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婆的工夫倒真做到了家,自從梅家選完日子之後,她便如自己家嫁女兒般,樁樁件件事情都親力親為,辦的妥妥當當,隻等大婚之日。
喜事臨門,梅家父母卻沒有多大的歡顏,倒是梅鬆竹,每日照舊練武、畫竹,似乎這親事與已無關,一副淡然的神態。
時光轉瞬即逝,到了迎親這一天,自然是嗩呐震天,張燈結彩。雖然梅家父母對這門親事多少存著一些疑惑,但是對於成親的禮數、酒席的操辦可一點都不曾草率,偌大的排場,在當地也算得上數一數二,雖然在拜堂時,梅鬆竹與新娘子二人似乎都意興闌珊的樣子,新娘子更是要人攙扶著才完成了拜堂的儀式,不過總算都圓滿完成。親朋好友自不知這新娘子的底,一個個舉杯前來慶賀。梅家父母應對這眾多的賓客,一時也將兒媳婦的容貌美醜放在一邊,沉醉酒桌。
這邊廂,梅鬆竹自然是更加酒醉神迷。麵對滿眼的觥籌交錯,梅鬆竹想起自己的終身大事竟然靠媒婆的一張畫像草草了之,不禁心中鬱結。
對於這種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風俗,雖然自己一向嗤之以鼻,卻還是遵循父母之命,聽之任之,對於自己的無力抗爭,梅鬆竹更感自責,眾多煩亂思緒中,不知不覺就開始呈現一種自我麻醉的狀態。
酒喝多了,梅鬆竹思緒便有些淩亂,朦朧中,他又看見了竹林裏的那位姑娘,素衣素服,抱著碧綠的翠竹仰望天空,良久,那姑娘竟微笑著向他走來――
“鬆兒、鬆兒――”一陣叫聲打斷了梅鬆竹的思緒。醒了一下神,梅鬆竹見周圍賓客已然離去,周遭隻剩下一些殘席。
梅父走到梅鬆竹身邊,“鬆兒,時辰不早了,你該回房去了。”
梅鬆竹哦了一聲,慢慢起身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梅母看著梅鬆竹的背影,道,“真是難為鬆兒了。”
房中,紅燭搖曳,身穿喜袍的新娘正躺在床上伸懶腰,紅蓋頭早已被她扔在一邊――
梅鬆竹酒醉漸醒,見新娘子如此失態,不禁大為驚奇。
洞房花燭夜,哪家姑娘不是羞答答地坐在床邊等候自己的夫君來掀紅蓋頭,如今這位,卻早已旁若無人地自顧安睡。
梅鬆竹走到床邊,不禁打量起床上的姑娘,那姑娘的麵容似乎與畫像中有些許不同,雖然半邊臉依舊為一片黑色覆蓋,許是胎記,而其五官,卻也是精致悅目。一雙秀目,雖未睜開,卻能依稀看出眉眼間的靈氣,看著姑娘的麵龐,梅鬆竹心頭湧起一種奇怪的感覺,這姑娘好似麵熟。
正沉思間,那姑娘翻了個身,將臉朝向床內,又呼呼睡去。
梅鬆竹見其已沉睡,不忍打擾,抱了張被子,在床下打了地鋪睡下了。
門外,一片寂靜,隻有偶爾的鳥叫聲穿梭夜空,卻愈發顯得夜的深沉。
床上的姑娘朦朧間睜開眼,睡意惺忪地下床而去,卻未曾想踩到一片溫軟的物體,不禁腳下一個趔趄,翻到在地。
梅鬆竹被床上的人正踩到肚腹,捂著肚子翻身起來。
那姑娘見床邊竟然躺著一個人,不禁驚道,“你是何人?為何在我房中?”
梅鬆竹揉揉肚子,“這是我的房間,為何我不能在此?”
那姑娘納悶道,“你的房間?”
她四周打量一下,見周遭喜慶的紅綢,已燃盡的紅燭,臉色不禁沉悶下來,“他們還是把我送過來了。”
梅鬆竹對姑娘的言語有些不解,正待詢問,那姑娘卻突然高聲道,“你不是那個竹林裏的小子嗎?”
梅鬆竹疑惑道,“竹林?”
那姑娘自覺失言,慌忙掩口。
梅鬆竹似乎被那姑娘的言語觸動了些什麽,正待追問,隻見那姑娘歎了口氣,“看來這就是宿命,任憑我幾番施計,還是沒有算過他們,木已成舟,我隻能認命了。”
梅鬆竹見姑娘如此口氣,知其也與自己一樣,對這門親事並不認同。心底處,竟然產生一種同病相憐的心緒,便坦然道,“姑娘,在下梅鬆竹,請問姑娘芳名。”
那姑娘頓了頓,回道,“巧了,我的名字中也有一個竹字,你可以叫我箬竹。”
“箬竹?很好聽的名字。”梅鬆竹若有所思。
箬竹見梅鬆竹正低頭沉思什麽,不耐煩道,“折騰了一天,有沒有水啊,我要洗把臉,髒死了。”
梅鬆竹聽完箬竹的提醒,回過神來,“對了,今早我們還要去拜見爹娘呢,快快梳洗。”
箬竹奇道,“拜見什麽爹娘啊?”
梅鬆竹道,“雖然姑娘可能對這門親事不是太認可,但是既然已經進了門,也應當守一些基本的禮儀,今日是成親第二日,理當去拜見公婆的。”
箬竹似乎並未接受自己已經嫁為**的現實,聽了梅鬆竹的一番話,心情馬上低落下來。
梅鬆竹見箬竹陰沉的臉色,知道她不想接受,也不知道怎麽安慰,隻好在旁邊坐等。
良久,門外有人敲門,是丫鬟小娟。
“少爺,起了嗎?夫人那邊催了。”
梅鬆竹看看還坐在一邊不吭聲的箬竹,起身道,“如果姑娘實在不願意的話,在下也不勉強,等姑娘心情稍微平複點再做打算,在下先去向父母請安問好。”
梅鬆竹正待出門,箬竹騰地從椅子上站起,“不行,我不能就這麽不明不白地嫁了,我去跟你父母說去,我們退婚。”說完一個箭步往外衝去。
“退婚?”梅鬆竹納悶道,“沒聽說成親了還能退婚的,要退婚也是他休了他啊。”
見箬竹已然衝出房外,梅鬆竹趕緊跟上去。
箬竹剛剛打開房門就傻眼定在那裏,這是梅鬆竹的家,她壓根就不知道她的父母住在哪裏,這麽大一個莊園,沒有一個人帶路,她估計連門都找不到。
梅鬆竹見箬竹怔在門外,知道她不識路,笑了笑,拉起箬竹道,“如果你真的不承認這門婚事,我不勉強,我帶你去向父母稟明。”
箬竹見梅鬆竹竟然同意了自己的這個無理請求,竟一下子呆了,任憑梅鬆竹攥著她的手往前行去。
梅家莊園雖然不及豪門府邸,其奢華程dù卻並不虛妄,箬竹被梅鬆竹拉著走轉右彎了好一陣,才來到了梅家父母的居所。一進門,梅家父母已在堂上等候兒子與兒媳。
梅鬆竹拉著箬竹進門道,“爹、娘、孩兒有話稟告。”
梅家父母見兒子一大早地如此吵擾,不禁心頭一緊。
梅父道,“鬆兒,有何事?”
梅鬆竹把箬竹拉到父母麵前,正待言語,箬竹搶在梅鬆竹前道,“兒媳給公公婆婆請安。”
梅鬆竹被箬竹的舉動一時弄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一下子愣了。
梅父也怔了怔,忙回道,“好,好,好。”
梅母看著箬竹臉上那片烏黑,雖然早有準備,如今真正看到,還是有些不舒服。她皺了皺眉,把期待的眼神投向了梅父。
梅父心領神會,從懷中取出紅包,塞到箬竹的手中,“孩子有禮有禮了。”
這下輪到箬竹發懵了,雖然平常對世俗禮教之事一向不屑一顧,但是平常在娘家還是經常聽見母親對自己的諄諄善誘,知道成親後的一些禮節。自己尚未向公婆敬茶,梅父便迫不及待的將紅包給了自己,箬竹心中頗為不解。
梅鬆竹更是在一邊詫異,一個箬竹已經讓他不知所以,現在父母的表xiàn同樣讓他不知所措,甚至忘jì了向父母請安。
梅母微微一笑,對箬竹道,“媳婦你昨天一定累了,早點隨鬆兒回去休息一下吧,這邊的事務不用你打點了,有下人伺候就可以了。”說完,轉身就往房內而去。
梅父見梅母如此匆匆,也趕忙跟上前去。
大廳中,梅鬆竹與箬竹二人麵麵相覷。
回到房中,梅鬆竹不禁問道,“箬竹,你不是說要退婚,剛才為何又――”
箬竹道,“我剛剛有點想通了,我逃得過第一次逃不過第二次,從這次的事情來看,既然父母鐵心要為我安排婚事,我估計也對付不了他們,與其到時候嫁一個更差的,還不如選你好了,至少你對我言聽計從啊,嗬嗬。”
梅鬆竹哭笑不得,“你轉變的還真快。”
箬竹道,“天下女子真是可憐,婚姻大事都由不得自己做主,哎。”
梅鬆竹應道,“其實我們也可憐,婚姻大事照樣都不能自己做主。要是娶到一個像你一樣醜的,這輩子就完了。”
箬竹怒道,“剛剛對你有點好感,你竟然嫌棄我的樣貌,既然這樣的話,你當初為什麽要答應娶我,媒婆不是把我的畫像給你了嗎?”
梅鬆竹笑道,“箬竹姑娘不要裝了,其實你臉上的胎記都是你自己畫上去的。”
箬竹驚道,“你怎麽知道?”
梅鬆竹道,“姑娘早上的時候已經說漏嘴了,如果我猜的不錯的話,姑娘就是當初我在竹林裏遇到的那位。”
箬竹見被揭穿了,臉色不悅道,“怪不得你也不嫌我醜,原來你是早就知道我的胎記是我偽裝的,我還一直以為你與其他人不一樣,看來你也是以貌取人,天下男人一個樣!”
箬竹這一番話讓梅鬆竹哭笑不得,他也不好為自己解釋,隻好喃喃道,“其實姑娘的苦心在下也知道,姑娘估計是想以自己畫像上的尊榮嚇退一些求親的以躲避婚事。”
箬竹道,“看來這個計策還是未能奏效啊。”
梅鬆竹道,“其實姑娘若不是以醜麵目示人的話,這門親事也許在下就不會同意了。”
箬竹奇道,“這是為何?”
梅鬆竹道,“天下真有姑娘肯以這種容貌示人的話,說明這位姑娘心胸坦蕩,不矯揉造作,正是我喜歡的。”
箬竹羞道,“你說話還真是直白。”
梅鬆竹自覺失言,紅了臉不再言語。
箬竹抖擻了一下精神道,“我答應做你的夫人了,但是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梅鬆竹道,“姑娘請說。”
箬竹不滿道,“你不要老是姑娘姑娘的,我有名字的,我叫箬竹,以後請你不要將我的胎記是做假的事情告知旁人。”
梅鬆竹道,“這是為何?你甘心以這種樣貌見人,不介意人家的指指點點?”
箬竹不屑道,“我剛剛已經看到了你父母一副想快點把我打發掉的神情,這有什麽!”
自己父母剛剛的行為自己也看到了,確實有些做得太過明顯。
“麵目醜陋也有不少的好處,起碼不用讓我出得廳堂,我這幅尊榮肯定沒有人會讓我出去應酬招呼,我不是樂的清淨啊。”箬竹笑嘻嘻地道。
梅鬆竹道,“也對,那就隨姑娘的意了。”
箬竹莞爾一笑,“我就知道你不會拒絕我的,嗬嗬,但是別再叫我姑娘了。”
梅鬆竹應聲道,“好的,箬竹。”
二人相視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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