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坐到陳劍對麵,又一太監從外端了一碗湯藥過來。
“陳劍,朕想來想去,覺得明日將你斬首示眾還是不妥,且不說武林苑的人十有八九會來劫獄,單因為今日突然停止行刑,明日再公開,會引人非議,所以,朕決定今晚將你秘密處死。”皇帝麵無表情地說道。
身後的太監走到陳劍麵前,將那碗湯藥遞給他。
“這藥是朕親自著太醫院配製的,你喝下去會毫無痛苦地死去,也算是朕對你最後的恩典。”
陳劍接過了藥,看了看皇帝。
“人都說,皇族之內不能有親情,先前,陳劍不信,如今,陳劍還是信了。”
皇帝示意周圍的護衛和太監們退下,關上了牢門。
“身在帝皇家,不能有婦人之仁,你太在乎親情,就會被你的親人所傷害。所以,朕早就學會了拋棄這些所謂的親情,所以至今才能坐穩這個寶座。”
“一個人坐在寶座上,皇上不會孤單嗎?”陳劍端起了藥碗。
“陳劍一生漂泊,孤獨一人近二十年,雖然有師父、師兄、甚至是陸大人都給了陳劍家人的溫暖,但是陳劍還是希望有自己真正的親人。如今終於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雖然不能相認,但是陳劍也知足了。現在印跡已去,我也要結束我這一生,希望皇上可以最後給我一個機會。”
“什麽機會?”皇帝冷冷道。
“能允許我叫你---叫你---”陳劍說不出話來。
皇帝知道陳劍的意思,他站起身,蹲到陳劍麵前,一字一頓道,“弟弟,不要怪哥哥,隻怪你投錯了胎。你好好去吧。”
“謝---謝皇上。”陳劍雙手發抖,他端起碗,將湯藥一滴不剩吞進了肚子。
“皇上,如---如果---師兄來找----找皇上,皇上-----隻----隻要----將―將---這個----交---交給他。”他從懷中拿出扳指,“告-----告訴他-----掌門-----之命,不---不得-----傷----傷人命!”
斷斷續續說完這些,陳劍的意識逐漸模糊,他慢慢倒了下去。
看著陳劍倒在地上,皇帝怔怔地出神。
臨死前,你還在想著保護我嗎?
武林苑內燈火通明,上官雲瑞和眾人還在計劃著明日的劫囚之事。
“啟稟盟主!”門外有人通傳,“有一姑娘求見。”
姑娘?
上官雲瑞看看身邊的耶律婉兒,眉頭一皺。
上次從客棧救走耶律婉兒之後,她便一直呆在武林苑中。
二人平日裏就像普通朋友,不談往事,不談將來,隻是靜靜地相處著。
與他生命有所交集的除了耶律婉兒也沒有其他姑娘了。
這大半夜的,又是哪個姑娘?
上官雲瑞還沒有想明白,門外便有一女子跌跌撞撞跑進門來。
在場眾人皆驚,來人竟然是菁華公主。
菁華神色失常,見到上官雲瑞便衝上前去。
“快快!快去幫忙奪回陳劍的遺體!”
什麽!菁華的話讓眾人大吃一驚。
“遺體?”上官雲瑞大驚,“你在說什麽!”
“皇兄連夜動手,派人毒殺了陳劍,現在他派人將陳劍的遺體投入大海。你們―你們快去,否則―否則。”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上官雲瑞不自主地後退幾步。
該死的,自己隻想著明天劫囚,卻沒有算到那個皇帝竟然會提前動手。
“盟主,先不要亂。”陸靈嶽向菁華道,“還請公主帶路。”
菁華點點頭,轉身向門外衝去,上官雲瑞一行人匆匆跟上。
可是他們還是到晚了一步,懸崖邊,幾名侍衛將一個袋子扔下了大海。
上官雲瑞瘋一樣地衝過去,卻最終沒有抓到,眼睜睜地看著那個袋子直直墜落大海。
一個浪頭打來,袋子便失去了蹤影。
上官雲瑞怔怔地看著茫茫無際的大海,漸漸攥緊了拳頭。
他回轉身,雙眼中充滿了血色,目光淩厲,全身散發陣陣寒氣。
“你們怎敢?”他雙掌一揮,懸崖邊的護衛紛紛應聲倒地。
上官雲瑞看了看懸崖下波濤洶湧的大海,不再說話,而是施展輕功轉身向皇宮的方向躍去。
“不好!”陸靈嶽大叫一聲。
“公主,你先回宮,我去追盟主。”陸靈嶽說完匆匆向上官雲瑞追去。
菁華看著二人雙雙消失,一個人跑到懸崖邊,呆呆地看著懸崖下的一片漆黑。
“皇上,不好了,有刺客!”門口一太監匆匆跑進皇帝的寢宮。
上官雲瑞堂而皇之從宮門而入,碰到有阻攔的官兵他一提手便將他們掀翻在地。
很快,他便如入無人之境來到了皇帝的寢宮外。
宮中所有的護衛都已經擋在皇帝寢宮外,將上官雲瑞裏三層外三層圍了起來。
“不想死的,都給我退開!”上官雲瑞狠狠地看著包圍著自己的禦林軍。
周圍的官兵看著上官雲瑞,想上前又有些猶豫。
“你們都退下吧!”此時,皇帝從寢宮內走出來。
“皇上,不要啊。”身後一眾太監驚慌失措。
“上官盟主,他們隻是聽朕的命令,不必再傷害他們!”皇帝撥開眾人的阻擋,來到上官雲瑞麵前,“請隨我屋內講話。”
上官雲瑞見皇帝對自己的到來竟然完全沒有流露一絲的恐慌,心中猶豫了一下。
皇帝轉過身,慢慢向自己的寢宮走去,上官雲瑞遲疑了一下,跟了進去。
“你應該知道我今夜前來的目的。”上官雲瑞到了皇帝的寢宮後,冷冷地盯著他。
“朕當然知道。以上官盟主的武藝,要取朕的性命輕而易舉!”皇帝淡淡地道。
“你不怕!”上官雲瑞突然冷靜了下來。
“怕?朕怕的話,上官盟主能放過朕嗎?”皇帝道。
“你連死都不怕,為什麽一定要為了你們皇家殺害陳劍!他是你兄弟,是你的親兄弟!”上官雲瑞大聲道。
“作為一國之君,有時候有比死更讓朕害怕的東西。陸青鬆說的對,置之死地而後生,有時候皇帝做事情不能太過婦人之仁。一個人的死能換回皇權的穩定,朕不得不為。”
“皇權真的如此重要?讓你不顧親情,手足相殘?”上官雲瑞痛心道。
“這些,你們江湖草莽不會懂。”皇帝道。
“不錯,我們江湖草莽不懂你們朝廷這些喪心病狂、不顧倫理親情的人,但是我們懂的是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上官雲瑞慢慢揚起右手。
皇帝見上官雲瑞殺氣升騰,閉上眼睛。
“你動手吧。”
上官雲瑞見皇帝不躲不避,也不呼救,卻突然下不了手。
師兄,不要---
上官雲瑞突然聽見陳劍的聲音。
他是我兄長,是我唯一的兄長,你不能殺他。
是自己的幻覺嗎?上官雲瑞搖搖頭,定神一看,周遭寂靜無聲,沒有一個人影。
是啊,他殺了陳劍,但是他畢竟是陳劍的親人,陳劍地下有知,會希望自己殺了他嗎?
可是,麵對如此一個凶殘的人,我真的想殺了他。
上官雲瑞楊在空中的手最終還是無力地垂了下來。
“我上官雲瑞今日在此發誓,我武林苑與朝廷從今往後勢不兩立,你最好不要讓我發現有何行差踏錯,否則我們武林苑一定替天行道!”上官雲瑞轉過身,向門外走去。
“等一下!”皇帝喊住他。
“你當真不殺我?”皇帝還是不敢相信。
“殺你非陳劍所願,我不想讓他死不瞑目!”上官雲瑞語中帶著悲戚。
“這―是陳劍臨死前交給你的。”皇帝從懷中拿出扳指。
上官雲瑞轉身,看到了皇帝手中的那枚扳指。
那是冰舞門的信物,掌門的信物。
上官雲瑞哆嗦著接過扳指。
你竟然將扳指交給了皇帝?你真的----
上官雲瑞心中僅存的一絲希望徹底破滅,原以為隻要沒有找到陳劍的屍首,自己可以告訴自己陳劍可能還活著,可是,如今看到這掌門的信物,上官雲瑞徹底奔潰。
你真的就這樣走了,連最後一麵都不曾與我相見?
“他說過什麽?”上官雲瑞看著手中的扳指,悠悠道。
“他說,冰舞掌門,不可傷人命。”
你是知道我一定會來找他報仇,所以你在臨死之前,還想著保護這個害死你的凶手?
接下來皇帝的話,上官雲瑞已經完全聽不進去。
他拿著扳指神不守舍地離開了皇帝的寢宮。
上官雲瑞離去不久,陸青鬆匆匆進了宮。
“皇上,求皇上恕陳劍死罪!”陸青鬆一進宮,便發現宮內今日似乎有些不同尋常,但是他無暇搭理。
“我憑什麽要恕他死罪!”皇帝還一個人坐在禦書房中。
“陳劍有當初皇上賜給他的免死金牌,可免死罪。”陸青鬆從懷中掏出一塊牌子遞了上去。
“免死金牌?”皇帝看著當初自己給陳劍的這個物事,喃喃道。“死都死了,怎麽免死?”
“皇上-----”
“陳劍已經被處死,屍首丟進了大海,陸大人回去吧!”皇帝淡淡地說道。
“皇上,不是說明日斬首嗎?為什麽?”陸青鬆聽到陳劍竟然已經被處死,心下大驚。
“朕做決定,難道還要跟你們解釋嗎?”皇帝不屑地看著陸青鬆。
“皇上----”陸青鬆心中悲憤。
“休得多言!”皇帝一擺手,“來人,送陸大人回府!”
“皇上----”陸青鬆還待言語,卻被侍衛挾持而去。
看著陸青鬆消失在禦書房,皇帝重重坐到自己的龍椅之上。
幽黃的燈光之下,皇帝似乎蒼老了許多。
他的雙目,失了神采,臉上,盡是哀傷與悲涼。
而他的手上,還在緊緊拽著那塊免死金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