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因為天色已晚的關係，我們師徒幾人便留宿在了蔡家，準備第二天才回青城山，然後弄清具體情況後就去蒙頂山一趟。
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腦子裏有些亂糟糟的。一會兒想著夏鴛鴦的事情，一會兒又想著雲家，最終實在是睡不著，又從床上爬起來，準備去外麵透透氣。
走出房門，走廊裏寂靜無聲，其他人恐怕早已進入了美妙的夢鄉。我躡手躡腳順著樓梯往下走去，這裏是蔡家在都江堰的一棟別墅，房子外麵是一個挺大的花園，在角落處甚至還有一個小型的遊泳池，實在是豪華的很。
當我走到樓下時，驚異的發現別墅的大門竟然已經被打開，明亮的月光從外麵照了進來。
我心裏有些疑惑，悄聲向門外走去，看一看是誰在外麵。
身子微動，我幾步走出房門，一陣幽幽哭泣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聽起來催人淚下。
我眉頭微皺，接著月光看到遊泳池旁邊正蹲著一個女人的身影，她腦袋埋在膝蓋之中，發出陣陣啜泣之音，身子還在輕微顫動。
“蔡雅雯。”
我抿了抿嘴，向前走去。
“走了……你們都走了。把我一個人孤零零的留了下來，昔日的蔡家就剩下我一個女人……你們知道嗎？那些吃裏扒外的白眼狼已經在預謀殺掉我，然後奪取我們蔡家的一切。嗚嗚……我今天親手殺死了老宋，但是依舊鎮不住他們，每天晚上我睡覺都不敢合眼，就怕一旦閉上眼睛，就再也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嗚……我心裏好累，好想放下這一切，我隻想做一個平凡的女人……”
聽著耳邊傳來的幽泣聲，我心裏湧起一種憐惜。我從來沒想過一向冷豔堅強的蔡雅雯居然也有如此柔弱的一麵，父母、哥哥嫂子還有家族的所有族人全都死在了這場災禍中，一夜之間，從家族受盡寵愛的小公主變成一力挑起蔡家重擔的大小姐，這其中的壓力與痛苦或許隻有她心裏才感受的最清楚。隻是以她好強的性格卻將所有的痛楚埋在心裏，在我和她的那些手下麵前依舊帶上那副冷厲的麵具。
我輕歎一聲，走上前想要安慰她兩句。
但還未接近，就聽到她再次自語道：“你們知道嗎，他從雲南回來了，而且還帶回了那個女人。嗬嗬，聽說他這次去雲南就是為了救她，師姐師弟，嗬嗬嗬，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啊……或許我當初若是狠點心，讓老吳他們拖延點時間，現在的結局恐怕又是另一個了。”
“你常說我的性子和你年輕時一樣，都是心狠手辣，說我若是男兒身或許能帶著蔡家走的更遠。但你不知道，我的心狠也不過是你逼出來的。八歲時，你逼著我殺掉了我最喜歡的狗，十歲，你帶著我進了古墓，讓我親手從屍體上取下東西。十二歲，你握著我的手殺掉了家族的背叛者……嗬嗬嗬，當我看著那染血的刀從肉體中抽出，那種恐懼你知道嗎？我討厭這些，為了你，我用麵具偽裝自己，讓自己變得冷血。但我也隻是個女人，我喜歡的是柔軟的洋娃娃，而不是冷冰冰的尖刀。我渴望的是溫暖的大床，而不是陰森的古墓！我也曾幻想著風花雪月，想著和自己心愛的人一起走遍天涯，想著有一天，他騎著高頭大馬來迎娶我……”
蔡雅雯雙肩陡動的越加劇烈，她赤裸的雙腳伸進泳池之中，蕩起一圈圈顫動的漣漪，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我好累，好想不管一切跟著他走……但是……現在的他有了她……”
我聽得心裏難受，想說些什麽，但張著嘴卻半天發不出一個聲音。
皎潔的月光將我的影子拉的老長，漸漸的，與她的影子重疊在了一起。
嘩！
水花四濺，蔡雅雯猛地回身，她抬著頭愣愣的看著我。
月光如水，柔柔的照在她的臉上。
精致的五官上帶著淡淡的愁緒，原本冷厲的眼睛因為淚水而變得迷離起來，睡衣下露出的肌膚白如霜雪，而薄薄的嘴唇上更泛著一種誘惑的光澤。這一刻，眼前的分明是一個柔弱到讓人心疼的女子，而不再白日間那個冷冰冰的蔡家大小姐。
我咽了口唾沫，臉上有些發紅，結結巴巴的說道：“那個……我……”
蔡雅雯伸手抹去眼中的淚水，目光重新變得冷峻起來。
“你什麽時候來的，不知道偷聽別人的話很不禮貌嗎？”蔡雅雯冷冰冰的說道，似乎剛才蹲在泳池邊哭泣的那個女人並不是她。
我咬著唇，輕聲道：“蔡小姐，抱歉，我剛才……”
“蔡小姐？”蔡雅雯臉色越加冰冷，雙目中似有一種火焰在燃燒。
我嘴角微抽，低聲道：“雅……雅雯，對不起。我……我也很理解你的心情，對於你的遭遇，我也感到很心痛。”
“嗬嗬……理解我？”
蔡雅雯的聲音冷如寒冰，她赤著腳向著我一步步走來，淚珠從臉頰上滴落，身後的影子越加的幽黑。
“理解我？你憑什麽理解我？你是天之驕子，你是道家真人的高徒。你有父母疼愛，你有家人陪伴，你有最美好的童年！而我呢？我什麽都沒有！我從小被當做機器培養，我的童年全都是一片的黑暗。我最愛的父親帶著我盜墓，帶著我殺人，帶著我去經曆所有的黑暗！哪怕是這樣，他們還是全都死了！全都被那該死的雜碎殺了個精光！你會法術，會武功，你還有傳說中的真龍相伴。而我卻是連睡覺都不敢閉著眼睛，深怕在夢中就有人割下我的頭顱。”
“嗬嗬……心痛？你可以和你愛的人在一起，而我呢？隻能站在一旁，看著他們，讓自己的心裂成碎片！”
蔡雅雯淚如泉湧，對著我不斷嘶吼，聲音沙啞讓人心疼。
我喉頭哽咽，說不出話來，看著她一步步走到我的身旁。
冰涼的手搭在我的臉上，她啜泣道：“你知道嗎？我好想殺掉她，一刀進去，然後她就永遠的消失在了我的麵前，我想要的東西，不想讓給別人……”
我身子一顫，有些驚恐的看著麵前的女人。
蔡雅雯卻是嫣然一笑，夜間的霧氣飄蕩，如同麵紗罩在她的臉上，張開的紅唇像是最豔麗的玫瑰花，彎彎的眼睛裏有一種淡淡的嫵媚。
“怎麽，心疼了？連身子都僵住了。”
她伏在我的胸膛，雙手後環將我抱住。
淚，浸濕了我的衣衫。
我低頭，一縷幽香傳入我的鼻中，很特別的味道，就像是玫瑰，一朵帶刺的玫瑰。
“我……我愛她……”
我低聲呢喃，想要將她推開，但看著她的模樣，又於心不忍。
“我知道。”
依舊是冰冷的聲音，帶著一種莫名的味道：“你看她的眼神……我明白……”
夜，越加的淒涼，一縷風從院外吹來，脊背生涼。
懷裏的女人身子一個哆嗦，我歎息一聲，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道：“不早了，快回去休息吧。”
她抬起頭，看了我一眼，淚水已止，唯有眼眶略紅。
她神色重新平靜下來，說道：“記住你的承諾，殺掉那個雜碎，為我們蔡家報仇。”
我愣了一下，還是鄭重的點了點頭，肅然道：“這是男人的承諾。”
冰涼的感覺在臉頰蔓延，我錯愕的摸著臉上的兩瓣紅痕，看著她遠去的背影，蕭瑟而孤獨。
月亮被飄來的烏雲遮擋。
二樓，一雙手將窗戶緩緩關上，雪白的衣衫如同盛開的白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