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青羽抬起了腳,又再度踏出了第二步。
盡管她知道,在這種時候速度越快便能受到越小的傷害。
但她實在做不到,每走一步都好似能夠將她渾身的力量全部抽幹。若非她的精神力超乎尋常的強大,隻怕第一步邁上去,便直接就可以死了。
四下裏萬籟俱寂,靜的幾乎針落可聞。
無數雙眼睛都盯在那銀色衣衫如同仙子般純美的女子身上,當她抬起腳的時候,眾人便覺得心也跟著提了起來似乎突然停止了跳動。
直到她腳步落了地也才能跟著落下。
那樣的過程,即便是瞧著,也是萬分的煎熬。
地魁的眼睛眯了起來,雖然他接到了不得不遵守的命令,但他實際上並不想要送出地魂令。
火海刀山的法子根本就是他故意來難為人的。
他原本以為這個世界上根本不會有人真的踩上去,地魂令便能夠一直留在地隱部。
哪裏想到,那女子看起來纖細柔弱的大家閨秀一般,似乎連一陣風都能給吹到了。卻是那般的堅毅剛強,真的就踏上了火炭。
“第五步,她已經走了五步了。”
人群當中終於響起了一陣驚呼,聲音當中有著難以言表的震驚。
但凡是有眼睛的,誰瞧不出文青羽如今正在受著極度痛苦的煎熬?
因為,她的臉色已經如炭火一般也是通紅的。
那,該是熱毒入體的征兆。
“公子。”秋露的心一顫,完全注意不到自己用了什麽稱呼:“那個什麽勞什子的地魂令咱們不要了,您快下來吧。”
她聲音帶著毫不掩飾的顫抖,一向堅強的女子,堂堂暗月閣的長老居然馬上就要哭出來一般。
文青羽咬了咬牙,隻說了一個字:“不!”
她知道這個時候該說些什麽來安慰躁動不安,眼看著就要抓狂的丫鬟們和靈刃。
但她實在做不到。
不過張了張嘴,便感覺到自己身體裏所有的水分都給烤幹了一般。再烤下去,那便隻剩下血液了。
那一個字說完,身體便疼的幾乎要讓她跌倒,於是她隻能咬緊了唇。直到嚐到了自己的口中的血腥味,方才再度恢複了些許的清明。
而在她恢複清明之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朝著秋露和靈刃的方向露出了一個微笑,然後便又踏出了一步。
“對,快點拉她下來。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
斜刺裏一道尖銳而響亮的聲音尤為清晰。秋露的腦子瞬間就熱了,也完全沒有聽出來方才那是誰的聲音。
秋露的眼淚便在那個微笑當中直接滾了下來:“公子,你若是再不下來,我就要拉你下來了。”
她一縱身便要朝著火海當中躍過去。眼前一花,卻叫人半空裏給攔了下來。
“風止,你幹什麽?”
眼前,是個一身玄色衣袍的俊雅男子。
他的身後是一片炙熱的火海,他的衣服便在那火海的炙烤當中一點一點也漸漸變的一片火紅。
似乎,連他的眼睛都也在一點一點的發紅。
“你不能去。”風止用自己通紅的眼睛看著她,聲音卻很是堅定:“少主知道她在做什麽。”
“少主她已經瘋了。”秋露咬牙說道:“她如今為了蜀國已經瘋了,我卻還清醒。”
風止臉色一白:“你胡說些什麽?”
“我說錯了麽?”秋露倔強的說道。
“她身為一個女子,化解了大周和南疆聯手對蜀國的威逼。如今,更是為了蜀國的安定,非要拿到那個對她來說一文不值的地魂令。你看不到麽?再走下去,她會……”
“我知道。”風止打斷了她的話:“你既然陪著她一路過來,該知道她是為了什麽。”
秋露一愣,為了什麽?天下蒼生?蜀國福祉?狗屁。
她做這一切隻有一個理由,那便是為了一個人——洛夜痕。蜀國國君洛夜痕!
“蜀國是他的國他的家。所以,她可以豁出一切。”
兩個他並不是一個人,秋露卻聽懂了。靈刃也聽懂了。
離他們最近的地魁自然也聽懂了。
於是,地魁的眸光緊了緊,靈刃卻再也顧不得隱藏,一步步朝著火海當中那纖細的身軀走了過去。
“可我……”秋露聲音一梗:“不想眼睜睜看著她受到傷害。若是沒有她,我們在這個亂世之中,也許早就死了。”
風止語聲頓了頓,將不住顫抖的秋露給緊緊摟在了懷裏:“即便少主死了又有什麽關係?”
俊逸的男子一字一句緩緩說道:“她若死了,我們便給她報仇。即便舍了這一身血肉,也要帶著那些人一起入地獄。”
“公子你聽到了麽?”孔昭元大聲說道:“你若死了,我們即便舍了這一身血肉,也要讓這個世界再度沉入地獄。”
“誓與公子共存亡!”
這個時候沒有人介意突然多出來的那些人,也沒有人介意他們口中怪異的稱呼。
更是沒有人介意,他們言語當中對蜀國的不敬和敵意。
隻因為,所有人已經被火海中那個身影所折服。為了那樣一個女子,做什麽都值!
正如當日在西昌城頭上玉蒼瀾所說的那句話一般,為了她死了,不虧。
“十步!”
人群中再度響起一陣驚呼,一半,距離火海的盡頭還剩下不到一半的距離。
然而,文青羽的身子晃了晃,萬眾矚目中突然倒了下去。
“啊……”四下裏一片驚呼。
“她輸了,她輸了。哈哈哈哈!”
天地之間卻突兀的響起一陣暢快的笑,盡管拿笑聲很是婉轉動聽,在如今的場合聽來卻很是刺耳。
四下裏刀鋒般的目光不約而同落在了飛鸞身上,將她的笑聲直接給卡在了喉嚨裏。
靈刃眼中毫不掩飾的憤怒,到底叫她感到了一絲害怕,忍不住便向著大長老靠了靠。
“姑姑,他們……”
“我孔昭元從來不打女人,為了你,我願意破例。”
“秀才。”鍾雄淡淡哼了一聲:“隻管打,你沒有破例,那個根本不是女人,是個畜生。”
“大哥,畜生是什麽?”權泰抬起頭,聲音中帶著說不出的柔弱和困惑。
“畜生麽,自然不是人。見過豬狗麽?那便是畜生。”馮岩鄭重說道。
“哦。”權泰點了點頭:“那她絕對不是畜生,因為……”
他眸色一閃:“就她那個心腸,說她是畜生,畜生會不高興。”
“嗬嗬嗬。”孔昭元眉峰一挑:“權呆子說的太對了,說她是畜生都抬舉她了。有些人就是連畜生都不如。”
“你們……”飛鸞臉色巨變,媚眼當中閃出一片冷厲的殺氣:“找死!”
“芙花。”大長老聲音淡的沒有半絲起伏:“給我閉嘴。”
“姑姑。”
“再說一句話,就給我立刻回宮去!”
飛鸞顯然很是不甘心,卻還是叫大長老話語當中的冷冽和絕然給嚇著了,到底閉上了嘴再不敢說話。
火海中的文青羽已經完全聽不到外界的絲毫聲響,她正感到自己的意識在一點一點的飄離。雙腿一軟,便向著炭火上倒了下去。
殘存的意識和出於本能的防護,叫她迅速伸出了手按向了地麵。
“嘶,唔。”
炭火上立刻升騰起了濃烈的白煙,焦糊的氣味和到了極致的疼痛一下子便拉回了她的思緒。
她迅速收回了自己的手,火炭的溫度太高。她的動作又過於迅猛,那一下子也不知道扯掉了多大一塊皮肉。
隻能看到手掌已經是一片血肉模糊,焦黑中隱隱透著森白的骨骼。
她再度咬緊了嘴唇,嘴唇應該是咬破了,她明明就是滿口血腥味,卻半絲感受不到自唇瓣上傳來的疼痛。
隻因,手掌上的疼痛已經是極致。
這麽一個停頓,她驚駭的發現竟是再也走不動了。
她抬了抬頭,刀山就在眼前,似乎近在咫尺。
可是,她卻不得不放棄。
隻因,她知道自己已經到了極限,再也沒了半分力氣。
到底是,高估了自己的耐力!
“文青羽,你的上古神功都拿去喂狗了麽?!”
就在她的意識即將飄離的瞬間,耳邊驟然響起仙樂般華麗而動聽的男子聲線。
模糊的眼角似乎看到豔紫色的頎長身軀從天而降,神仙一般站立在鋒利的刀山最頂端。他的腳邊正是裝著地魂令的小盒子。
男子比女人還要豔麗的容顏之上,卻沒有往昔風流無匹的笑容。隻餘下一片冷入骨髓的深寒。
如今,那一雙暗紫色的眼眸正一點一點加深,眼看就要變作了深紫。那是他正在生氣的表現。
盡管如此,旁若無人站在刀刃上的男子卻仍舊如天神一般的俊美。
幾乎奪取了天上地下所有的光華,連腳下雪亮的刀鋒都黯淡了下來。
“赤陽蓮影,為什麽不用?這麽一點小火苗,還能難為住你麽?”他說。
“玉蒼瀾。”她扯了扯唇角:“你怎麽來了?”
玉蒼瀾緊緊抿著唇,臉色冷的嚇人。
“見鬼的女人,我說的話你聽到了麽?快點將內力散出來,赤陽蓮影五行屬火,凡間之火根本就不能傷你分毫。”
文青羽卻搖了搖頭:“我……不能。”
“你說……什麽!”玉蒼瀾眸色一閃,眼眸頃刻間便成了一片深紫。
“她說過要將地隱部地煞所受的痛苦都感同身受親自體驗一番,所以絕對不會叫自己使用內力。隻因,不是所有人都如她一般的武功高強。”
一道溫潤如暖陽,春風般醉人的聲音由遠及近緩緩的說著。
文青羽心中一動,猛然扭過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