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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這時，就算是素來與他不對付的譚公，也站了出來，擲地有聲道：“不錯，當年事的確是我們做錯了，但自帶頭大哥、汪劍通汪幫主自我等以下，皆無任何私念，就算是錯，我等也是為國為民而錯！”
現場諸人或輕或重，均是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很是認可趙錢孫說的話，不少人跟著喝道：“不錯不錯！”“趙老爺子，就算當年你們殺錯了人，也是為國為民而殺，大夥兒也都能理解……”甚至還有人向嶽風求情，道：“嶽帥，事情就是這樣，帶頭大哥做錯了事，卻是為了國家，為了百姓，這件事就這麽算了吧。”
蕭峰怔怔立在當場，心中掀起驚濤駭浪，三十年來的教育，三十年來形成的信仰在這一刻徹底瓦解，分崩離析。
若他現在還是漢人，還站在漢人的立場上，他不禁捫心自問：自己是否還會如現在這樣，竭力要為那二十條枉死的契丹百姓討一個說法？是否就一定這麽堅決，沒有一絲一毫的動搖。
答案，猶如一葉在暴風雨降臨的大海中漂泊，蕩來蕩去的小船，來來去去，高高低低，終究是平靜不下來，也給不出答案。
毫無任何民族偏見，憐惜百姓，厭惡戰爭的大英雄蕭峰，並非是生來便是如此的，不知道自己契丹人身份之前，他如天下許許多多的宋人一樣，也是一個愛國憤青，思想境界從來不曾達到這種境界，隻有在遇到這些人生大變之後，他才開始審視自己的人生，進而漸漸改變了自己的價值觀。
迷茫、心寒、不解、委屈……諸般情緒在蕭峰胸腔之中發酵醞釀。
他就像是一個睜眼看世界的孩子，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退一步便是地獄，前進一步同樣也是地獄，但穿過那地獄之後，卻是鮮有人能達到的……天堂。
紛紛的嘈雜聲中，嶽風冷笑三聲：“好一個不為私心！江湖事，禍不及妻兒；國家事，害不及百姓。戰爭從來都不是百姓的過錯，大宋的百姓是百姓，難道遼國的百姓就不是百姓？男兒立於世，做錯就要認，智光，現在你怎麽說？莫非你仍是執意不肯說出帶頭大哥的名字？”
智光麵色複雜，痛苦與慚愧摻雜，實不知該說些什麽，合十輕輕歎息一聲，什麽也沒有說。
嶽風目光森冷如霜，橫掃全場，最終落在趙錢孫的身上，冷冷的道：“為國為民，毫無私心？！你們也配！”
趙錢孫凶狠瞪著嶽風，大叫道：“姓嶽的，別人怕你，我趙錢孫可不怕你！三十年前，我趙錢孫就該死了，現在再死，正是罪有應得。我等為國為民，哪一點錯了？！”
嶽風冷笑道：“不過是一群沽名釣譽之輩，自以為愛國，實際上不過是為了自己出名罷了。我來問你，你們襲殺蕭氏一族的原因，不外乎是慕容博假傳消息，說蕭氏一族要前往少林，搶奪七十二門絕技等少林武學神功是也不是？”
趙錢孫挺了挺胸口，高聲道：“不錯，正是如此！”
嶽風冷冷的道：“那我再來問你，你們想一旦少林諸般神功流入遼國，大宋必將陷入危局之中，因而你們才出手截殺，這便是你們口中的為國為民，是也不是？”
趙錢孫瞪著眼睛，大聲道：“是！”
嶽風哈哈大笑三聲，道：“很好！可以肯定，少林勾結外邦，意圖不軌的證據已經是鐵證如山，禁武司不日便要將少林徹底剿滅！”
“啊！”轟的一下，現場頓時嘩然一片。
這……這都是哪兒跟哪兒啊？您先前兩個問題以及趙錢孫的兩個回答，跟這個結論可有任何邏輯關係？完全是胡說八道莫須有啊。
趙錢孫凶狠瞪著嶽風。譚公譚婆以及現場絕大多數人則莫名其妙瞪著眼睛，麵麵相覷。
嶽風麵色轉冷，厲聲道：“你們也說了，一旦遼國得到了少林武學，少林的功夫在遼國傳播開來，大宋便將立即陷入滅國的危機。好在遼狗的奸計沒有得逞，但是……既然少林的武學有如此神效，這麽多年以來，少林為何不將諸般武學上交朝廷，如此一來，我大宋豈會是如今這局麵？早滅了遼國、西夏、吐蕃等國了，你們說少林是不是包藏禍心？！”
“趙錢孫，你來說！”最後，嶽風衝趙錢孫喝了一句。
轟！
趙錢孫呆若木雞，如遭電擊，如一根電線杆子般麻木站在那兒。
現場瞬間鴉雀無聲。
嶽風冷目橫掃全場，譏誚一笑，冷聲道：“誰不知道少林武學博大精深，七十二門絕技，現在天下的少林僧人真正學會的，又有幾門？誰又不知道，但凡是練會七十二門絕技的武僧，非但是天賦卓越，而且還必須是意誌堅定，經過日複一日十幾年，乃至於幾十年的苦修，一門絕技才算練成。這麽簡單的道理，不要告訴我你們全都想不到，就算你趙錢孫想不到，難道那帶頭大哥以及汪劍通那些聰明人會想不到？！”
“為國為民，毫無私心？原來你們就是這麽個為國為民法……可笑！我看你們全都是為了私心！那帶頭大哥之所以要阻止這件事，不外乎是事關少林，他不得不出手。至於汪劍通，或許也隻是還他一個人情。狗屁的為國為民，說到底，他們不過是為自己罷了！”
“至於你們，其中或許絕大多數都是受了旁人的蠱惑，但你們敢保證，自己就沒有一絲一毫的虛榮心？沒有？你們從未對任何人說過？嗬……我告訴你們，你們也有虛榮心，你們這虛榮心，未必就一定要讓別人知道，你們的虛榮心不過是為了感動自己。大宋危難之際，你們挺身而出，就算別人不知道，但你們自己知道啊，平時隻要隨便想一想，難道你們就不覺得自豪？不覺得自己不枉此生？！你們的私心就是自己的虛榮心！如果你們不這麽想，你們又不是蠢貨，怎麽可能看不出這個理由實在很牽強？！”
死寂！
就在嶽風的冷叱聲中，現場陷入死一般的死寂之中，沒有任何一絲聲響，就連呼吸之聲也低了下去，低了下去。
譚公譚婆、單正以及智光，皆是目瞪口呆，如趙錢孫那般，怔怔呆滯了。
為國為民，這是他們最後的避風港，但是現在，在嶽風的狂轟亂炸中，這個避風港被轟得支離破碎，露出了最真實的本性，令所有人無地自容。(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