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鍾顫動,那桃花長衫中年人,竟是朗聲一笑,如初陽融雪,如對酒當歌,竟然是讓眾人摸不著頭腦。
豪邁者,當如戰場悍將,一嘯動雲天,柔煦者,如江南女子撐傘駐橋,望不盡的河水,思不盡的情愁。
這一笑,卻是莫名地讓眾人迷糊,分不清這隱門隱主,究竟何等情感。
卻是不知,他們這一次感受到的,不假!
古鍾顫動,如巨鼎壓境,有鬆動跡象,意味著這位天刀宗宗主,察覺到了入仙的可能,如何不心生豪邁,似悍將殺敵,大勝在望!
而有可能參悟飛升一境,或者說是就此飛升,對於他這般陸地神仙巔峰者,不正如江南女子一般,對於那遠方的“郎君”,日夜思念,萬千“柔情”,化不開呐!
“閣下,此刻當有酒呐!天朝有詩仙太白,能詩能酒,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這等豪情灑脫之大先生,若是與我等同修一道,必然是早已脫離這人間桎梏,瀟灑飛升而去!鄙人鬼塚三郎,神往這等大先生豪情縱意,百年修劍隻為仙,與大先生豪飲作詩,千古傳誦,不正是殊途同歸麽?哈哈。”
朗笑再起,這次,卻是來自日國劍聖的聲音。
此人遊曆東方多年,加上本身對華國古朝文化有著濃厚興趣,不止修煉一道,提及那太白先生,真情流露,一如那謝靈運一般,給眾人一種世外高人的觀感,做不得假。
“閣下修劍,推崇詩仙太白,我謝靈運卻是偏愛耍刀,喜桃花,終究不是一路人!不過這也無妨,三百年未聞鍾響,今日興許機緣已到,若真有飛升之象衍生,你我二人,劍若至太虛,則我謝刀隕,若我謝刀照明月,則閣下成他鄉異魂!”
話落,虛空氣息暴漲,刀未出鞘,氣浪層層波動,竟是幻化出一柄氣琴。
“耍”刀者,身上桃花惹目,眼前氣琴,更是琴頭琴身琴弦宛若實質,未彈,琴身微微顫動間,那巨崖之上已有隱隱嗡聲響起。
古鍾大有敲動之跡象!
在場無數隱門之人,真正看出點門道的,不超過十人。
青岫派宮主,天刀宗數名元老人物,以及那位仙蛻門的掌門人。
至於風踏仙等人,全然是一片驚疑茫然,掌門謝靈運與那日國劍聖的言行舉動,似乎是透著某種“暗勁”,似乎即將爆發出某種難以想象的能量,可饒是有點思路,偏偏沒有半點蛛絲馬跡可尋。
這便是實力境界差距所造成的落差。
好比是田徑比賽,高手之間的對抗,爆發出的火花,在觀眾眼裏,隻能遠望,不得究竟,說白了,一如華國那句俗話,台上一分鍾台下十年功!
而事實上,無論是謝靈運,還是日國那位劍聖人物,何止十年功力?!
琴響!
先是悠揚悅耳,如玉珠落盤,如山澗清泉叮咚,不多時,已入萬馬奔騰,千軍衝鋒,史詩一般波瀾壯闊,聞者皆是動容。
而巨崖之上那尊古鍾,若是此刻有人在跟前觀察,便可留意到,古鍾表麵,隨著每個音符的彈出,似乎有氣波蕩動,又似遠古封印在慢慢瓦解,顫動之勢,越來越明顯,大有鍾聲將起之趨勢。
“婉秋,留意!謝掌門乃當今隱門第一人,斷然不會無緣無故起這等雅興,一會若是那頭的古鍾敲響,我派仙蛻重寶,大可獻出,非我所願,但若是可保我門派周全,隻能如此!”
一身材枯瘦的老嫗,風韻不再,頭上卻是插著一顏色黯淡的簪子,看上去不過是一普通的老婦人,身後的陸婉秋,天隱會那位風情萬千的老板娘,卻是一臉肅然,目光大滯,連連點頭。
如果門主所言不假,那麽所謂的隱門大比已經沒那麽重要,那天刀宗宗主若是就此參悟飛升一境,她所在的仙蛻門,不管意願如何,眼下隻能是行臣服之事。
“師尊,姓謝的閉關多年未果,怎地…莫非是因為日國這位人物?婉秋聽說,陸地神仙一境,越是有實力相差無幾之人在旁,越有可能起到‘催化’作用,參悟一事,有時候就是一瞬間……”
老嫗微微點頭,目光卻是落在巨崖之上那尊古鍾,無形中,是默認了這位愛徒的想法。
與此同時,天刀宗那些元老人物,皆是矚目屏息,這些人本身實力修為,距離謝掌門就相差不大,自然清楚這種時刻,對天刀宗而言,是何等之重要。
昔年天刀宗不過爾爾,不過是因為風踏仙父親遊曆而來,因此得了大機緣,短短一年便崛起,成為隱門霸主宗門的存在,可畢竟是借住他人之力,根基並不算牢靠,若是自身掌門參悟飛升一境,從今往後,天刀宗便將是名正言順的隱門第一大門派!
更重要的是,一旦謝掌門就此正道,在飛升之前,定然是會給自身天刀宗留下大機緣,千秋萬載綿延,可期!
還有一點,那便是如果他們這些大元老人物,若是有人根骨好些,熬了這麽多年,說不定掌門在不泄露天機的前提下點撥幾句,還有門中之人至飛升一境,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少年已經混入人群之中,背手而立,靜靜看著這一幕。
無論是彈奏的謝靈運,還是巨石之上清風不動的日國劍聖,亦或是巨崖之上的那麵古鍾,即便他沒有全程目睹這一切,可神識掃蕩之後,已經了解的差不多。
他心中搖頭。
並非質疑這兩者的修為和根骨,隻不過這兩者再如何,跟他許青穹比起,本質上就不同。
他雖是仙開八境,但這是屬於仙道力量體係,也就是說,好比是負重前行,他身上背負著的若是一輛重卡,這兩人興許不過是背負著一個大一點的旅行包,所謂的仙凡有別。
說白了,以質量為比喻,越是重量大者,每前行一步,都是無比艱難,而若是輕輕鬆鬆“瘦不拉幾”的,莫說前行,跳躍狂奔都不在話下,問題是,同樣是飛升,他許青穹興許一舉至星海萬界附近區域的修真世界,而這兩人,頂多是至距離地球洞天不遠的空荒星,起步就是不同。
而事實上,老道跟裴崛的崢嶸仙路,起步也是跟這倆人不同,而是想要跟隨他許青穹,踏上真正的仙道,若是不然,莫說裴崛,就是老道在前,也非這兩人可以相提並論。
他自然不會多說什麽,隻是靜靜看著,更甚至,他打算在此日國劍聖參悟之際,再出手將此人“擊沉”!
所謂的擊沉,未必是隕落,而是跌境,這才是真正的誅心。
在你爬到最高的時候,讓你就此跌下去,那種心情,那種萬般寂滅的慘痛感,才是他的目的。
既然對方曾跟秦威有所聯絡,且又是日國派遣而來,為的是對付自己,他又何必講究什麽婦人之仁,必要時候,未必不會殺了此人。
至於謝靈運等隱門之人,他則是沒有太多在意,隻要隱門門派不動他青陽門,他也不想濫殺無辜。
琴聲已經有停止之勢,此時,月已升,好一輪大明月。
明月照在巨崖之上,照在在場眾人身上,照在他許青穹麵上,眸仁之間,卻無絲毫波動。
明月照仙。
仙有意“照拂”有緣人,可有緣人能有幾個?!
不是每個人都能有裴崛和老道那等心境和機緣,絕大多數人,都是自命不凡,他許青穹當前,能有幾人是真的敬他畏他,還不是等他出手之後,才真正知道什麽是仙凡有別?!
可這種後知後覺,無形中,在他許青穹眼裏,已經不值錢!
琴止!
琴散!
月正圓!
謝靈運背後長刀,無風自動,似乎是感受到了什麽,竟是自動出鞘。
刀怎會自動出鞘,無非是感受到刀主之意。
“閣下,我這柄謝刀,三十年第一次出鞘,祭明月,妄飛升,見血!今晚,不是我謝某參悟,便是閣下正道!”
刀出,有鶴飛翔環繞,巨崖之上,古鍾劇烈顫動。
當!
眾人大喜,眾人大驚!
三百年來,隱門世界這尊被不少人遺忘被不少人惦記被不少人視如上古仙寶的古鍾,響!
刀氣已如虹,還未斬下,巨石之上,已經出現龜裂跡象,而那日國劍聖麵色凝重幾分,朗笑幾聲,卻是不出劍。
八歧大蛇真身法器,赫然在手。
月光之下,八條巨龍般的蛟蛇,宛若實質,八個水缸般大小的蛇頭瘋狂伸縮著,氣勢如虹,古意盎然。
劍露怯,這件古日國傳說中的大法器,卻是不會。
神靈之器,昔日主人,早已是飛升至不知何處,本是具備這等神力,又怎會畏懼區區一個隱門刀客,且此刀客,還未真正至飛升一境。
眾人麵色狂變,饒是距離夠遠,饒是無數人已經綻放氣息抵禦,可就算是風踏仙這等實力者,也已經是坐不住,巨石之上的兩股宏大氣息威壓之下,那輪明月,似乎都變得黯淡下來。
黯淡,但月光仍是可籠罩這人間秘境,可灑在那少年的身上。
照仙!
少年的目光出現了波動。
見到真正的法器,又是在這等靈氣枯竭的地方,若說他沒點“貪婪”心思,那是不可能的。
心思一起,眾人驚呼滯目之際,一道身影虹射向巨石擂地,緩緩落下,渾身真元暴漲,便是感受到絲絲威壓,卻仍是顯得無比瀟灑,就此背手而立,於謝靈運和日國劍聖綻放出的兩道宏大氣息中間。
明月照仙!
全場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