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叫你給怡親王解毒,我袖子中毒了麽?”文青羽低頭,聲音有些僵硬。
冰魄懶洋洋掀了掀眼皮,指了指文青羽的衣袖,又指了指連睿。然後拍了拍自己胸口,一臉沉痛。
“咕唧。”
這就是解藥,你隻管拿去給他。冰爺心情不好,再多就沒了。
文青羽無奈歎了口氣,冰魄最近的脾氣也是越來越大了。他分明就是不想給連睿解毒。
於是,她隻能將內力灌注在指尖,兩根修長手指刀一般劃過,割下了一角衣袖,遠遠拋給了連睿。
“袖子上麵的唾液便是解藥,你隻管拿著擦一擦便沒有大礙。”
這個時候的文青羽不會知道,連睿也不會知道。
這無意割掉的一角衣袖便是一個信號,總有一日,他們之間所有的恩義便也如這衣袖一般,被無情的割舍。
連睿接過衣袖,終於抬起頭認認真真看了看文青羽。
“你果真,不是她!她絕對不會傷我,她也從不叫我怡親王。”
“恩,不是。”聽了這話,文青羽也極認真的點了點頭,心底裏多少有些澀然。
她不能叫連睿知道她的身份,哪怕是看了出來,也絕跡不能承認。
連睿是連胤的弟弟,連胤又是怎樣都不會允許她離開燕京城的。
若是她此刻暴露了身份,不但她和洛夜痕會有麻煩,即便是榮王府裏假扮她的葉七,也會有很大的麻煩。
即便,她對自幼帶大的連睿有著很特殊的情感,卻也不得不對他下殺手。
她若是不傷了她,哪怕傷的不夠徹底。連睿都絕技不會打消,她就是文青羽的念頭。
“暗月少主。”連睿將那一角衣袖隨手扔在地上,神色也恢複了慣有的狂放高傲。
“不知可否移步臨穀山一聚?”
文青羽眼底閃過一絲疑惑,連睿等在這裏,是為了請她去臨穀山?
連睿若是要見她,根本不需要特地上什麽臨穀山,專門去那裏,隻能是絕塵想要見她。
絕塵那個神棍……文青羽卻是不大願意見的。
她雖然不喜歡他,卻也不得不承認,那人的確有幾分本事。
她莫名其妙成了文青羽這樣的事情,誰知道能不能瞞得過老神棍那一雙眼睛?這事情若是叫他給說穿了,那麽,她就什麽都不用做了。
“這個,天色已晚,隻怕……?”
“我能在這裏等你半晌,你就該知道,今日無論如何,我是一定要將你帶去臨穀山的。”
連睿聲音微冷,帶著不容置疑的淩冽。
文青羽噎了一噎,她為了打消連睿對她身份的懷疑,不得不出手傷了他。
但若真要跟他動手,自己卻無論如何都是辦不到了。連睿一向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看這陣勢,大有自己一個不從便動手的可能。
況且,絕塵既然能讓連睿在這裏等她,隻怕也已經看出些了什麽。
“哎。”她微微歎了口氣:“那就……去吧。”
“那你跟緊了。“
連睿說罷,便縱身躍上了竹林頂端,粗布的僧鞋在細弱的竹子上踏過,臨波踏浪一般俊美。
文青羽自然也隻能緊緊跟著。
這是她第一次見識到連睿的輕功,踩踏在空中的步伐很是優美,明明在竹子上借力,那力道卻恰到好處,絕對不會將竹子輕易折斷。
在燕京城裏,她親眼見著連睿對她諸多幫助,還以為他是個很體諒人的主。
如今看來,那人除了放在心裏那麽了了幾個人,竟也是無情的緊。如今這樣子全力的奔馳,竟一點也不管後麵的人能不能跟上。跟上了又會不會因為用內力駕馭輕功,而引致自己內力耗盡而亡,隻管頭也不回走自己的路。
是以,她也隻能全力以赴。
連睿眼角餘光不著痕跡掃了一眼文青羽,心中卻也是微微一顫。天下間什麽時候有人,輕功竟能與他不相伯仲?是不是該提醒皇兄,當心此人?
兩人的輕功皆是翹楚,片刻間便以出了竹林,絕塵而去。月色初升,如兩隻歸巢的乳燕。
一條身影,卻悄無聲息出現在他們剛才站過的地方。
頎長身軀一傾,抬手撿起地上那一角衣袖。那天神般完美的銀色身影瞬間便仿若包裹在無盡冷霧當中。
而那半塊金色麵具下,微微露出的薄唇則微微一勾。天上地下一片寂靜,似都迷醉在那淺淡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微笑之下。
下一刻,頎長身軀拔地而起,卻是朝著德溪城的方向去了。
文青羽隨著連睿一路上了臨穀山,半山腰一間破廟。廟門前一個老和尚正盤膝坐在一快飛挑巨石上,頭頂明月如洗,撒月華入緞。映襯的他寶相莊嚴,引人膜拜。
連睿頓住身形:“人,我給你帶來了。”
說罷,徑自進了破廟,再沒了半絲聲息。
文青羽嘴角些微的一扯,連睿和絕塵的關係還真是……不是一般的不好。
這叫她越發好奇,他怎麽就肯做了和尚?
絕塵緩緩睜開眼,實際上他的眼睛從來就似沒有完全睜開過。始終微眯著打量世人,也就是那樣的目光,往往叫人從心底裏能升起一絲敬畏。
如今,他也正用那樣的目光打量著文青羽,唇角邊掛著溫和的笑。
“少主既然來了,不如與老衲手談一局可好?”
文青羽順著他的手指看去,他身前石桌上分明擺著一局殘棋。黑白子棋盤上廝殺的極為激烈,卻不知何故僵持不下,誰也前進不得半分。
“我不擅長下棋,隻怕掃了大師雅興。”
她可不信,絕塵大晚上不睡覺,專門叫連睿將她叫來就是為了下棋。
若真是如此,這個世界上,便再也沒有比他更無聊的人了。
絕塵微笑:“這一局棋僵持了數十年,始終未得解開。老衲與布這局棋那人曾經對棋局進行過占卜。得到的是個雙字。老衲以為,暗月少主就是有資格解開這個棋局之人。”
文青羽心中一凜,雙意味著什麽?她兩世為人,可不就沾了一個雙字?絕塵這麽說話,顯然不僅僅是知道她是文青羽,更知道她是玉鳴溪?!
她眸色一冷,眼底泛起一絲殺意,素白指尖不由自主摸向了別在腰間的凝霜刺。
絕塵似乎並不曾發覺:“老衲相信,世間完事存在,自有它存在的道理和價值。老衲如今關心的隻有這一局棋,不知少主可否幫老衲了了心中這夙願?”
文青羽緩緩放下手,絕塵這樣說,便是告訴她,絕對不會告訴別人她兩世為人的事情。
既然這樣,她也犯不著惹上這麽強大的敵人。絕塵在整個大陸上都是如神話一般的存在,很是受到萬民敬仰。
她若真的殺了他,估計光吐沫星子就能把她淹死。何況,廟裏麵還有個連睿。
即便連睿和絕塵關係再不融洽,也絕對不允許絕塵在他麵前被人殺掉。
想到此,她便低頭看了看石桌上的棋盤。
“這棋,根本就是死局。”
不過看了一眼,她便抬起了頭,桌上黑子白子旗鼓相當。各占據了半壁江山,卻是誰也近不得半分。隻要隨便挪動一下,便會被對方吃掉大半的子,那無疑是自尋死路。
“是麽?”絕塵捋了捋雪白的胡子:“老衲觀天象,知道今夜定然能迎來破局之人。沒有道理少主看不出棋局中的關竅,少主可用心看過?”
文青羽皺了皺眉,很是懷疑絕塵是不是真的閑得發慌。就因為一個狗屁天象,知道有人能解開這個棋局就等了這麽半晌?
話說,他口中的天象那玩意真的靠譜?
“那個……晚輩才疏學淺,實在對棋藝並無研究,也許並不是大師口中那破局之人。您看,如今天都黑了……”
“是啊,天都黑了。”絕塵將一雙似睜非睜的眼眸看向文青羽:“所以少主還是快些想法子破了這棋局,也好早些休息。”
什麽?文青羽掏了掏耳朵,很是懷疑自己聽錯了。
什麽叫快些解了棋局才好早些休息?這個意思是說,今日她若破不了局,就不用想走了麽?
“大師這棋局擺了幾十年,至今無解。你怎麽知道我就能解開?”
絕塵卻搖了搖頭:“並非老衲知道,此乃天意。天意使然,非人力可極。”
文青羽很是無語,忍不住想敲開絕塵腦袋看看裏麵裝的什麽。順口胡謅一個什麽天意,便將人給弄到山上不許走,也不許睡覺,這樣真的沒有問題麽?
“少主不必為老衲擔憂,天命中,破局之人是你。是以,老衲若是困了累了,自然會去休息。”
文青羽嘴角一抽,所以,不能休息的那個,隻有她?
她眼角向著四下裏一掃,老和尚武功深不可測,她自然沒有興趣親自去測一測。
但是,等他睡著了,偷偷溜走還是可以執行的。
“少主隻管安心破局。”絕塵微微一笑,帶著虛無縹緲的神秘:“老衲撐不住了,怡親王自然會替老衲陪著少主。”
所以說,她剛才是誤會了。連睿一回來二話不說,一頭就紮進了破廟裏。不是跟絕塵不和,而是提前補眠,等下好跟絕塵交接班,繼續看著她的麽?
文青羽默了,她怎麽越來越覺得,天下人敬仰的絕塵大師,骨子裏也是隻狡猾的狐狸呢?
她心頭不由升起一絲惱怒,不就下棋麽?怎麽下不是下?
雖然明知任何的棋子都動不得,一動就是死。但如今這境況下,她不解了這個棋局,就不能擺脫這莫名其妙的境地。
所以,死就死吧。死光了,棋局自然就破了。
於是,清眸在棋盤上一掃,心中怒氣升騰。如玉長指便將白子中最重要的一顆給捏了起來,隨手扔在了桌上。
“好了。”她拍了拍手,聲音很是不複責任。
接下來,大片的白子自然就被絕塵的黑子包圍,毫不客氣的吃掉了。
此刻的棋盤上,白子隻剩下龜縮的一角,而黑子幾乎遍布了棋盤的各個角落。
“居然是這樣,竟然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