊,沾衣可是海家的寶貝,哪裏能讓她邱珍珠這麽欺負?
於是在肅國公出其不意地遞上一本折子,彈劾淇國公府諸多不法事,更有跟風的,竟然出首當年淇國公邱福私自鑄造錢幣、兵械,聖上大怒,下旨令紀綱速查。
金陵的太極殿裏,皇太子笑得別提多舒心了,與身旁站著的太子妃道:“沒想到小小的一封書信,竟然牽出了這條大魚來。這邱福雖死,父皇卻一直顧念著與他微時的情誼,對邱家一直另眼相看。他們這些年一直抱著老二的大腿,還寄望著再來一次靖難之變呢。我幾次想滅了他,卻顧忌著父皇不敢動手。這下好了,父皇自己要他家死,事後須做不到我頭上來。”他回過頭吩咐身後的心腹內監:“送信給紀綱,著他順水推舟,能牽連上老二最好,不過不必勉強了,別招得父皇疑心。”
不過旬日的功夫,紀綱的證據就擺到了皇帝的案頭,這次何止是邱家一家,包括廣西總兵肖振禮、中軍左都督薛明等牽連十數人的謀逆大案浮出水麵。據說後頭影影綽綽的還有更大的魚,卻是紀綱吞吞吐吐就是不敢吐實。
皇上大怒,逼視紀綱道:“莫非你也投靠了他?這就開始欺瞞朕了?”
紀綱大駭,連忙跪下叩首,碰地有聲:“聖上!奴才不敢!隻是奴才確實沒有實據能證明那人參與了這起謀逆。如若奴才胡說,豈不是任性汙蔑皇子?請聖上聖裁。”
皇帝大怒,一腳將紀綱踢個跟頭:“沒有實據?這麽說來那逆子確實參與了!你素來與他交好,這朕是知道的,所以你才這般千方百計地幫他遮掩!罷了,既然你說沒有實據,那麽這次就不提他了,單隻這些,”他在紀綱送上的名單上提筆勾了一下:“著刑部辦理,禦史台督辦。”
第二日傳出諭旨,淇國公邱拓、廣西總兵肖振禮、中軍左都督薛明等謀逆,斬。著金明衛抄家、族滅。
然後沒過多久,就以皇子朱高煦既已封藩,不宜再在京城長居,著即刻遷往封地。聽說漢王大怒,在禦書房內與皇帝大吵,問道:“兒臣無罪!何以見遣?”又抱著皇上的大腿痛哭,說自己上被冤枉的,最後哭泣道:“父皇知道兒臣的脾氣,最是直爽不過,若是讓兒圈在那個小城裏,兒臣怕是要憋屈死了,若真是要讓兒臣走,兒臣甘願去北邊口戍邊好了,閑時殺上幾個蒙古人也好解解悶氣。”
恨得皇上一腳將他踢開,當時就下旨:著令漢王代天子巡狩北邊,不建功,不得回。把他踢到了宣府,讓他好好解悶去了。
消息傳到南京,皇太子的心頭大暢。自己常年被父皇打發在南京鎮守,說得好聽是監國,其實還不是等於變相的流放。唯獨老二仗著父皇寵愛,這麽多年來借口封地遠在雲南而不去就藩,父皇也任由他撒賴留在京城。他天天在父皇跟前,時不時就給自己上上眼藥,鬧得父皇越來越疏遠自己。這下好了,他也被攆滾蛋了,看他還如何再進讒言!這一晚皇太子殿下破例地連幸了兩位嬪妃。
不出一月,刑部的結論就已經下來了,證實邱、肖、薛等人確實是有謀逆之舉,於是上命論斬。
那是好一場紛紛揚揚的人頭落地啊,十幾家數千口人都一起被砍了頭,刑部的幾十名儈子手揮刀揮得膀子都殘廢了,聽說那鬼頭大刀都換了無數茬兒,一隻隻都是卷刃的。還有那菜市口的土挖了三四尺還是紅色的。那個牽起這場謀逆線頭的邱珍珠也被一同問斬了,不過聽說她死的時候,她的顧郎一次也沒有去看過她。倒是京城中許多慕名來的人特意來看看她最後的風采,將菜市口擠了個水泄不通。
與此同時,顧廣益夫婦正陪坐在孫張仰的邊上。孫張仰身後,是眉間帶有三分輕愁的孫沾衣。
顧廣益誠懇地對孫張仰道:“潤其,你休要著惱。這件事是那孽子不對,我在青州日久,也疏於對他的管教。我原想著他在京城國子監有名師益友,能進益大些,所以就沒有將他帶在身邊教導。不想這個孽子,學問沒有長進多少,到學會了這些風流手段!”
他恨恨地衝著夫人史氏道:“都是你縱的他!慈母多敗兒!”那史氏自嫁給顧廣益來都從未吃過他這麽重的嗬斥,登時委屈地眼圈兒都紅了。
又轉頭對孫張仰道:“潤其,這退親的話你休要再提。我是決計不會同意的。沾衣這麽好的孩子,那小兔崽子這輩子就是打著燈籠也決計找不到第二個啦!我若是同意了退親豈不是壞了腦子?你放心,我已經狠狠地教訓了那兔崽子,他如今也後悔了,正要待歲考結束後就親自下揚州給你負荊請罪去呢。”轉頭板臉吩咐管家:“還不趕快叫那個孽子回來!給他嶽父和沾衣請罪!”
見孫張仰推辭,他連忙攔阻:“這是他應當的,潤其,你就饒了他這一遭。看在孩子還小不懂事,年少風流誰沒有過呢?他也是被邱家那丫頭給鬼迷了心竅,如今醒悟過來,你總要給他個改過的機會不是?潤其,看在你我多年相交的份上,再給他一次機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