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了,就是再對華氏有怨氣,也還是同住在一個府裏,若是平常,陳氏怎麽可能會做出這種授人話柄的事情?她知道沈宓在屋裏,所以才讓丫鬟來退東西,這麽掃主子臉麵的事,二房的人聽到後肯定會第一時間告sù華氏。
沈宓與沈宣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弟,這種事自然會想辦法息事寧人。可他又不會讓華氏白受委屈,以華氏的性子也不可能會受這委屈,為防事態惡化,於是沈宓多半會去尋沈宣協商。這種事情豈不是親兄弟之間更好溝通?
本來到這裏都還一qiē正常,可是,誰讓這裏頭還夾著個等著給華氏穿小鞋的沈夫人?
沈夫人獨獨借沈雁的名義多處罰了沈茗兩日,這既是挑撥陳氏去尋華氏的晦氣,也是擺明在告sù陳氏,她這個婆婆也看華氏不順眼。
於是沈宣得了自家哥哥的話,回頭再去質問陳氏時,陳氏借此鬧騰鬧騰,沈夫人能不借題發揮一把?
退東西這種事雖說看起來有失考慮,可實際上陳氏卻考慮得可比尋常人深多了,即使丈夫訓斥她,她又怕什麽,沈夫人不就正等著她給機會讓她來捉華氏的把柄麽?有婆婆撐腰,誰都拿她無可奈何。
到時候說來說去,又是華氏在丈夫麵前搬弄是非的錯了。
說了這麽多,其實都是前世得來的血的教訓。
她拉住紫英手臂:“你可別跟父親說這個話,不然的話他肯定去找四叔急眼。”
紫英點頭:“姑娘不讓說,我就不說。”
沈雁歎了口氣,又道:“那麂子肉你也別扔了,這要是把原本給四房的東西給扔了,回頭大伯母和三嬸又怎麽想?就是四房臉上,也越加過不去。”
看紫英一臉的不明白,她便將這裏頭蹊蹺說開來。紫英氣得兩臉漲紅,恨聲道:“我還道她僅是心眼兒小些而已,卻沒想到這裏頭還藏著這麽大的算計!明明就是茗少爺不對,太太就是真心罰他又哪裏罰錯?她們倒好,反過頭來還要推奶奶一把!”
沈雁聽到這裏,勸道:“別急,她不要這些東西,不代表別人不要。四房裏除了個茗哥兒,不是還有個葵哥兒和瓔姐兒麽?你隻把這麂子肉和鸚鵡送到秋桐院去,交代伍姨娘是二爺給四房的便是了,也別說四奶奶沒要,隻說這是皇上給父親的恩典。”
“秋桐院?”
紫英微怔。
秋桐院是伍姨娘和三姑娘沈瓔以及四少爺沈葵的住處,陳氏這般打華氏的臉麵,華氏擔著這長嫂身份,還真不能跑過去跟她一般見識。可若把東西送到秋桐院,伍姨娘雖是妾侍,二房直接抬舉她的話不合規矩,可若是給沈瓔沈葵的,誰還能說二房什麽不是?
紫英轉過彎來,笑著退了下去。
下晌的斜陽照進四房所在的頤心堂,陳氏一麵在窗底下看著新式的夏衫樣子,一麵陪著沈茗練字。
林嬤嬤站在門檻處,打量了眼屋裏,才默默走進來。
“奶奶,二房將咱們退回去的那些東西,轉送到秋桐院去了。”
秋桐院是伍姨娘的住處。陳氏聽得此話,一雙手頓時停在半空。“華氏?”
林嬤嬤張了張嘴,點點頭。
陳氏盯著地下,騰地站起來,臉色也逐漸發青了:“可打聽清楚了?”
林嬤嬤看著她,隻歎了口氣,什麽也沒說。
什麽都不說,卻是等於什麽都說了!陳氏緊攥著手裏的綢緞,兩眼圓睜著瞪著窗外,發青的臉色忽然又變成了漲紅,她抓起身邊一疊布料摔到榻上,一屁股坐下來。
屏風下的沈茗聞聲抬起頭來,莫名地望著母親。
陳氏心裏有著怒氣,坐下來又坐不安穩,屁股才挨了椅麵又立即起了身。順著屋中央踱了兩圈,她掐著手心道:“這華氏夠狠!她怎麽會這麽狠?她一向不是有勇無謀嗎?為什麽會看穿我的用意?還想出這麽歹毒的主意來反咬我一口?”
林嬤嬤垂眸,不知道如何接口。
她本來就不讚成陳氏用這樣的方式去挑釁二房,倒不是怵著華氏,而是陳氏如今得不到丈夫的歡心,又把與二房之間的矛盾公開化,這樣不是很聰明的選擇。沈家這樣的人家,是很講究麵子的,譬如沈夫人,哪怕是私底下恨人恨得咬牙切齒,她也始終不動聲色。
陳氏即使誘使華氏中了圈套,她跟二房也再不能維係麵子情了,華氏雖然看起來有勇無謀,可終究還有沈宓撐腰,更何況如今華氏不但沒中圈套,反而還不顯山不露水地反擊了回來。
華氏轉頭把東西原封不動地送到伍姨娘處,若不是指明給葵哥兒和瓔姐兒的倒罷了,可這是二房交代了給侄子侄女兒的東西,誰還能說她壞了規矩?東西到頭來還是四房得了,華氏麵子有了,仁義盡了,陳氏自己倒落得裏外不是人,這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麽?
沈宣晚飯前回到府裏,六歲的沈瓔與四歲的沈葵在頤心堂門口就迎到了他。
這是伍姨娘的主意。
伍姨娘本是不敢的,沈府規矩大,她身為侍妾,若是敢在半路上攔截沈宣,那是絕對會在陳氏手裏有頓好罰的。可是今日不同。今日她臉麵漲大發了,二房裏居然派人給瓔姐兒他們姐弟送東西來了!
她是這府裏唯一的侍妾,府裏規矩森嚴,她進府才知道自己不是一般的沒地位。如今仗著沈宣寵愛,還有膝下一對兒女才勉強算得半個主子,府裏這麽些貴人,誰曾多看過她半眼?更別提還記得給她屋裏送東西!
沈宓隨駕去圍場的事她知道,華氏雖然出身商賈,但父輩也是與宗室有交情的,在她眼裏這些人個個都是她世界以外的人物,如今二房不但給她送東西,而且送的還是皇上賞賜的東西――口上雖說是送給哥兒姐兒的,可這跟送給她有什麽區別?
想不到她竟然被華氏這樣的抬舉!
當然,事後她也讓丫鬟去打聽了番因由,也知道這是因為陳氏拒收了華氏的饋贈,才被她撿了這簍子,可是即使這樣,她也是高興的。首先送給哥兒姐兒們的東西,她不敢不收。再者,陳氏與華氏之間有矛盾,陳氏又視她為眼中釘,不是有句老話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嗎?
陳氏今日拒了華氏,她讓孩子們去迎沈宣到自己房裏,她不怕。
於是她特地出銀子讓人把這麂子肉好好地烤了,讓人給葵哥兒他們端了去,自己留下點兒,又另備了幾樣沈宣愛吃的菜。沈宣在飯桌上吃出味來,問道:“這時節哪裏來的麂子?”
伍姨娘替他斟了酒,柔聲道:“承蒙二*奶奶看得起葵哥兒他們,是二*奶奶賞的。”
沈宣與他這二哥關係最是親厚,沈宓與去圍場的事他自然知道,但是他皺了皺眉,“二嫂怎麽會賞給你?”
按理說主子奶奶並不會與他房侍妾直接往來,華氏如果要送東西到四房,也是送到陳氏處。怎麽會還送到伍姨娘這裏來?這豈不是讓陳氏麵上難堪?沈宣雖然偏心伍氏,但他心裏起碼的規矩還是有的,華氏的做法,讓他有些不滿。
“二*奶奶本不是賞給我的。”伍姨娘頓了頓,垂瞼道:“她先是送了去奶奶那兒,被奶奶轉眼退了回去。府裏野味倒是常有,隻是這是皇上賜的又不同。二*奶奶本是著二爺的囑咐送給四爺下酒,奶奶這一拒,便就隻好憐惜了瓔姐兒葵哥兒。”
沈宣聽說陳氏居然把華氏送來的禮給退了回去,臉色瞬間不好了。
莫說華氏是嫂子,陳氏不能這般無禮。就是她是個外人,作為沈家的少奶奶,她這麽做也是失禮的。陳氏這麽輕狂,這讓他明日見了沈宣又怎麽有臉說話?一時想起先前誤會了華氏,不覺有愧,原來沒規矩的並不是二房,而是陳氏!
他放了筷子,起了身。
陳氏跟沈茗也在吃晚飯。
見到沈宣進來,陳氏眼裏閃過絲意外,沈茗麵上則浮現出緊張。
陳氏連忙讓林嬤嬤給沈宣拿碗筷,沈宣在上首坐下來,掃了眼桌上菜盤,他說道:“今兒二嫂讓人送東西過來了?”
陳氏遞碗筷的手立時緩下來。
沈宣臉色愈見陰沉了:“你這麽做讓二嫂臉上怎麽過得去?這讓我回頭怎麽見二哥?何況二哥帶回來的這些獵物是皇上賜的,你也太沒分寸了!”
陳氏聽到此處,眼裏先前湧起的光采已然全數黯淡了。她盯著他,說道:“你怎麽不說,茗哥兒被她們害得在祠堂跪了四天,我臉上過不過得去?茗哥兒身子過不過得去?”
沈宣的質問讓她心中強壓下去的怒火又升了上來,她揚臉望著門外,微眯的雙眼裏透出糝人的冰冷,“我知道是誰挑撥的你,你用不著這麽樣在我麵前大義凜然,你不把茗哥兒放在眼裏,我卻是不能讓他白白受人欺負的。我就是要掃華氏的臉,不但如今要掃,往後還要掃,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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