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蒼瀾皺了皺眉,顯然對這話並不讚同。
“連胤親自定下的欽犯,若是營救起來定然不簡單。那樣的人哪裏值得犧牲小羽兒在京城的勢力?”
“方才你在車裏說的那些話實際上如今羽兒心裏該是有著諸多疑問,文長封留著,定然會有用處。”
玉蒼瀾便眯了眯眼,他自然知道蕭若離所指的便是文青羽的身世。
段紫沁將他送回蒼穹山的時候,他年齡還小。後來,幾乎也沒怎麽見過她的麵。
所以,對於上一輩子的事情他實際上也是一知半解。不
過是仗著自己早慧,進行了諸多猜測。而小羽兒身上又好似帶著諸多謎團,每次他問起父王來,父王都語焉不詳。
文青羽對自己的身世有疑惑也是應當應分的事情,當初段紫沁為什麽身懷六甲卻要嫁給文長封。
這種事情,隻怕也隻有在文長封那裏才能找到答案。
“按蕭先生說的辦,將文長封救出來,火速送往蒼穹山。”他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不惜一切代價,若有需要蒼穹山的人可以供你隨時調遣。”
“是。”秋露鄭重的點了點頭,立刻轉身傳令去了。
幾日之後,當玉蒼瀾的馬車到了蒼穹山屏障最外圍的時候,蜀國的錦榮城卻驟然間熱鬧了起來。
幾乎是一夜之間,蜀國的大街小巷,但凡是有人煙出沒的地方。
即便是再偏僻的背街小巷裏麵,也在同一時間便如從天而降一般,在清晨第一縷陽光出現在天幕之上的時候。
隻要你有眼睛便都能看到牆上貼著的那一張色彩極為明麗,最主要內容絕對讓人驚悚的——一張紙!
說是一張紙,實際上說是一封公告更合適。
如今,洛夜痕禦書房的桌案之上,也擺了那麽一張紙。
嫩粉色桃花簽上熏著淡淡桃花香,聞起來很是心曠神怡,偏偏上麵的內容怎麽都不能叫人心曠神怡。
那是一封和離書,是蜀國君王妃文青羽寫給蜀榮王洛夜痕的和離書!
花城低著頭,將兩隻手都給束在了袖子裏,手臂緊緊貼著身子,大氣都不敢出。
這姿勢實際上是非常累人的,此刻的花城恨不能自己就是個真正的死人。
大約有一個多時辰了吧,自打淩雲軍將從大街上揭下來這張紙送進宮裏以後,爺就維持著那個姿勢再也沒有動過。
禦書房裏堆著的幾乎有半人之高的奏折,此刻完全就成了擺設,根本沒有動過半分。
蜀國的天已經熱了起來,花城覺得自己的衣服已經叫汗給打濕了。真心想伸手擦擦汗,可惜他不敢。
但凡你是個能喘氣的,誰會看不出如今桌案後那看似雲淡風輕的男子,實際上心情不好,非常不好!
而他心情不好的後果,往往是非常恐怖的。
“噗通。”花城到底是年齡大了,一個沒有忍住將手裏的浮塵掉在了地上。
“老奴該死!”
花城瞬間嚇得半邊身子都涼了,整個人都匍匐在了地上。他永遠都不會忘記,爺在去燕京之前,一個侍衛曾經不小心打斷了爺的沉思。
結果,爺便叫那人以後永遠都不用沉思了。
死人哪裏還需要沉思?
“什麽時辰了?”低悅慵懶的嗓音緩緩說著,聽起來似乎並沒有半絲的不悅。
花城卻仍舊跪著不敢動彈,爺一向喜怒不行於色,他即便心底已是一片驚濤駭浪,臉上還是那般的從容而淡然。
“快午時了。”花城小心琢磨著洛夜痕到底在想些什麽。
“恩。”洛夜痕卻挑了挑眉。
明顯帶著不滿的強調立刻叫花城再度低下了頭。
“都快午時了,你怎的不早點叫爺去上朝?”
花城噎了噎,隻覺得從額角劃過大滴冷汗:“爺,今日是沐休日。”
他現在可以非常肯定,爺就是看他不順眼了。瞧瞧,這不是就開始找他的茬了麽?
可是,爺您找理由也該找個靠譜些的,這沐休日叫人提醒上朝,不是……
“原來今日沐休?”低悅的聲音淡淡的說著,尾音些微有些上揚。
花城咬了咬唇,他是自蜀國先帝一朝便伺候著的老了,一向自詡長了顆七竅玲瓏心,最是能猜度帝王的心思。
如今,再度歸國之後洛夜痕的心思卻怎麽都叫他猜不出。於是,他一時之間沒敢說話。
“嗬嗬。”花城的心思正自百轉千回,突然聽到頭頂上傳來的低低的笑聲。
“這日子選的可真好,竟是沐休日也不許人快活的麽?”
花城一愣,這又是個問句。但是顯然,爺的問句並不是要他來回答。
“花城,你說她心裏如今可是……恨毒了爺?”
“這個……”
花城越發的心裏沒底了,他不用問也知道爺此刻口中說的那個她,該就是君王妃文青羽。
可,這話叫他怎麽回答?
要他說就是那個女人不知足。
自古來哪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何況爺那麽尊貴的身份,有個三宮六院本就是尋常不過的事情。
爺才不過納了個側妃,那女人居然將前蜀後留給爺的簪子都給砸了。如今,居然還將和離書貼的滿大街都是?
爺才是君王好吧,要和離也該是爺提出來。
什麽時候輪到一個女人這麽指手畫腳了?
花城是個人精,他雖然不知道文青羽和洛夜痕到底怎麽回事。卻一眼就能看得出自己爺對君王妃大概是真的很在意。
不然也不會為了她動手處置了地魁。
所以,這種話還是不要說了吧。
“她自然會恨爺,實際上爺希望她越是恨越好。”洛夜痕抬起了頭,半絲光彩也無的狹長鳳眸也不知道看向了哪裏:“隻有這樣,才對她有好處。”
“爺。”
飛玄閃身進了禦書房:“公主那裏有收獲了。”
洛夜痕眸光一閃,立刻站了起來:“走吧,去看看。”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禦書房,花城極有眼色的立刻跟了上去。
如今的情形似乎越發的叫他看不懂了,爺對公主似乎並不怎麽有情。
起先,冊封大典上便是遲遲都不肯在文書上落印,要不然又怎麽能夠叫王妃一句話就將儀式給中斷了?
中斷了也就中斷了,公主如今仍舊是公主的身份。
可是,爺卻將宮裏很多重要的事情都交給公主去做了。
作為如今蜀國王宮裏麵唯一的女主人,宮人們曲意逢迎的有,不屑挖苦的有。
隻有他半點不曾有過表示,因為,他實在拿不準爺對於公主究竟是怎樣的態度。
……
越往北去,似乎天氣越發的寒冷。
馬車最近行進的速度並不快,晃晃悠悠的終於停了下來。
文青羽最近這幾日精神不錯,如今等著馬車挺穩了,也掀起了車簾往外看了看。
眼前分明是一個村莊,這村子規模不小,一眼望過去密密麻麻的都是房子。
玉蒼瀾如今正站在村口的界碑旁邊,文青羽飛快的瞄了一眼界碑,上麵臨仙村三個大字深刻而明晰。
大約原先是用朱漆塗過的,也不知經過了多少的風吹雨淋。朱漆的顏色已經剝落的一塊一塊,唯有歲月的風霜卻沒有將村名給抹去。反倒更加的醒目。
出人意表的是,村口居然站著密密麻麻不少的人。一眼望過去男女老幼應有盡有。
玉蒼瀾一回頭,朝著文青羽招了招手,看他的神情似乎頗為愉悅。
文青羽便叫雨蕎扶著她下了馬車,一步步朝著臨仙村的界碑走了過去。
四下裏一片寂靜,村口的村民突然間就齊刷刷住了嘴,一雙雙眼睛直勾勾都看向了文青羽。
那些目光中有探究,有欣喜,有疑惑有躊躇,卻獨獨沒有算計。
“羽兒快來見見秦公和龍婆。”
玉蒼瀾一把扯過了文青羽的衣袖,幾乎是連打帶拽的將她直接給拖到了村民們麵前。
村民正前方站著一對神采奕奕的老人。
男的身量不高,滿頭的頭發幾乎都掉光了,隻剩下嘴巴下麵長長的胡須。
大約是因為頭發少,所以他極愛惜自己的胡須。雪白的胡須油光發亮還給編成了一條麻花辮子。辮子稍上用紅色的綢緞綁著,看起來很是喜慶。
女的滿頭的頭發白的不剩下半點的黑,整整齊齊在頭頂盤了個圓髻。
山野人家本也沒有多少財富,老太太的頭上並沒有什麽搶眼的珠寶,卻帶著個花環。
北方的天氣很冷,這一路走來文青羽幾乎都沒有見過什麽花。
但老太太頭上的花環色彩卻極是明豔,一看就是新鮮采摘下來的鮮花編的。這也讓她站在人群裏異常的醒目,即便是雙十年華的女子,也沒有她醒目。
如今,兩個老人兩雙眼睛充滿了慈愛的都定在了文青羽身上。
“像,真是像極了。”秦伯伯猛然間一撫掌,笑聲極其響亮,悶雷一般震得人耳膜生疼。
“瞧這神韻,瞧這氣度。果真是小翊翊的種。”
“胡說什麽。”龍婆臉色一瞬間就沉了下來,抬手毫不猶豫便朝著秦公的光腦袋拍了一巴掌:“這個麵相分明就像足了沁丫頭。”
龍婆那一巴掌顯然沒有半點遲疑,拍在秦公後腦勺上發出巨大的一聲脆響。
可是秦公顯然並沒有生氣,反倒咧著嘴笑的很是開懷。
“老婆子說的是,就是像沁丫頭。瞧那個眉眼,那個身段,簡直就跟沁丫頭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胡說。”龍婆卻又瞪起了眼:“這丫頭分明就比沁丫頭長的還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