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枚金鎖片做成祥雲型,並不如普通的金鎖上鐫刻著什麽“長命百歲”、“吉祥如意”之類的吉祥話,而是正麵是看似無數個,實則是整整一百個各種字體的“福”字,圍繞著一顆指甲蓋大的紅珊瑚珠子。那顆紅珊瑚珠子色如猩紅,而且質地細膩如玉,一見就非凡品。鎖背麵卻是一副壽星捧桃圖,除了圖案人物栩栩如生外,倒沒什麽大不了的。他卻不知道,在壽星佬手裏拄著的拐杖不起眼的地方,有個需得用西洋水晶放大鏡才能看到的一個細微的“海”字。
這個尖嘴猴腮將鎖片捧在手裏細看,又拿起對著光線左照右照,看個不了。
寒櫟不耐煩,問道:“掌櫃的,這金鎖能當多少銀子?”
那尖嘴猴腮從鼻孔裏哼了一聲,翹起留著一寸長指甲的小拇指,愛惜地撚了撚他那不多幾根的山羊胡須,道:“這枚破爛鎖片,成色不足,斤兩不夠,我看你可憐,當給你二兩銀子吧——須得是死當!”
寒櫟的鼻子都快氣歪了,不論其他,就是這枚金鎖的淨重也有半兩金子,按一兩金十兩銀兌,也不止二兩銀子了。更何況那枚珊瑚珠子可不止百兩銀子;單論這枚鎖片的做工,區區寸許的地方刻了整整一百個福字,沒一個字體相同的,這份功夫,就是宮裏內用的也不多見。這個黑心的東西見他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孩子就昧了良心欺負他!
寒櫟冷笑道:“把鎖還給我,我不當了!”
那尖嘴猴腮惱羞成怒,將手一縮,攥住鎖片揣進懷裏,嘴裏嗬斥道:“哪裏來的小叫花子,這東西不知道是你從何處偷來的!還不快滾!再囉嗦下去爺爺我就要報官了!管教打你個臭死!”
扭頭縮回櫃台後招呼兩個彪形護院出來,一手一個,拎起寒櫟和小和尚就丟出門外。小和尚氣得臉通紅,握拳想要動手,被寒櫟使個眼色止住。兩個人被一滾子丟出門外,哼哼唧唧了半天方才爬起來,做出畏懼的樣子,哭哭啼啼地走了。
過了這條街,寒櫟登時抹了抹臉,拉起小和尚說:“走,先吃飯去。”
他找了家賣包子的鋪子,數出四十文錢買了二十個包子。拳頭大的包子小和尚一氣吃了五個,寒櫟自己吃了三個。剩下的寒櫟使片樹葉子都包了起來,鼓鼓囊囊地都揣在懷裏,拉著小和尚直奔街角一間破舊的小藥鋪。
小小的一包細辛、天仙子和七厘子,花光了寒櫟身上所有的錢。寒櫟也沒想到這一小包藥,竟然這麽貴。他想了想,拉著小和尚慢慢溜達,沒走多遠,就看到了一個他要找的人。
這是個貨真價實的小要飯花子,渾身的泥垢能有幾斤厚,臉上都看不出顏色,隻有兩隻眼珠子還是漆黑的。這會兒他正靠在街角的一處牆上懶洋洋地曬著太陽。
寒櫟掏出一個肉包子遞給他,他也不過是懶洋洋地接了,也不忙著吃,而是揣進懷裏,又伸手向寒櫟:“還有麽?”
寒櫟奇道:“我給了你一個包子,你為何不吃反而要放起來?你既然不吃,我為何還要給你第二個?”
那個小乞兒懶洋洋地道:“你若給我第二個包子,這第一個我就留著當晚飯吃;你若不給我第二個包子,那我就吃這第一個。這麽簡單的事還要我說一遍,真是笨。”
說著,從懷裏又掏出那個包子吃起來。
說得寒櫟笑起來:“說我笨的,你倒是頭一個。不過,你幫我辦件事,我還有包子給你如何?”
當鋪後門的後巷中,一個胖廚娘正吃力地將一桶水從街口的水井中提出來,這時一個小乞兒迅速地衝過來,一頭將那廚娘撞了個跟頭。一桶水也潑了大半。那廚娘被撞得滑到在井欄邊的石板地上,唉喲唉喲半天也沒能爬起來。嘴裏倒是將那小乞兒的祖宗八代都罵個上下通氣。這時一個小和尚路過,好心地將她扶起來,靦腆地道:“大娘,我看你的腰好像是閃著了,我幫你把水提回去罷。”他好心地將廚娘送進門,在廚娘的千恩萬謝中施施然離去了。
好容易等到了夜色降臨,三個小小的黑影順著牆根兒溜到了那個廚娘家的後門口。其中一個高些的黑影帶著那倆矮些的順著後門摸到一個狗洞,當先的一個掏出幾個肉包子掰開,往裏倒了幾滴藥水抖手扔進狗洞。就聽得牆裏傳來幾頭大狗“汪汪”的搶食聲。三個人默不作聲地靜靜等待,果然不出幾息的功夫,就聽到“噗通、噗通”幾聲。想必是那幾頭惡狗都放倒了。
這三人自然是寒櫟、小和尚和小乞兒了。寒櫟一馬當先,當下熟門熟路地從狗洞裏鑽進去。這鑽狗洞的勾當他從小就幹過,當真是術業有專攻了。
小和尚緊緊跟上,他倒是遇到些麻煩,雖則他個頭小,但是他一身肉呼呼的,要不是小乞兒從後頭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腳,他還就卡在了這個狗洞裏了。最後是小乞兒麻溜地鑽了進來。三人直起腰打量了一番路徑,徑直往最大的那座房子跑過去。到了近前,寒櫟麻利地爬上小和尚的肩膀,從窗戶縫裏往裏覷去,隻聽到屋裏頭鼾聲震耳,主人都睡得人事不知了。
寒櫟笑眯眯的掏出流光,大模大樣地開始撬門栓,竟然沒有一個人聽到動靜。寒櫟心道:這老和尚到底幹了一件靠譜的事。原來寒櫟被海藥脅迫的時候就恨自己現下的手無縛雞之力,見到小和尚的身手之後越發迫切地想練功夫了,最起碼,要能保證自己的人身安全吧?
在山裏的這幾天,寒櫟就開始看老和尚給的那本書,驚奇的是,那本書的最後一篇,竟然是篇毒經,裏頭無花八門,記載了許許多多的毒藥配方。這次用的蒙汗藥,隻不過是其中最最簡單的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