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葉歆黑曜石般的眼睛凝視了一會兒對方狡黠的雙眼，她將食物緩慢吞下之後，聲音略帶暴風雨之前的平靜。
“你知道為什麽人在瀕臨死亡的時候會胡言亂語，容光煥發嗎？”
關世理一愣，想了一下，“是說‘回光返照’的意思？”她有些疑惑，不懂葉歆為什麽突然這樣問。
葉歆笑著搖搖頭，用餐巾擦了擦嘴，便起身，“因為有人總是幹些蠢事，不知道生命的可貴，到死亡真正降臨的時候才後悔莫及，胡言亂語。”
整個會議持續了兩個多小時，由於是與外方合作的簽署協議，眾多高層幹部都予以參見作批示，葉歆、何清雨等作為開發部最高領導人同樣坐在了正席。
那個戴著圓圈眼鏡的男人與卡萊爾集團負責人交換了意見，望著盧俊明的高級顧問在首席台上細說了這次合作的方向與目標。葉歆扯了扯嘴角，冗長而無聊的作態。她低下頭看著關世理給自己整理的卡萊爾集團的資料，以及文jiàn裏還有做好備注粉色小貼紙。上麵有一句話惹得葉歆臉一紅，立馬當作沒看見一樣塞在文jiàn裏。小兔子一定不知道自己勤勤懇懇備注的貼紙沒整理幹淨……
幾位領導人還在會上作出宣講，今晚又有高層聚餐。反正跟她沒有任何關係，葉歆有點心不在焉用鋼筆在空白處勾勾畫畫，她一臉嚴sù的表情讓在場的很多人都誤以為這位嚴苛的部長正在專心聽講。臨近會議結束的時候，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無聊產物，竟然在空白處畫了一隻兔子……
有點無語地合上文jiàn，看了看退場的人潮，‘自己再等一會兒再走吧’這樣的想法讓她卻步，可是望向大廳外，她無意中看得她部門那位新人助理正在熱切地朝著門內張望。
像個兔子一樣急紅眼地尋找著自己……
葉歆沒來由地發出一聲歎息。
“部長~”尾音還拖著老長。
“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一聽到對方類似撒嬌的語調，葉歆就想皺眉，刻意擺出一副嚴sù的姿態，盡管她的語氣冰冷，但對方見到自己仍是笑盈盈的，可見關世理並沒有在意她這個部長略微不滿的情xù。
“我知道，部長。隻不過我覺得作為助理應該第一時間出現在部長需要的地方才是，而且之前也說過了，人那麽多，我得保護您~”關世理很自然地接過部長手裏麵的資料，然後恭敬地站在葉歆身後。
什麽時候說過的事？葉歆記不起來自己有說過這樣的話，還有保護我……這是什麽話？癟了癟嘴，她決定回去之後再對這個新助理教導一番。
“葉部長。”
葉歆朝著自己身後望去，在看到來人之後，鏡片後的眼睛裏目光變得冷淡許多。
“何部長，叫我有什麽事？”
何清雨聽著對方不鹹不淡的問候倒是無所謂的笑了笑，“久違露麵的副董這次重要會議仍沒有出現，我都很好奇，你不掛心嗎？”
“什麽意思。”葉歆挑挑眉，緊抿著嘴唇。
“沒別的意思，我們大家都很掛心副董，畢竟副董的狀況令人堪憂啊。”何清雨的說話姿態與關助理一樣一向有禮，可是與後者不同的是她的腔調意外地讓葉歆覺得十分抵觸。
“估計我不能給你滿意的答案，失陪了。”
葉歆說完並不想再與對方繼續交談下去，意欲轉身要走。何清雨似乎料到對方冰冷的態度，倒也沒惱，隻不過她並不希望對方總是和自己保持這樣的距離，充滿敵對狀態。潛意識裏，她希望葉歆能夠靠近自己一些，無關是工作上的拉攏。在伸出手想要拉住對方的同時，她似乎忘了葉歆的禁忌。
她的手被抓在半空中，像是被蜜蜂蟄住的刺痛感傳至手心，她抬眼看見一個身材高挑的女人擋在自己麵前，表情充滿十足的威脅性。
“何部長，不好意思，您似乎給忘了，我們部長她不喜歡別人碰她。”
對方語氣謙卑而有禮，眼睛裏卻是寒光湛湛。
“你是誰？！”何清雨退縮了一步，懊惱地嘶吼一聲，對方的手勁握的她骨頭都快斷了。
“我隻是部長的助理。”關世理仍是畢恭畢敬地回答道。
“關助理。”
耳邊傳來葉歆有點嚴sù的叫喚聲，握住的手立馬放開了，當目光對上何清雨凶狠的眼神，關世理立馬可憐巴巴地低頭向著對方鞠躬道歉，“何部長，真的很抱歉，剛剛冒犯了。”
剛剛那要“殺人”的危險表情是她錯覺嗎？何清雨盯著對方看了一會兒，如果不是礙於情麵，她剛剛真想給這個不識相的小助理一耳光。狠狠剜了這個新人一眼，擺擺手當作不在意，“你們開發一部還真都是能幹的人，果然和傳聞一樣，新來的小助理是個美人，不過做事還是要有分寸的好。”
“請你原諒她，她剛來不久，是個冒失莽撞的小家夥。”葉歆走到何清雨麵前，略帶抱歉的語氣雖然溫和，但帶著不容置疑，她剛好瞥到身後的助理嘴角浮現笑意。
何清雨撥了撥散在額前的碎發，望了一眼低頭認錯的小助理，神情帶著一絲輕蔑，“經曆過那件事，你還是這麽地體恤下屬，不過我還是好意提醒一句，知人善用。”
即使對方的話語字字如針，心頭一緊，表麵上還是故作平淡地回答著，“謝謝你的忠告，何部長，不過相當遺憾，我的屬下不會再犯那種低級錯誤了。”
“那我就期待你能在年終聚會上出現了，葉歆。”何清雨的助理將帶有金色花邊複古精致的邀請函交給關世理後，微笑地頷首與她們擦肩而過。
關世理一路上跟在葉歆身後，自從與何清雨見麵之後，部長一路上都沒有吱聲，關世理有些擔心。很顯然沒有哪個沒眼識的家夥敢在這個時候惹怒冷凝著臉的葉歆，所以，她們一路上暢通無阻。
回到辦公室，世理小心翼翼地將對方脫下的外套疊好放在衣帽架間。對於之前何部長刁難的話語她並不在意，相反她更擔心坐在辦公椅上的女子此刻的情xù。
“部長，我知道錯了。”
醞釀情xù很久，某隻很委屈的兔子說出了應該是生平第一次主動道歉的話。
葉歆不用抬頭看都知道對方的表情一定是快要哭出來的委屈狀態。不緊不慢地問出口，“錯在哪呢？”
“嗯……錯在……”絞盡腦汁想著，某隻兔子的大腦開始快速運轉，她從以前開始直到現在她做的任何事情都是有十足把握的，所以從來沒有出過任何差池，也就是說她根本沒有真正意義上承認錯誤過。看到葉歆一路不吭聲她才脫口而出的，至於錯在哪是一個非常值得思考的問題。
“關助理。”
“部長，我在。”關世理立馬正了正身，看著對方柔和下來的表情，有點驚喜道，“部長您不怪我啦？”
對方壓根不知道自己錯在哪吧，“剛剛謝謝你。”
關世理並沒有想到對方會與自己道謝，眼睛裏似乎有波光閃動，有點不好意思道，“這是應該的，反倒是部長剛剛為我說話的時候，很帥氣。”
葉歆反倒被對方的話逗笑了，原本有些陰鬱的情xù也被打破，眼前這個明朗溫和的女孩總是能在不經意間驅散自己的負麵情xù，她的眼神裏帶著對自己的崇拜尊重以及有些其他情愫，總會讓她錯誤地認為自己是位好上司。
葉歆抬眼看了看牆上的時鍾，略帶詼諧地口吻說道，“如果我是你，一定會難以忍受這樣嚴苛的上司。”
想都能想到對方略顯吃驚的神情，然後會極度不同意的反問：怎麽會呢？
“怎麽會？”
看吧，連說話口氣都能猜想的到，葉歆指了指牆上的時鍾，已經五點十五了，透過窗外可以看到天已經開始呈現烏黑的景象，冬日的夜晚總是那麽提前到來，外麵還下著厚厚的大雪。她並不希望眼前的這個姑娘陪她這麽晚，要知道周五是這個年齡段的女孩最期待的時間，早些下班回家，精致妝容，出去約會。她不想剝奪她這個小助理這樣的權限。
“反正現在也很清閑，你可以下班了，周五好好放鬆放鬆，我可不能讓你覺得我這個部長一點都不近人情。”她的尾音上翹，像是在開玩笑。
關世理這才懂得部長是什麽意思，她溫潤的臉龐上多出一點點紅暈，像是自嘲又帶點羞赧一般軟糯的鼻音發出來，“部長，我並不需要這些時間，我還沒有戀人。”
“這樣？”葉歆有點疑惑，“那你今天看了手表很多次是為了什麽？”
“其實是……”
看著對方有點欲言又止的樣子，葉歆這才發現這樣的對方觸及到對方的**了，顯然她並不會聊天，略帶抱歉地口吻，“如果不方便說，就不用勉強。”
“不是，就是有點不好意思，最近與家裏麵鬧不愉快，所以被攆出來了，暫時住在朋友家裏，本來朋友說好會來接我，隻可惜她臨時有事，所以我得一個人去。”
“很遠嗎？”
“皇後大街東環路，那個地方我也不太熟悉。”
皇後大街東環路？那不就是她住的附近嗎。葉歆有點驚訝地回望她，再次肯定一遍，“你確定是那裏？”
“嗯，我朋友說實在不行就讓我打車去那裏。”
一雙憂鬱的眼睛默默地凝視著自己。
葉歆不知道其中的含義，但是她可以肯定的是，那就是自己不應該問出這個有點麻煩的話題，看著眼前這個涉世未深的小兔子，這麽晚了打車去個陌生的地方……抬頭看了窗外昏沉的夜空仍不停歇地下著雪，沉默了片刻，終於開口，“我送你去吧。”
像是被通知明天去月球一樣驚訝的神色，世理的表情完全是一副不可置信，有點呆滯地發出單音節鼻音，“昂？”
小助理的表情她一點都不喜歡，難得自己大發慈悲提前放她下班並且願意送她回家竟然是這幅受到世紀末日驚嚇的表情，自己平日裏有那麽不近人情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