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七章善後
這一整天,幾個人都呆在星輝沒有出去。
外麵的消息不斷傳進來。
到夜裏九點多,依然沒有任何一點猜疑和牽扯涉及到許庭生這邊,這場車禍和許庭生之間,似乎本身在邏輯上就沒有太多聯係。
或許有人知道他之前和丁森之間有過衝突,但是丁森春風得意這段時間,囂張跋扈,和他有過衝突的人多了,許庭生不算顯眼。
而且現在全麵接管丁家事務的人是丁淼,他會是第一道防線,會努力從丁家內部把事情就此定性,了結。畢竟這件事一旦暴露,他的責任比許庭生和黃亞明要更大。
把麵前四個小年輕都仔細看了看,又麵色凝重的想了一會,吳昆開口說:
“目前應該沒事了。知情的就咱們幾個人,你們自己四個是兄弟。所以,現在需要擔心的……是我,還有那個彤彤。她知道的不全,但是出去聽到消息,很容易就能猜到。我的話,我全知道。”
幾個人轉向吳昆。
這個問題他們之前情急沒想到,事情辦完之後……其實想到了,吳昆作為知情人之一,似乎確實是一件挺麻煩的事情。
隻是誰都沒想到,會是吳昆自己開口,直接把這個問題攤開來談。
“這幾天找個時間,你們四個去我家吃個飯……見一下我老婆孩子。”
迎著幾個人的目光,吳昆微笑著說道。
許庭生等四個人都站起來。因為這個交心,或說交底,交得太徹底了。
“昆哥……”
方餘慶說了一句,欲言又止。
吳昆擺了擺手,說:“沒事,我在心裏量過的,我這個人重利也精明,不是仔細判斷過,不會做這樣的決定。這次,就當是我的投名狀。庭生,你不會不接吧?”
話說到這份上,許庭生知道,方餘慶口中“好賭”的吳昆……終於決定把全付身家性命都押到他身上了。
而且,他想洗白,想借著搭上許庭生這條船,更進一步的同時,洗白自己。
這裏麵包含吳昆對許庭生能力和前景的看好,也有對他品性、為人的認可。
“我跟你們嫂子一直沒登記,不過我確實就這麽一個老婆”,吳昆笑了笑,補充說,“我還有個兒子,今年八歲。”
作為一個三十多歲的“成功人士”,每個人都知道吳昆不缺女人,但是知道他是否結婚生子的人,很少。而且,哪怕僅有的那幾個知道的,也幾乎都沒見過他的妻子和孩子,幾乎沒有人知道他們長什麽樣,在哪。
方餘慶之前就不知道。
從某種意義上說,吳昆這一路爬上來,過的是“刀口舔血”,很可能有今天沒明天的生活,仇人遍地,他對自己的生活狀態認識很清醒,很明確。
他對人心狠手辣,不擇手段,同時也一直做好被人“以牙還牙”的準備,……
對於那些隨時可能到來的明槍暗箭,他自己挺胸直麵,但是始終把妻兒隱藏保護得非常好,怕他們因為他而受到傷害,怕他們有一天被別人拿來威脅他。
所以,當他說出請許庭生四個去他家吃飯,見他妻兒,其實就意味著他把自己的軟肋交到了許庭生手裏,就像是猛獸露出它最柔軟,最容易傷及的腹部。
吳昆說完話看著許庭生,方餘慶他們三個的目光也一樣在許庭生身上。
對方已經把話說到這份上了,許庭生自然不適合再玩什麽客套和“信任遊戲”。
“謝謝昆哥,那我們就不客氣了,改天蹭飯去,正好一直沒機會跟嫂子問好。”許庭生笑著說。
吳昆點頭,說:“好,其實你們嫂子燒菜很好吃,就是川味,偏辣,你們能吃得慣嗎?”
幾個人都表示沒問題,作為麗北人,許庭生和黃亞明其實也是偏辣口的。
“還有一件事”,吳昆繼續說,“我家那個兔崽子讀書不行,太皮,庭生你看有沒有辦法幫著教育教育,這個你在行。”
“太皮,那就是你們寵的,我見麵先收拾他一頓,昆哥你別心疼。”許庭生笑著說。
“放心收拾”,吳昆大笑,說,“其實我兒子一直有報你學校的補習班,你嫂子也早就知道你。我之前跟她說我認識你,她剛開始還不信,說我一個混社會的流氓,怎麽可能認識你。其實她一直想見你呢,你小子很有名啊!”
許庭生說:“那是。”
幾個人笑起來。
氣氛一下輕鬆下來。
……
……
這種輕鬆的氛圍隻持續了一小會,幾個人說說笑笑沒幾句,敲門聲響,吳昆應了一聲,門被推開,彤彤走進來,帶她來的人退出去,把門關上。
沒讓許庭生說話,吳昆直接開口。他把彤彤的真實姓名,具體情況,住址,還有老家的地址,家裏的情況,包括親人的情況,通通報了一遍。
然後說:“我剛剛報的有沒有錯?”
彤彤緊張的搖頭,“沒,沒錯。”
吳昆看著她。
僅僅是看著,彤彤就開始篩糠似的渾身顫抖。
“那個手機的事,你跟我們說說,到底怎麽來的。”
吳昆問道,先前彤彤說手機是她撿的,當時事急,他們沒有追問,現在,需要把事情弄清楚。
“我撿的”,彤彤應了一句,馬上接著說,“不是……是我,我……”
她把自己在外麵玩仙人跳,怎麽得到手機的過程完整仔細的說了一遍,包括手機最後怎麽在她手裏,她又是怎麽發現的裏麵的內容,都詳細描述,沒有一點錯漏。
這些事,她不敢等吳昆查出來,隻好自己先老實交代,然後一個勁的鞠躬,不斷說著“昆哥,對不起,我不敢了,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吳昆抬手製止她,說:“這件事可以先放一放,我不追究你。”
彤彤聞言,麵上露出激動的神色,不斷點頭說,“謝謝昆哥”。
“可是現在有另一件事,很麻煩”,吳昆說,“關於那個手機的事,我們不想有其他任何人知道。這種情況,你覺得用什麽辦法才能保險?”
要某個人永遠保守一個秘密,用什麽辦法最保險?
汗水不停從彤彤額頭、鼻尖上冒出來,還有眼淚,一顆一顆的往下滑。
“你死以後,我讓人給你家裏送去一百萬,你看怎樣?”吳昆平靜的說。
彤彤直接癱倒,坐在地上,艱難說道:“昆哥,我……我不會說出去,真的,我死都不會。我……”
“我憑什麽相信你?”吳昆問。
“因為,因為我怕,我自己怕死,也怕家人出事。還有……我喜歡他,我喜歡許庭生……我真的很喜歡他,我不會害他的。要不然,我當時不會那麽緊張。”
彤彤指著許庭生,顧不上其他情緒,用力的解釋著。
許庭生苦笑。
吳昆探頭過來,兩個人低聲耳語了一會。
彤彤是許庭生的救命恩人,許庭生當然不會恩將仇報,而吳昆剛剛的那些話,……
一是威脅,不光威脅彤彤一個,還威脅她全家上下。從保險的角度,這一點不能不做,許庭生當然也不會傻乎乎去阻止。
第二個目的,是為了給許庭生創造更好的唱紅臉的機會。
這大概是另一個概念上的“恩威並施”。
吳昆沒有再說話。
現場隻剩下彤彤努力壓抑但是無法完全控製的抽泣聲。
過了一會,有人送了二十萬塊現金到門外。
許庭生拿著錢,把彤彤扶起來,伸手替她抹了抹臉上的眼淚,溫和的笑著說:“放心吧,我相信你,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謝謝。你看,要不是當初那麽巧,我選了你替我擋酒,後來……”
彤彤聽著他說話,看著他,眼睛裏慢慢又有了一些光彩。
她其實並沒有那麽了解許庭生,但是許庭生的行為處事方式,能給人一種莫名的溫暖和信任的感覺,就像之前,他沒把彤彤當小姐,沒看輕,沒看低,她替他擋酒,幫忙照顧陸芷欣,他照樣誠懇的說感謝,留給她他的電話……再見麵,他像朋友一樣跟她開玩笑,給她帶禮物。
他讓彤彤感覺自己像是回到了在電子廠上班的那個她,那時候她叫張水靈,傻乎乎的幻想,憧憬著美好的一切。
相比吳昆,彤彤很相信許庭生,相信他不會恩將仇報,不會心狠手辣,不會傷害她,哪怕她知道了這麽大的秘密。
“我死都會替你保密,死,都會。”彤彤看著許庭生的眼睛說。
“嗯。謝謝你救我,還有,謝謝你說喜歡我。”許庭生笑著說。
說完,他把手裏的錢遞過去。
彤彤紅著臉,不接,說:“我不要,我不要你錢,我沒想要錢的。”
“我知道,你隻是想救我”,許庭生說,“可是這筆錢你不能不要,這是我的感謝,但是也是封口費。還有更重要的,你拿了這筆錢,就是這件事的參與者之一,從此脫不了幹係。這樣,我們會更放心。明白嗎?”
最後一個說法有些現實和絕情,但是許庭生必須這麽做。
彤彤看了看他,點頭,伸手把錢收下,捧在手裏說:“這就好,我不會害你的,現在我跟你一頭的,你有事我也有事,這就好,……”
她的表達能力有限,但是透露出來的意思其實很簡單,就是現在如果許庭生殺了一個人,她會很樂意上去也捅一刀,成為他的共犯。
許庭生把彤彤帶到一張椅子上,讓她坐下。
“接下來你要先在這邊住一段時間,不用繼續做原來的工作,太閑的話,你就幫忙做一些其他事情……工資我會照原來的標準翻倍給你。至於怎麽跟其他人解釋,你自己想。”吳昆說。
“她們一直就知道我不太願意做那個的,我,我就說我讓許庭生幫我求情,昆哥你才幫我安排了別的工作。然後,我以後……就隻有他來的時候,陪他一個人。”
彤彤說到最後有些忸怩,但是臉上的開心掩飾不住,她終於可以擺脫那種生活了。而她話裏的意思,大概就是說,她會告訴其他人,許庭生把她包養了,隻是放在星輝不帶走……
雖然這不是真的,彤彤想到的時候還是有些開心。
星輝不少人都知道,彤彤和許庭生之間可以算有交情,僅有的兩次,許庭生都對她青睞有加,而許庭生,和自家老板交情很深,在吳昆麵前很有地位。
所以,這種說法不難被相信。
吳昆看了看許庭生,許庭生點頭,轉向彤彤,說:“這樣也行,接下來你可以順便學一些酒水的寄存管理什麽的,年後我們會開一個酒吧,到時候你要是願意,可以到那邊去上班,當個小主管什麽的。”
“我,我願意。”彤彤開心不已的點頭,絲毫沒有許庭生隻是想把她看住的誤會和感覺。
“其實我看你差不多也該考慮嫁人了”,許庭生笑著說,“去那邊以後好好找一個,我給你備嫁妝,給你當娘家人。”
彤彤略微有些失落,但是僅僅是略微,有些東西她自己很清楚。許庭生已經在幫她改變人生,回報她一個“重生”的機會,或許還有不錯的前程,她不敢奢望更多。
“嗯。”彤彤看著許庭生,點頭應道。
……
……
離開星輝,方餘慶自己開車回了家,剩下三個人從星輝借了一輛車,許庭生開車。車窗開著,冷風從外麵灌進來,打在臉上有切割感,直透胸腹,流光不斷劃過前窗,行人與車流遠近錯落……
這一刻,那種剛剛經曆過一場“生死纏鬥”的感覺才慢慢清晰起來,兩世為人的第一次生死交鋒,此刻像是第一次上戰場的士兵,從敵人的屍體上拔回自己的刀,離開戰場。
險死還生的畫麵在腦海裏不斷回放。
沒有太多勝利的興奮和喜悅,許庭生仿佛看見另一個自己,正越來越陌生。兩個許庭生揮手告別,或許這是不能不經曆的蛻變,當他這一世,踏上了完全不同的另一條路。
“聽說警察第一次開槍殺人之後,都需要接受心理輔導。咱們這個算不算?”譚耀嬉皮笑臉的說。
黃亞明平靜說:“至少我不需要。”
許庭生沒說話。
車子停在一個紅綠燈路口,指示牌上換了綠燈,許庭生卻遲遲沒發現,直到後車不斷鳴笛,身邊的譚耀推他,他才反應過來。
找了一個可以停車的地方,換了譚耀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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