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快結束的時候,三人才從操場一側的後山翻進來。
火急火燎的跑進教室,剛坐下,班長過來說:“許庭生,你爸來學校了,在政教處呢,政教處主任叫你也過去。”
許庭生差點一頭栽倒在地上:“這是……被叫家長了?”
許庭生前世當了4年班主任,約談家長告狀不下20次,此時此刻他想到了一個詞:報應。
……
許庭生趕到政教處門口的時候,許爸許建良正站在辦公桌前,對麵是政教主任,旁邊還坐著一個副主任。
許爸微微躬著身子,麵色有些尷尬。
政教主任略有些誇張的把許庭生犯的事說了一遍,最後盯著自己的手掌,帶著幾分威脅說道:“我們正在考慮要不要開除許庭生同學。”
明明處分已經定下來了,政教主任還是在許爸麵前這麽說,這些門道許庭生基本都懂,大多數時候,學校方麵都會對家長把事情說的嚴重些,從而更好的掌握主動。
許爸沉默了一會,低聲帶著幾分懇求道:“領導,你看孩子就快高考了,這時候開除他,孩子很可惜,我們家長也……”
許爸是很愛麵子的人,此刻卻為了孩子低頭。很多家長都是這樣,在外麵逞強倔強怎樣也不肯低頭,卻願意為了孩子去妥協,去求人。
許庭生突然一陣心疼。
“可惜倒說不上”,副主任眯著雙眼在旁邊接話道,“我本身也是教高三的,許庭生的成績我也看過了,就他現在這樣,專科都不一定能上,也就你們家長,孩子都什麽樣了,還當個寶似的……”
許庭生敲了敲門,打斷了副主任的話。
“爸。”
許庭生走進去,站在父親身邊,扯了扯父親的衣角。
許爸轉身,一巴掌扇在許庭生臉上。
許庭生愣住了。
他倒不是難過,他是……開心,開心到想哭。
前世父親去世之後,許庭生最懷念的有兩件事。
一是想在許爸身邊再生一次病。許庭生小時候經常肚子疼,每一回,許爸都會坐在床邊,用他溫暖、粗糙、又有力的手掌握著許庭生的手,幫他按壓掌心和虎口,那種感覺,很溫暖,很安全,很踏實,許庭生多少次午夜夢回,都希望父親能再次握住自己的手。
二是想再挨一頓打。父親年輕的時候脾氣是很暴躁的,許庭生小時候沒少挨打,不過前世,自16歲以後,父親就沒有再對他動過手了。父親去世以後,許庭生每每回憶自己那些叛逆荒唐的日子,痛悔難當的時候,都恨不得老爸再揍自己一頓。
眼下心願達成了一個,許庭生低著頭,又想哭又想笑。
喝酒、曠課、打架,許庭生這回犯的錯確實多了些,還是在臨近高考的當口,老爸生氣也是應該的,許庭生知道老爸的手勁,這一下,他沒用全力。
但是,許庭生嘴角的傷口本就還沒痊愈,這一巴掌過來,傷口又裂開了,血順著嘴角流下來。
許爸看了看許庭生流著血的嘴角,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一時間有些無措,眼神中帶著內疚和心疼。
兩位主任對視了一眼,一個開口道:“算了,你也不用在我們麵前打孩子,老實說,這一套我們也見多了……考我們還是會讓他考的,但是他這個成績和態度,……”
許爸接了一句:“就算考的是職業學校,我們也送。”
政教主任不屑的笑了笑:“那是你的自由,我們也不能保證每個孩子都考重點對吧?既然家長不願意聽實話,我們也可以不說,隻是……”
許庭生抬頭,直視著政教主任的雙眼,微笑著,平靜而且禮貌的說道:“主任是說重點對嗎?如果我最後僥幸考上重點的話,希望兩位主任能就今天的話給我爸道個歉。”
說完,許庭生靦腆的笑了笑
主任愣了愣,戲謔道:“好啊,那我們拭目以待。”
“當然,站在學校和作為老師的立場,我們也希望你能考好。”副主任補了一句。
……
許庭生把許爸送到校門口,許爸本來是要帶許庭生去醫院的,但是許庭生的傷口已經止了血,他再三拒絕,許爸也就沒再堅持。
許爸歎了口氣,有些尷尬的說:“庭生,本來你過16歲生日的時候,老爸就跟自己說過,以後再也不對你動手了,剛剛……”
許庭生邊哭邊笑,說道:“老爸打兒子,本來就是應該的,何況是我犯錯在先,爸你別放心上。”
許爸詫異的看了看兒子,按他對兒子的了解,他那個死倔叛逆的性格,這一回至少得跟自己賭半個月氣。
“爸,你要是覺得下手重了不好意思……讓我抱抱你吧。”許庭生狡黠的笑著道。
許庭生重生醒來是在家裏,待了一天一夜,最初再見父親時的激動是難以言說的,這是他前世最大的遺憾和傷痛,所以,當這個為他付出了一切的大山一般的男人再次出現在麵前時,許庭生甚至覺得他應該感謝那輛超速的奧迪。
他狂喜著,想擁抱當時剛從地裏回來的老爸,結果……被一掌推開了,許爸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了一會兒突然又哭又笑的兒子,罵了句:“發什麽神經。”
眼下兒子又發神經了,許爸笑了笑:“少跟你爸弄這些虛頭八腦的,你爸是農民,不習慣這個。”
許庭生隻好作罷,尷尬的笑了笑:“爸,我長大了。以前不懂事,以後不會了,我會好好努力的,你放心吧,我一定會考上重點,替你爭氣。”
許爸欣慰的點了點頭:“那我就不問你前麵都去哪了,按說你也確實不是小孩子了,無論做什麽事,你自己都要有個考慮,重不重點的咱們不強求,老爸隻希望你別辜負了自己就好,爸知道你從小就聰明。”
父子倆又聊了一會,許爸說:“今天星期五,你晚上回家的吧?”
許庭生回答:“回。”
“要不要我等你一起?”
“還3、4個小時呢,爸你還是先回去吧。”
“那好,晚上你回來再聊。”
父親騎上自行車,許庭生一路注視著父親的背影遠去。
許爸許建良屬於改革開放初期最早開始創業的那一批人,18歲就和朋友出來辦了自己的廠子,雖然那隻是一個不大的磚瓦廠,但是巔峰時期村裏有大半人都曾在他的廠裏做過工。那個廠子若是一直經營下去,很快就會迎來一波建房熱潮,父親也將就此走上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
但在當時,因為父親生了一場病,廠子由合夥的朋友全權經營。合夥人好賭,很快被人設局,輸掉了整個廠子。
許爸因此心灰意冷,加上沒了本錢,就此回家務農,直到意外去世,一生抑鬱。
“廠子已經沒了,老爸回家務農也已經十來年了,過去的部分無法改變,但是我可以改變接下來的命運,不讓噩運降臨,不讓父親出事……最好,可以讓老爸做回那個曾經躊躇滿誌,意氣風發的自己。”
“那樣……我就可以當富二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