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芳華看了他一眼，就低下了頭，似乎並不意外程柏山會這麽說。
程柏山端坐在那裏，就有一股自然而然的是震懾力在，“這個孩子占有欲太強，你們把她寵壞了，我們把她當一家人，可她卻覺得我們欠了她的，你難道還想要繼續這麽慣著她嗎？”
見她不說話，程柏山拿起桌上的碎紙屑，聲音逐級提高，“這一次是毀了我要送人的字，下一次呢？她還會做出什麽事來？”
“爸！”沈芳華忽的出聲，聲音裏帶著一抹明顯的懇求意味，“我知道你不喜歡夜蕾，但她絕對不會做出這種事的！”
程柏山麵不改色，“昨天剛裱好的字送到書房裏沒人動過，除了她進來過這間書房，就隻有我，不是她做的，難道是我這個老頭子做了陷害她？”
她臉上有一瞬間的懷疑，但隨後，她沉聲道：“她是我女兒，我相信她。”
程柏山歎了口氣，做出了決定，“以後讓她不要回老宅來了，這裏不歡迎她，還有，你回去告訴她，逢年過節回來也安分些，要是再離間了程家人的骨肉親情，可別怪我這個爺爺管得太多。”
裏麵的警告意味分明，不禁讓沈芳華也不由得開始擔心起來。
“爸，這裏麵一定是有什麽誤會。”她頓了頓，“夜蕾是我養大的，她不過是因為我們騙了她，才性情大變，您以前也很喜歡她，不是嗎？”
“什麽叫騙？她從小到大，程家虧待過她？還是虐待過她？她不感激程家也就算了，還害的老二跟老三吵架，把整個程家都搞得烏煙瘴氣的，小昱也不回來了。”
沈芳華抬起頭，清麗的臉上露出些許笑意，那笑意中分明有著自嘲，“爸，說到底，您就是嫌棄她不是您親孫女是嗎？”
程柏山沉聲道：“你覺得呢？”
“不管怎麽說，夜蕾在我最難過的時候被人拋棄，而我也在那時候失去了孩子，她是我的救贖，她就是我的孩子，如果您不喜歡她，沒關係，但請不要不分青紅皂白去誤會她。”
程柏山並不言語。
沈芳華帶了些怒意，在走到門口的瞬間停下了腳，沒有回頭，“爸，既然您這麽不想看到她，那我會帶著她離開程家。”
“你這是安的什麽心？！”縱是鎮定的程柏山也忍不住站了起來，“你也想跟她一樣分裂程家嗎？你們走了，老二還能留下？”
“爸，你放心，我會跟定安離婚。”
“混賬！就為了那孩子，你竟然真的要分裂了程家！”他氣的拂袖揮開了桌上的筆架。
東西摔在地上，陸陸續續的發出聲音，這些聲音像是敲在人的心頭，雖然動靜不大，但卻讓人心裏難受。
隻是，沈芳華並沒有因為他的話停下腳步再解釋，她要說的已經說完了，既然這裏容不下程夜蕾，那麽她勢必也不會待下去。
腳步聲漸漸消失，程柏山捂著胸口不斷的喘著氣，許久後，才終於恢複過來。
他混沌的眼睛有些紅，如果真的因為嫌棄程夜蕾不是自己的親孫女，那麽二十二年前他就會阻止他們收養這個孩子。
怎麽會不喜歡呢？
那孩子消失後，老二家看似是最難過的，可他又怎麽會獨善其身呢？那可是他最喜歡的小孫女，可他卻見了不到五天。
這也因此導致後來到的程夜蕾成了他們最好的安慰。
她不僅是老二家的救贖，更是他心底的救贖啊！
樓上磨蹭了這麽久也沒下來，陸景苑這不緊張都開始緊張起來了，頓時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麽放好，時不時喝點水時不時喝點水，於是就尿急了。
見樓上依舊一副沒人下來的架勢，她又憋不住了，隻好開口問了傭人洗手間怎麽走。
解決完人生大事，出來卻碰到了推著箱子的沈芳華，她似乎有些生氣。
加上兩人上去這麽久，看來兩人是吵了一腳，陸景苑這麽揣測著。
不過在見到陸景苑的同時，沈芳華還是勾起了些微的笑意，“陸小姐，抱歉，我得先走一步了。”
陸景苑擺擺手，“沒事沒事，您要是有事就先走吧。”
沈芳華點頭示意一下，推著箱子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盯著陸景苑若有所思的看了幾眼，道：“陸小姐，雖然有些失禮，但我還是想跟你確認一下，你真的從小在福利院長大？”
這問題還真是單刀直入，讓她很尷尬啊。
不過陸景苑還是點了頭，“是的。”
沈芳華點了點頭，又道了一聲歉才離開了程家。
搞得陸景苑有些莫名其妙，然後仔細想了想，自己從小是孤兒，而程家二爺的親生女兒又在出生沒多久就被人偷走了。
再加上程柏山破例為自己寫字，沈芳華這麽突然地問自己問題。
按照言情的一般套路，她這是要當上白富美的架勢啊！
她頓時在腦海裏想象出了一百種自己是程家遺失二十四年的千金的場景，又暗自腦補了一出一家人時隔二十多年後才得以團聚的感人場景。
要不是耳旁傳來程柏山的聲音，她簡直要被自己的身世感動哭了。
“小友，在想什麽？”
看到程柏山終於舍得下來，她搖頭笑笑，“沒什麽。”
她很快發現老人手上什麽東西都沒拿，這讓她有些尷尬，她今天來就是為了拿字的，結果人家像是根本忘記了這一茬似的，這讓她怎麽開口說呢？
她跟人家也不熟啊！
她頓時有些後悔來到這裏，如坐針氈的感覺。
程柏山並沒有看出她這麽多的心理活動，開口簡單說明了一下字被人拿出裱了，要等過幾天才能拿回來，“既然小友來了，不如留下吃頓飯吧。”
程柏山這麽一提醒，陸景苑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還真的餓了。
她原本就是為了避免在別人家裏吃飯才來的這麽早的，結果沒想到還是到了這尷尬的時間點。
“不用了，程爺爺，我……”
“總不能讓你白來一趟。”跟上一次的程柏山不同，今天的老人格外的慈祥和藹，在不知不覺中緩解了陸景苑心裏的壓力，“家裏就我一個人吃飯，也怪沒勁的，小友就留下吃頓飯吧。”
聽他這麽一說，陸景苑這心瞬間就軟了下來。
“那……就打擾了。”
“談不上打擾，我還得感謝你肯留下哩，都多少年沒人陪我這老頭子吃頓飯了。”
陸景苑看他的眼神裏有多了些同情，有錢人也有有錢人的寂寞啊。
不過很快，她就摒棄了這個想法。
桌上放置著各種各樣的菜色，讓她不禁胃口大開，恨不能立刻撲上去好好吃一頓。
有錢人的快樂果然是她想象不到的啊！
話說她這豪門闊太太當的有點寒酸，不過想到程家一直都是處於上流社會中的頂尖角色後，她才釋然了。
兩人拿起碗筷，傭人候在一邊。
由於在別人家裏，陸景苑吃菜的時候多少有些克製著自己，盡量讓自己看上去優雅有禮。
程柏山忽然開了口，“聽說你是賣衣服的？”
“賣衣服……”她有些哭笑不得，這麽理解好像也沒什麽毛病，她猶豫一下，還是點了頭。
程柏山看她的眼神中多了一抹溫和，“我以前這麽問過程夜蕾，她當時很生氣的告訴我，她是服裝設計師。”
陸景苑動作一頓，不理解他這麽說的意圖。
等著他解釋，他卻沒了下文，“吃飯吧。”
陸景苑很快吃完放下了筷子，程柏山瞄了一眼道：“吃飯要盡量吃的慢，這樣才有利於身體健康。”
她隻好再度拿起筷子，裝模作樣的想要再吃一點。
程柏山又道：“筷子已經放下，就不應該再動筷。”
如果可以在畫麵上加特效，她想她的臉上肯定是一排烏鴉飛過。
她覺得程柏山肯定是在捉弄她，否則為什麽她做什麽他都有意見？
她尷尬的放下了筷子。
程柏山終於沒再出聲了，安靜的吃完飯後，放下碗筷。
傭人隨即送上來茶水漱口，這場景頗有種林妹妹第一次進大觀園時見機行事的感覺。
她學著程柏山的樣子漱了口水後。
他已經起了身，“會下棋嗎？”
陸景苑搖頭，麵上一副遺憾模樣，心裏卻是在慶幸，幸好自己不會，否則就要留下下棋了。
哼，小樣，她怎麽說也是見過不少大場麵的人了。
她正沾沾自喜著，卻聽程柏山點點頭，“其實我也不怎麽會，正好，我教你，我們兩個不會下棋的人來下一局。”
“……”
這怎麽不按套路出牌呢？
陸景苑忍不住開了口，“實在不好意思啊，程爺爺，我過幾天就要出國了，所以還要準備很多東西，可能沒法陪您下棋了。”
程柏山的笑意收了收，卻沒有半分的不高興，“出國？”
她點頭，鬥氣慢慢，“嗯，出國進修，然後回來要幹一場大仗。”
她元氣滿滿的樣子讓程柏山跟著笑起來，他沒問是幹什麽大仗，隻是說了一句：“那程爺爺在這裏祝你馬到成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