晗月跟隨在司空琰緋身後,進入周益公府。
隨著那一聲響亮的通稟,所有賓客全都往這邊聚過來,頓時寒暄聲四起。
司空琰緋一邊往裏行一邊與周圍眾人寒暄,態度雖稱不上熱情,卻也沒有冷落下任何一個人,傲慢卻又不失禮數,儼然一個正統的貴族。
晗月心中暗暗讚歎,這種天生的威儀本就是透在他皇室的血脈之中的,非是尋常人能學得來的。
她挺了挺脊背,亦步亦趨跟在後麵。
在他們身後,還尾隨著十幾名護衛,一行人來到設宴的大廳,門口再次響起尖銳的聲音:“丹陽王到!”
周益公正在廳內與客人說話,聽到聲音轉回頭來望向門口。
“丹陽王,別來無恙。”周益公挺著他胖乎乎的肚子樂嗬嗬靠過來,“真想不到與我們相交甚久的丹陽君竟是皇室宗親,你可是把我們騙的好苦。”
司空琰緋淡淡一笑,也不解釋。
他隱姓埋名的行商其實也是為了逃亡,怎麽可能讓別人認出他來。
“丹陽王如今可是想重回封地了?”周益公壓低聲音道,“如有需要之處盡管開口,你我的交情自不用說。”
司空琰緋笑了笑,“暫且不需。”
他們之間有什麽交情,不過是做過幾次生意罷了,這種場麵話他怎麽可能相信。
司空琰緋入席之前瞥了晗月一眼,見她目光清亮,無懼無恐,這才行至廳中主榻右側坐了。
正中央的位置是主人席位,可以說司空琰緋的身份是今天所有賓客中最尊貴的,所以才坐在主人的右手邊。
廳中燈火通明,人聲喧囂。
因為來的都是商戶,所以眾人都懷有各自的目的,有的是想打探消息,有的是想借機銷出手中的貨物。
司空琰緋一入坐頓時引來不少商戶目光。
不少人以前都曾與司空琰緋做過生意,沒想到現在司空琰緋露出真實身份後竟然是皇室宗親,人們便顯得謹慎了許多。
周益公笑著與司空琰緋閑聊,眼睛卻朝著晗月看過來。
晗月身著男裝,但是臉上卻沒有做任何掩飾,燈火明亮,人們一眼便能看得到她眉間那枚鮮豔如血的淚痣。
周益公目光忽閃幾下,拍了拍手。
五名美姬魚貫走出,一字排開站在眾人麵前。
“這是我新得的美人,丹陽王覺得如何?”
司空琰緋半眯著眼睛逐一從她們身上掠過。
美人羞怯的低下頭。
周益公向眾女一指,對司空琰緋道:“這些可是經過調教的,最擅於榻間伺候人,丹陽王若是喜歡不如挑選幾個。”
贈送美人這種事在酒宴上稀鬆平常,有時為顯主人大度,就是一連送上十幾人也是有的,而且主人若是與賓客相處融洽,甚至會將自己的姬妾送給對方。
四周安靜下來,人們都在打量著這些美人,指指點點的議論著。
周益公意在向司空琰緋示好,但他的目光卻一次又一次投向晗月。
晗月身體變得僵硬起來,她心裏隱隱覺出周益公送美人的舉動絕對另有含義。
“可。”司空琰緋點了一下頭。
他收下了!
晗月心底一涼。
就算她知道這種事情對於男子來說算不得什麽,但心裏還是覺得有些憋悶。
周益公哈哈笑起來,揮手選出三名美人,她們走到司空琰緋身邊,端起酒具想要斟酒。
司空琰緋伸手罩住自己的酒樽。
拒了。
美人詫異不解,緊張的回望周益公。
“怎麽,這些美人可是不合你心意?”周益公追問。
司空琰緋淡淡一笑,“孤不習慣喝陌生人斟的酒。”言罷揮手將三個美人讓給身後的幾名下屬。
晗月暗暗鬆了口氣。
周益公再次盯著晗月,滿是肥肉的麵孔抖了抖,“丹陽王,我另用幾位美人換你身邊這小郎如何?”
這話一出口,晗月猛地抬頭向周益公看過去。
周益公正在打量她的臉,對上她的眼睛時,嗬嗬一笑,“這小郎倒是個俊俏的,不如今晚替我暖榻如何?”
眾人對周益公這突然之舉無不驚駭,但是當他們的目光落在這身穿黑袍的小郎身上時,才豁然頓悟。
看這樣貌哪裏是什麽小郎,分明就是個婦人所扮,而且還是個極其美豔的狐媚之婦。
“果真是個絕色的,周益公好眼力……”周圍漸漸響起哄笑與附和聲。
周益公笑眯眯的伸出手去,想要去摸晗月的臉。
就在這時,有一隻手比他還快的落在了晗月的肩上。
眾人一愣,順勢看去。
隻見司空琰緋將手搭在晗月的肩膀上,手臂半攏,儼然在無聲的向眾人宣布他的所有權。
周益公訕訕笑道:“丹陽王舍不得這小郎麽,我用十個美人來換如何?”
司空琰緋麵無表情地盯著周益公,淡淡說了句:“此人非奴。”
言外之意,這人不是能隨意贈予的。
周益公用粗短的手指摸著下巴,“我若是記得不錯,此子之前曾與我有一麵之緣。”
晗月心知周益公早已認出她的身份來了。
當初她為了脫離開周益公,當眾讓他失了麵子,他自然要記恨的,這次向司空琰緋提出換她回去也定是想要報複。
周益公打量著晗月嗤嗤的笑,“我記得她名為晗月,曾是宜昌侯府世子的姬妾,怎麽能說她不是奴?”
“那是以前之事,如今晗月確已不是奴兒身份。”司空琰緋淡淡道。
周益公雙眼上下掃著晗月,不屑冷哼:“不過一婦人罷了,奴便是奴。”
沒待司空琰緋開口,晗月突然“嗬”地笑出聲來。
眾人一怔,卻見晗月緩緩站起身來,美眸冷凝,隱隱藏一種不明的威嚴。
“諸君此言差矣。”晗月朗聲道,“這世間有境遇不佳者,有家破人亡者,為奴乃是迫不得已之事,也有人前半生風光無限,貴為王侯,後半生遭變故,落魄為奴,誰敢說他前半生是奴?”
晗月言語不多,但是卻將為奴之事說的很清楚。
沒有人天生便是奴,有的隻是境遇變遷,誰能說今日王侯將相他日不會淪落為奴隸?
“我以前確曾在宜昌侯世子府中為奴,後經世子以千金轉手賣予周益公。”晗月麵向眾人,毫不隱瞞她的身世,“妾幸得丹陽王庇護,先以兩千金之價將妾購回,又還給妾自由,現妾既為大王姬妾,也為大王效力。”
晗月兩手交叉,向眾人行了個男子禮,“如今妾為大王門下三等賢士,負責行商之職,此行願與諸君共謀生財之道。”
晗月一番話就如同一個又一個的浪頭接連不斷的打來,在場眾人全都呆住了。
如此言辭,如此氣勢,擲地有聲,一時間在場眾人竟無人插言,全都靜靜的望著她。
坐在榻上的司空琰緋嘴角抽了抽。
他用酒樽擋住了自己的臉,也擋住了他難以壓抑著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