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懷翊的聲音沉了下來:“一切都似乎與十多年前的天象重合,你的命格發生了變化,再度沾染上破軍星的煞氣。事情又再度回到了原點,天下的格局果然又因為你而發生了變化。”
“而我那時正在為紫沁建造這個地宮,等我出關的時候,一切已經無力挽回了。”
段惜羽微微顰了顰眉:“所以,我這一世會如前世一般的命運?”
玉懷翊並沒有迅速回答,隻用那一雙冷豔的桃花眼看著她。眼中的情緒段惜羽此刻卻根本就看不懂。
“羽兒說的這些我可不讚同。”玉蒼瀾幽幽說道:“雖然你的命格看起來似乎前世重合,但命理當中卻暗含了變數。”
他扭頭看向了玉懷翊:“父王何不讓羽兒看一看她的命魂之燈?”
“好。”玉懷翊歎了口氣,終究還是點了點頭。
之後,便從段紫沁的紫玉雕像背後的暗格裏麵取出一隻拿水晶盒子裝著的油燈。
油燈看起來與尋常的燈並沒有什麽分別,甚至連半絲裝飾也無。
但,當段惜羽一看到那盞燈的時候便從心底裏升起一股奇異的感覺。
那種感覺她說不清楚,就仿佛水晶盒子裏罩著的並不是一盞燈,而是她生命的一部分。
“這就是你的魂燈。”
玉蒼瀾接過水晶盒子將它捧到了段惜羽麵前:“一年之前,魂燈的光亮非常微弱,幾乎就要熄滅。如今,你看它的火焰如何?”
段惜羽凝眸望去,油燈的燈芯上燃著的火苗卻並不是一簇,反倒是左右不同的兩簇。
一簇燒的異常旺盛,一簇卻始終是將滅未滅的狀態,卻在眼看著就要滅了的時候驟然間蹦起一簇明火來。
“這個……”段惜羽多少有些好奇,她從沒有見過一盞燈,一個燈芯竟能點出兩簇火焰。
“一燈雙焰,這便是變數所在。總有一日這兩簇火焰會並作一簇。”
段惜羽看了一眼玉蒼瀾,自打她重生以來,經曆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整個世界都似乎與她前世所認知的並不相同。
“七苦咒是怎麽回事?”此刻,她最關心的到底還是這件事情。
“那是蒼穹山玉氏所背負了萬年的血咒。”玉懷翊眸色暗了暗:“萬年來卻並沒有出現過,所有人都以為……”
都以為那不過是個傳說,根本就不存在?
段惜羽自嘲的一笑,所以,她就是最倒黴的那一個?
萬年來都不曾出現過的東西,居然就叫她給撞上了?
“若我早知七苦咒真的會出現……”
“知道又如何?”段惜羽挑了挑眉:“你當初就會放棄娘,然後安安心心跟洛惠安過日子?”
玉懷翊卻笑了笑:“我還是會選擇與紫沁在一起,不過卻不會再要她生孩子。隻我們兩個,一輩子。”
段惜羽眸色清寒,與玉懷翊對個正著。
對麵那冷豔而高貴的男子並沒有因為自己的自私而生出半絲愧疚,那張完美的麵龐之上掛著淡淡一絲笑。
那一絲笑瞬間便衝淡了他麵部冷硬的輪廓,叫那一張臉頃刻之間生動了起來。竟是再也挪不開眼了。
“算你有眼光。”段惜羽別過了眼:“你若是方才有半點會選洛惠安的意思,這一輩子都不要妄想我會叫你一聲爹。”
玉懷翊先是一愣,隨即桃花眼裏便浮起一絲溫柔的笑:“這麽說羽兒是終於被爹爹的真誠折服了麽?”
“你終究是我生父,而且。”她偏頭看向了段紫沁的紫玉雕像:“娘該是很希望我與你相認,她為了我賠了自己一條命。我總不好叫她失望。”
玉懷翊便直接咧開嘴笑了,玉蒼瀾則瞬間低下了頭。
父王您好歹是個神仙級的人物,至於的因為女兒肯認你就笑著這麽……脫俗麽?
鑒於數年的威壓,他是絕對不敢將傻這樣的詞匯放在自家老爹身上。
“既然如此,這些日子你便直接住在水榭裏吧。”
段惜羽一愣,玉懷翊這話鋒轉的是不是太快了些?
“瀾兒該是跟你說過去除七苦咒的方法,神女峰落英寒池是蒼穹山上仙靈之氣最濃鬱的地方。也隻有在那樣的地方,你魂魄離體方才有再度醒轉的機會。”
“這個我知道。”
“你如今這身子進了寒池的話隻怕連半刻都呆不到,我叫玉蒼瀾千方百計找你回來,可不是為了看你死在寒池裏。”
段惜羽眯了眯眼,寒池那地方不是曆代尊主修行之地麽?為什麽這一個二個將那裏都給說的那麽恐怖?
“萬年來蒼穹山尊主都在寒池當中修行,裏麵自然聚集了大量靈氣。那些靈氣要麽可以讓人脫胎換骨,要麽便能頃刻間殺人於無形。單看你個人的修為。”
玉懷翊聲音頓了頓:“所以,並不是寒池不許人隨便進入。而是因為,隨便進去的人再也不能出來。”
“何況你身上雪域彌陀的寒毒,會將寒池中的寒氣加重。到時候隻怕比常人忍受的痛苦還要多。”
“所以,我根本就不要想進去?”
“你體內有我和紫沁兩個人的內力,如今紫沁的內力基本上在龍婆和秦公的引導之下已經被你盡數吸收。但我的內力若非讓我親手解開封印,你根本不能夠吸收。”
段惜羽眸色微閃,玉懷翊為了幫她續命。自打十四年前每年都會前往丞相府用自己的內力幫著她疏通經絡,一連堅持了五年之久。
那麽些年積澱下來,她身體裏封存著的內力該已經到了多麽龐大的地步?
段紫沁的內力被她吸收以後,四相陣的長老都不是她的對手。
若是連玉懷翊的內力都盡數為她所用,那麽她的武功修為當是到了獨步天下的地步了吧。
闖一闖寒池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
“你體內的內力太過龐大,我並不能一次就將封印全部解除。需得一點一點的解開,否則你的身子很有可能受不住而筋脈俱斷。”
這話段惜羽是不懷疑的,凡事過猶不及。
如今,她要將那麽龐大的內力吸收,還得保證玉懷翊的內力和段紫沁的並不衝突,這怎麽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整個過程,至少需要半個月。這半個月你就住在水榭裏,也免了來回奔波之苦。”
“不行。”段惜羽卻堅定的搖了搖頭:“蒼穹山如今危機四伏,上山來的可不是我孤身一人。”
在水榭裏麵玉懷翊自然能夠保證她安全無虞,但隨著她上山的那些人怎麽辦?
誰也不能保證洛惠安找不到她,會不會拿她手下那些人出氣。
“他們既然陪著我一起上了山,怎麽都得全須全尾的活著。我的人,誰都不許少了一根毫毛。”
“好。”玉懷翊滿意的笑道:“果然是我玉懷翊的女兒。難怪短短一年之間,靈刃能夠天下揚名。單憑你這一腔的豪氣,半點不比男子遜色。”
段惜羽淡淡哼了一聲,她從來不覺得自己比男子遜色。
“父王你可不能太寵著羽兒了,她的七苦咒已經開始發作。如今,她暈倒的次數越來越少。”
玉蒼瀾的聲音微沉,比女子還要豔麗的容顏之上籠著一層毫不掩飾的擔憂。
玉懷翊顯然愣了一下:“居然,發作的這樣快?”
“暈倒的次數少了,莫非不好?”
“自然不好。”玉蒼瀾沉聲說道。
“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謂之七苦。你經常昏睡卻仍舊能夠醒來,正是七苦之中的生,生生不息,卻是將你一日日生命縮短。加速了你生命的進程。”
玉蒼瀾咬了咬牙:“之後,便是老。你會迅速的衰老,但並不是體現在體膚之上,而是內裏。”
段惜羽擰了擰眉看向玉蒼瀾,他的臉上分明帶著絲無法言喻的痛惜。
“你可知人年老之後最明顯的表象是什麽?”
“什麽?”
“是遺忘。”他深吸了口氣:“你會一日日的將你身上,之前所發生的事情盡數遺忘,直到……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
段惜羽一愣,竟還有這樣的咒術?遺忘?
她停止了昏睡,便是表示進入了七苦咒的第二重——老?
“所以,在你開始遺忘之前,我必須讓你記住我。”
玉懷翊的聲音淡淡的響了起來:“哪怕你最後將我忘了,我卻知道你心裏麵實際上是承認了我這個爹爹的。”
段惜羽抿了抿唇沒有出聲,遺忘?
為什麽聽到這兩個字她心裏瞬間便湧起了一絲酸澀,她是在不舍麽?不舍得忘掉什麽?
“你最好留在水榭裏。”玉蒼瀾說道:“我怕有一日你會忘了來水榭的路。”
實際上他更擔心的是,有人會利用她的善忘而做出傷害她的事情。若是在自己身邊,這些就根本不需要在意。
“不。”段惜羽語聲停了半瞬,方才淡淡說道。
“若是注定了要遺忘,我就得趁著如今還清醒將身邊一切都好好記住。我不想我最後的記憶就停留在這小小方寸之間,外麵的人也會擔心。”
雨蕎,秋露,寧芷寧寒,飛影飛翩。還有跟著她一起來的龍千嬌秦煌,即便是子車霖,這些人哪一個不是在真心關心她?
在她失去記憶之前,總得保證這些人的安全才好。
“你去吧。”玉懷翊終於點了點頭:“每日午時來水榭找我,你若是有一日不來,我就將你抓回來再也不許出去了。”
段惜羽勾唇一笑,怒放芙蓉一般的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