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淨的聲音緩緩說道:“世人喜歡稱他為公孫神醫。”
這一句說完,眼見著文長封眼中便再沒了半絲懷疑。
吳郎中顯然還不死心,冷著臉說道。
“公孫醫聖的名頭自然響亮,這許多年卻並沒有人瞧見過他的蹤跡。又有誰聽說過他收了徒弟?不要以為公孫神醫行蹤飄忽,你就可以拿著他的名頭行騙!”
“閉嘴。”文長封卻一聲低喝打斷了吳郎中的話:“鳳小哥的確是公孫醫聖的弟子,絕對不會錯。”
文青羽扯了扯嘴角,蕭若離什麽時候也有了這麽一肚子坑死人不償命的壞水了?
他沒有提公孫邪的名字,故意混淆視聽說了一個公孫神醫。
他那樣溫文儒雅的樣子,所有人自然都不會將他和公孫邪聯係在一起。想到的隻能是公孫正。
若是平時,蕭若離說他是公孫正的徒弟文長封未必會信。
但是不久之前,公孫正才剛剛給他診治過。他自然就能聯想到,蕭若離是公孫正派來繼續救治他的這一層意思上去。
不過就這麽一句話,蕭若離便已經得到了文長封全部的信任。
“如今,不知相爺可否讓在下去看看姨娘?”
“不可。”吳郎中卻揚聲說道:“姨娘是內宅女子,你一個外男豈可隨便見得?莫不要平白的毀了姨娘清白。”
這話說完,連文青羽都覺得不合適了。
說什麽外男不可見,他莫非不是外男?即便真的不能見,怎麽也輪不到他一個郎中來置喙吧。
果然就見到文長封的臉色立刻就沉了下來,吳郎中反應極快,立刻便也察覺到自己的失言。於是扭頭朝著文長封說道。
“相爺,家醜不可外揚!”
他的聲音極低,隻能看到嘴皮子在動彈,卻並沒有聽到他出聲。
文青羽回頭看了一眼洛夜痕,毫不意外在他眼中看到了一抹了然。
果然是這樣,吳郎中居然會武功?他剛才那看似隨意的說了句話,實際上卻是內功精湛的人才懂得使用的——密語傳音!
文長封對武功一道並沒有研究,也沒覺出吳郎中哪裏有問題。但顯然聽到吳郎中那樣說完之後,眼中便又有了幾分猶豫。
“相爺。”蕭若離溫聲說道:“宮裏的貴嬪娘娘怕是要了解姨娘滑胎的真相。”
“鳳小哥請。”
這一次,文長封再不猶豫,立刻請蕭若離進去鄧姨娘的屋子。
吳郎中臉上雖然有些微的不滿卻也無可奈何。
打蛇打七寸,蕭若離顯然一句話便抓住了文長封最在乎的東西。他可以不在意鄧姨娘的死活,但他不能不在意文青鴛。
文青鴛如今是全大周後宮裏唯一一個懷了龍裔的人,將來的身份指定貴不可言。看在她的麵子上,鄧姨娘的事情怎麽也一定要好好處理。
蕭若離進了屋,大約過了半盞茶便又重新走了出來。
“剛才那位郎中說的很對,姨娘滑胎不是外力所致,而是中了毒。”
吳郎中臉上神色一鬆,顯然長出了口氣。文長封則狠狠皺了皺眉:“王妃可否告訴我是怎麽回事?”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蕭若離打斷了文長封的話繼續說道:“姨娘是中了毒,卻不是今日中的毒。這毒自她懷孕之初便已經一點一點滲透到她體膚當中。”
文長封顰了顰眉:“怎麽可能,她若一早中了毒,孩子怎麽能長大。”
“姨娘身上有大量西藏紅花的毒素,這些毒素是一點一點沉積來的。下毒的人手段非常的巧妙,每一次所下的分量並不大,是以並沒有影響胎兒的成長。但是會造成孕婦胎像不穩,這一胎懷的會格外辛苦。”
“沒錯。”文長封點了點頭:“鄧氏自打懷孕之後,的確是經常肚子痛也時時見紅,但並不嚴重。不然,本相也不會直接在府裏養了個郎中,還給南苑增加了這麽多的護院。”
“這就是了。”蕭若離說道:“每每有滑胎之兆,相爺立刻吩咐人用藥給中和了過來。是以這孩子才長到了這麽大。隻是毒素日漸加深,到了今日,母體實在無法承受的住,是以……”
接下來的話他沒有再說,卻是所有人都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毒素沉積的太多,終是藥物無法控製住了,孩子自然就保不住。
“原來是這樣啊。”雨蕎一臉的恍然大悟。
“相爺後院那麽多女人,想來是哪個不長眼的嫉妒鄧姨娘給她下了紅花。平白的來冤枉我們王妃做什麽?我們王妃可不在相府裏。”
文長封的臉先是一紅接下來便黑了。
他自然也想到了內院爭寵上麵去了,但這事情讓一個丫鬟給挑明了說出來,他臉上怎麽都掛不住。於是,便咬了咬牙。
“本相若是沒有記錯,王妃大婚之前鄧氏已然有了身孕。即便你嫁去了榮王府,不代表相府裏沒有你往昔衷心的奴才!”
這話,便是咬定了文青羽跟這件事情有關係了。
文青羽抬眼看了看他,文長封是瘋了麽?這麽咬死了她對他有什麽好處?
“丞相大人。”連睿不耐煩的開口說道:“小羽兒有必要跟一個賤妾所出的庶子爭家產?”
大周禮法有雲,若非原配嫡妻或是嫡出子女的首肯,庶出之子不可考取功名,不可入仕,自然也沒有資格繼承祖業。
文長封的臉上有些掛不住,卻還是冷冷說道:“這是本相的家事,請怡親王不要插手。”
連睿還想說些什麽,卻聽到文青羽淡然說道:“連睿你什麽都不要說了。”
她一雙清眸瞟向了文長封:“相爺今日是一定要本妃給個說法麽?”
文長封點了點頭:“自然。”
“也好。”文青羽微微一笑:“相爺既然這樣子希望事情能弄個水落石出,本妃不介意奉陪。不如我們一起去京兆尹如何?”
文長封麵色一僵:“你這是什麽意思?”
“兼聽則暗,相爺與本妃各執一詞,如此爭論下去也沒有多大意思。不如到公堂上來個決斷,就是不知相爺你敢還是不敢?”
“你居然想要上公堂?你就不怕……?”
“本妃身正不怕影子斜,莫非相爺覺得這事情是有人暗中操控,妄圖攀誣本妃,所以見不得光?”
眼見著文長封額角青筋一蹦:“本相有何不敢,就去京兆尹!”
“好。”
“相爺……?”
吳郎中皺了皺眉,顯然還想要說些什麽,卻叫文長封粗暴的給打斷了。
“本相已經決定了,你留在這裏守著鄧氏。萬不要再出現什麽不測。”
吳郎中眼底閃過一絲不甘,卻也唯有低頭道了一聲是。
說罷,文長封大步出了南苑。竟是連身上新郎大婚的喜服也沒有顧得上換,更不用說捆了一院子的護衛,直接就被他給遺忘了。
“連睿。”文青羽扭頭看向連睿:“今天的事情的確是我的私事,下麵你不適合出場。不如先回去吧。”
連睿看了看她:“好,若是京兆尹也是個糊塗的,小爺就連夜進宮去找皇兄。”
文青羽微微一笑:“我沒事,你隻管回去。”
連睿點點頭,卻看了一眼蕭若離:“你呢?”
“在下自然也該告辭了。”
“我與洛夜痕要去一趟京兆尹,此刻隻怕顧不上你。不如叫飛影先送你回榮王府歇息一下?”
文青羽對著蕭若離低聲說道,如今連睿對蕭若離的身份顯然已經起了疑心。難保不會在蕭若離離開相府之後派人跟蹤,那麽此刻讓他回去天塹山,不如留在榮王府裏更加的安全。
“好。”蕭若離想也不想的答應了,她的心思他又豈會不知?
於是,剛才還很是熱鬧的南苑裏,頃刻之間便安靜了下來。
吳郎中一雙瞳眸在廊簷下捆了一堆的護衛身上看了一眼,身子突然毫無征兆的飛了起來。竟如輕煙一般的靈活,瞬間便到了廊簷之下。
手腕一抖,眼看著月色中一線銀光自他袖中滑出。
下一刻,便是寒光一閃,鮮血飛濺,一具死屍轟然栽倒。整個小院裏竟是連半絲人語也不聞。
護衛們顯然被眼前一幕給驚得呆了,竟是連呼叫都給忘了。
吳郎中手中扣著一枚匕首,此刻那一雙眸子卻藏著毫不掩飾的冷然殺氣。
如今的樣子,哪裏有方才半分郎中的儒雅?分明就是地獄中爬出來的嗜血魔鬼。
倒在地上的死屍,渾身上下隻在脖頸處裂開了一條細細的縫。
猩紅的鮮血自那細細一道的縫隙中噴湧而出,竟是一下子便將氣管割斷,當場絕了生機。這一下子幹淨利索,即便是訓練有素的殺手也不遑多讓。
“吳……吳。”終於有人緩過了勁,哆嗦著開了口:“你要幹什麽?”
吳郎中眸色一冷,卻並不答言。天地間無數寒鴉掠起,噴濺的鮮血似是一瞬間染紅了天幕。
直到最後一具屍體倒下,吳郎中方才隨意抹了一下匕首收了起來:“沒有用的廢物,隻能死!”
他的語聲冷漠而輕緩,一聲低語出口便似被風給吹散了。卻無端端叫人覺得夜色似乎又冷了幾分。
他轉身朝著屋中走去,對自己衣袍上遍布的血汙竟是半點不在意。一進了屋,便一把扯掉了半掩的床帳,卻冷不防瞧見床榻上的鄧姨娘正眨也不眨盯著他看。
“醒了。”明明是問句,卻用的是降調,沒有半點的起伏。
“你把所有人都殺了?”鄧姨娘臉色蒼白,好半晌似才緩過了一口氣。
“你現在進來,是來殺我的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