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深夜裏,還有不少夜貓子或是躺在被窩裏刷手機,或是窩在沙發上看電視。
於是許多人都看到了手機或者電視下方彈出的速報和突發事件。
淩晨十二點零五分,本市長濟河上,一輛高速行駛的汽車撞斷高架橋的護欄,直直衝向高空。
在半空中產生了爆炸之後墜入河裏,現車主以及遇難者信息正在調查中。
許多人眼睛一掃就把這個速報掠過了,玩手機的也大多拇指一滑帶過,表示並不關心。
偶爾也有些人點進去看一眼,唏噓兩句,風過無痕。
沒有人知道,這一條生命的逝去,背後有多少故事。
與此同時,正躺在醫院病房裏的程潛猛地痙攣了一下,捂著自己的心口,一瞬間喘不上氣來。
“……阿淵!”
他低喃一聲,忽然有淚水止不住的從他眼角滑落。
他那張精致的臉被程澤揍得不成樣子,一雙桃花眼卻依然含情帶勾,像是天生就是如此。
可是那雙平時總是多情狡黠的眼睛裏現在隻剩下痛苦。
他坐起身,扭頭看向窗戶。
那兒黑沉沉的,其實什麽也沒有。
心口剛才很痛很痛,這會兒卻很空很空。
好像少了些什麽東西。
有人打開了房門走了進來。
程潛抬起頭,看到了程澤。
他站在那裏,程潛看不清他鏡片後的眼神是怎樣的,卻本能的覺得害怕。
害怕什麽?害怕他這個人?害怕他再揍自己?
不是的,是害怕他即將要說出口的話。
“小潛。”
不,不要說。
“小淵他出事了。
剛才接到了警察的電話。
他開的車衝出了高架橋,爆炸後墜河了。”
嗡的一聲,程潛仿佛耳鳴了。
但偏偏程澤的每一句話他又能聽得清清楚楚。
“那兒屬於河流比較湍急的位置,他們還在打撈,不過估計不太容易。”
他一步步走過來,表情一點兒也不快意,甚至有點兒扭曲。
“你說,他怎麽這麽隨隨便便的,就死掉了呢。
我都還沒來得及動手。”
“不。”程潛低吼,“阿淵不會出事的!不會的!”
“是嗎?”程澤笑了,強硬的掰開他捂住耳朵的手,“那你哭什麽?”
“我……”
“你知道嗎?浮屍是世界上最惡心的屍體了。
早點撈上來還好。
如果一直撈不到。
那他就要一直在那又冷又黑又臭的水底,被泡爛,被魚蝦啃咬……
啊,也不一定。
不是爆炸了嗎。
也許連全屍都沒了。
這麽一看,也不知該說小淵是幸運還是可憐。”
“別說了,別說了……”
“為什麽不說?
不就是因為你麽。
你說,小淵多可憐啊,竟然有你這種哥哥。
不但一無是處,成天給他惹是生非。最後竟然還害死了他最心愛的人。
他對你該有多失望啊,才會那麽想不開,選擇自己結束自己的生命呢。”
“你胡說!你胡說……不會的……不是的……不是!!!”
“真可憐啊!”程澤笑著拍拍他的臉,“以前你這麽說過我的吧?
現在我把你這句話送給你。
小潛,你真可憐啊!”
程潛不知道程澤是什麽時候走的。
他就那樣呆坐著,一直說著“不是的。不會的。你騙我。”
可是好一會之後,他忽然崩潰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
我錯了。我知道我錯了,我求求你了……”
他跪在病床上垂頭痛哭。
程潛這人,也不是那麽輕易認錯服軟。
曾經認錯服軟,大多也是形勢所迫隨口敷衍。
這是他第一次真心實意的承認自己錯了,第一次真心實意的說對不起。
可是該聽到的人,一個也聽不到了。
窗外猛的刮過一陣大風,吹開了那扇半開的窗。
程潛猛的直起身,扭過頭去。
半晌,他忽然朝那空無一物的窗外露出一個微笑。
“阿淵,你來接我的麽?。”
他慢慢站起來,赤著腳踩到地上。
眼睛裏的淚水還在掉,臉上的笑意卻漸漸變得溫柔。
他想起小的時候,他個頭要比阿淵矮了一點點,體重也要比他輕一點。
於是他總是冷著臉逼自己吃掉不愛吃的肉食。
還有每次被程毅叫去實驗室的時候,他總會走在自己前麵,嘴上罵自己膽小鬼真沒用,卻又緊緊牽住自己的手。
他的弟弟,其實是一個特別心軟,特別溫柔的人。
他知道的,阿淵有多喜歡程茵茵。
那些怦然心動,那些無聲的渴望,那些裹足不前卻又舍不得離開……
他都能清楚的感覺到。
有時候那些情緒,甚至仿佛變成了他的情緒。
或許,他也曾怦然心動,也曾渴望。
可他告訴自己,那是阿淵喜歡的,我不可以喜歡,那我就討厭吧。
可真的有那麽討厭麽?
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了?
“阿淵,你來啦?”他朝窗戶走過去,喃喃,“我就知道你不會真的怪我的。”
“我就知道,你不會留下我獨自一個人。”
嘭
狂風吹過,窗台那兒隻剩下不斷翻飛的窗簾。
……
一夜之間,程氏集團繼承人程茵茵突發疾病去世的消息傳遍了整個雲城。
但卻隻有很少一部分人知道,那天夜晚,隨著她一同離去的,還有三人。
一周後,突然有媒體放出報道。
程氏集團繼承人,已故的程茵茵小姐生前曾立下遺囑,死後她的資產盡數捐獻給社會福利機構以及貧困地區教育機構,各地醫療機構等。
程氏集團的執行總裁林溯去世,程潛和程淵遭遇意外身亡的消息,也讓程氏的高層產生了好一波動蕩。
就在大家以為局勢變成了這樣,那剩下的程澤和程煜這兩位很可能會因為利益重新分配的問題鬥起來的時候,他們卻先後辭去了自身職務。
再之後就沒怎麽聽到程澤的消息了。
而程煜,去了國外,此後也沒了消息。
整個程宅,到最後,隻剩下了程誠一個人。
他不太明白為什麽隻不過短短時間,竟然發生了這麽大的變化。
他再去程宅,不論走到哪個角落,仿佛都能看到過去的影子。
沉默卻可靠的大哥,看似平易近人其實並不好說話,但也會無微不至照顧大家的二哥。
整天笑嘻嘻沒個正經但總會逗人開心的三哥,像個冷酷冰山凶巴巴的但其實心腸很軟的四哥。
人高馬大,精力無限脾氣有點暴躁但私下裏卻偷偷喜歡粉兔子的五哥。
甚至嬌裏嬌氣,看人下菜碟,隻對自己就大呼小叫但也曾給過自己擁抱的程茵茵。
彼此相處的畫麵,打鬧的,吵架的,鬥嘴的,吃飯的,玩遊戲的,溫馨的……
一幕一幕漸漸失去顏色,一個一個的笑臉,漸漸消失在所有畫麵裏。
少年忽然有些眼眶發熱鼻子發酸,覺得自己沒辦法了。
他蹲下來,嗚嗚的哭出了聲。
後來他不再踏足這裏。
於是這裏真正的,成為了一座空墳。。
所有曾在這裏發生過的愛恨情仇,隨著時光流逝荒蕪叢生,終將被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