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我不嫁,她若逼我大不了魚死網破。”
盛明珠心裏真的是恨極了,三房出事兒以來冷暖她也算嚐過。旁人家不說什麽,本就不是自家人,可偏偏踩自個兒家最深的竟是自己的親祖母,這個時候讓她成親,也不知安的什麽心思。
盛明珠隻覺腦門兒裏的青筋不停的跳,頓疼頓疼的。
“也不怕,娘都想好了。改名兒等我問清楚你爹去哪個地方流放,咱們娘三便一齊乘馬車去。你爹名下那些東西以後約摸是要充公了,我這兒還有些私房,也能供應咱們一家三口以後的生活。”
說道這裏,芸娘轉頭,有些心疼的看著自己的小女兒,“隻是可惜靈珠了,那書院卻是在也去不成了。”
靈珠搖了搖頭,這幾日家裏出事兒,她雖年紀小但也知道事理,人清瘦了一圈,“我曉得,讀書本就是為了明事理,爹如今在邊關流放,我身為子女,理應去照顧他。”分清黑白區直,盛靈珠自然也曉得她父親為什麽會被關起來。
芸娘看著她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心中也百感交集。將靈珠摟進懷裏,“靈珠比從前懂事多了。”
——
一路晚風寒冷徹骨,走的是山路,盛謙身上還帶著枷鎖。
從這裏走出京城需走山路,邁過很長一段的險峰。從大周至大魏,不少行腳商人走過時意外跌倒摔入懸崖,此地因此得名險峰。上頭月光微淡,盛謙畢竟是個讀書人,走的時間長了腳底起了不少的燎泡,加上身上帶著十多斤的枷鎖,行走間越發慢了。
幾個押送人一路催促他多次,可直到這裏時,反倒不在催促了。
“盛侍郎,在這裏歇歇罷。”
一個帶頭的衙役先停了下來,其餘幾個人也都停了下來。盛謙拱手朝那衙役道謝,便找了一處石塊坐下,又脫下靴子,因著不知道還要走多久——總不能一雙腳就這樣毀了,他要處理一下腳上的燎泡。
“盛侍郎,咱們就送您到這兒了。”
那衙役這樣說,盛謙抬頭。衙役模樣生的平常,手裏握著一把刀,就是普通衙役佩戴的那種,刀麵閃著寒光,“到了地底下也別怪罪咱們幾個,人家出錢買你的命,我們不為養家糊口,隻是得罪不起人。”
盛謙重新穿上靴子,又衝那衙役拱手,“小哥,左右快下黃泉路了,能否告知是誰要買我的命——”
那衙役卻不說話,手中刀舉的高。管平和一眾東廠人趕來,老遠青衣便大喝了一聲,又飛快馳馬過去,當胸一腳踹在那衙役胸口,又連忙去扶盛謙,“盛大人,身子還好麽?”
東廠中人素來眼高於頂,旁人都這麽說。盛謙認識一個管平,彬彬有禮儒人作風。如今他手底下人也不似傳言那樣,搖了搖頭。管平瞧了眼自己未來嶽父無礙,“馬車已經備好,陛下囑咐我接您入宮。”
盛謙看了眼漆黑的夜色,他官途且不長,而且正值皇帝恩寵,他卻不知為何生出了日薄西山的感覺。這幾日忽高忽低,皇帝與臣子鬥,與臣子謀,到讓他原本胸口一腔為國效力的鴻鵠之誌消了許多。
隻歎了口氣。
“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小人隻是聽命行事!”帶頭那衙役跪下不停磕頭,其餘幾個也跟在他身後。管平衝青衣打了眼色,便抬手扶了盛謙一把,二人一塊上了馬車,原本出關的方向又轉了。
車內早先便備好了茶飲,盛謙倒有些驚訝,還有一身嶄新的官服,倒沒想到著管大人這般貼心。
管平替他斟好茶,車內不大,也剛剛好隻容得下二人,管平看著他,“大人剛才為何歎氣?”
一口熱茶下肚,緩了這幾日的惆悵。盛謙看著不斷蒸騰出來的熱氣,“有感而發。忽然覺得有些累了。”
“朝中勾心鬥角,已是常態。盛大人已經牽扯進來,像如今這般,若不攬權,家中妻女隻會淪落到被人欺淩的境地”管平淡淡道,“況且盛大人如今依舊是忠君之人,也與你從前無所背。”
盛謙笑著搖頭,“我隻是歎口氣,發發牢騷罷了,到沒想到引出管都督你這麽一番長言。正是因為有妻女,所以我才怕她們——”說道一半兒又歎道,“罷了罷了,隻是管都督,我瞧你年歲也不算小,怎麽還不做成親的打算。”
管平正飲茶,聞言微微抬眸,“倒是有個,前些日子剛收下了我的祖傳玉佩,不過年歲還小。”
他既沒直說是哪家的小姐,盛謙也沒繼續問,很快馬車就行到了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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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相長子王恩承還不知刺殺已經失敗,他想殺了盛謙,無非是因為盛謙手中那本賬冊。雖隻是並州一地的賬冊——可陛下又不是傻子,並州既如此,難保不會觸此類及其它,若是整查下來,哪家能受得了這個。
“你等等——”路上門房走過,王恩陳將人叫住,“今兒有人來找我麽?”
門房想了想,“還是之前那幾個大人,老爺不說不見嗎?下人已經全都給打發走了,還是讓小的再去尋回來?”
王恩承聽罷皺緊眉頭,又道,“不必了。”那幾個人說好辦完事兒,今日夜裏就到府上,馬上就到下半夜,人卻還沒過來。正在此時,王相穿了一身朝服,似要出門的樣子,王恩承有些狐疑,“父親,大半夜您一身朝服要做什麽?”
“穿朝服能做什麽?”王相瞥了他一眼,又整理自己的衣袖,“陛下急召入宮,剛才王公公才通傳過。家裏遍尋不到你,我這才穿好朝服,過來找你。”
“陛下急招入宮”,王恩承扭頭,果然旁邊的管家已經將自己的朝服備好,他一邊往身上套,一邊問著王相,“父親可知道是何事嗎?怎麽平常的就急召入宮?”
“我也不知。”
又看著王恩承,“若好了就快些。”
王恩承又看了眼府門口,他今兒個在離著家裏後門最近的涼亭處等了好幾個時辰,始終不見有人過來報信。如今額頭上起了一層薄汗,總覺得心裏頭有些不安穩,可又覺得是自己多想了——盛謙既然已經被判流放,說明陛下已經放棄了這個人。
那他生與死恐怕也沒什麽人在意,便將心老老實實揣在了肚子裏,坐上了入宮的馬車。
一路王相都瞧著長子有些心不在焉,等入了宮中,二人在門口等著拜見魏帝,他這才小聲問了一句,還不待王恩承回應,一道長長的影子將兩人覆蓋,溫朗又莫名熟悉的聲音,“陛下讓二位大人入內說話。”
王相抬頭,任他這般年紀見多了風浪此時也有些驚愕,“你怎麽在這裏?”此時他不該已經被流放邊關了嗎?現如今應該在獄中準備出發了。
而一旁的王恩承已經軟到在地上,事到如今他還有什麽不明白的。盛謙一個將死之人,如今卻出現在宮中,出現在陛下身邊——盛謙又走進兩人身側,月光微寒,他臉上笑容如沐春風,卻也冷到了王恩承心底,“二位大人,快吧,陛下已經等候多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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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向轉了又轉,原本該被流放出關的盛謙盛侍郎又重新得陛下重用,相反倒是王相的愛子王恩承王大人鋃鐺入獄——大理寺審查結果還尚未出來,管平卻在次日早朝,將盛謙老早就給他的賬冊上呈給了魏帝。
“大魏開國不久,照道理各世家,各將軍,都是功臣,理應理行封賞。許是朕做的不夠多罷,所以才出了這檔子事。”
魏帝手裏捏著那本賬冊,底下臣子接靜默著。他抬眼看了眼底下靜悄悄的人群,又對王福低聲道,“去拿個火盆子來。”
王福點頭,很快便出了大殿,不過幾息,身後就領了一個端著火盆的小太監,一路將火盆放在了魏帝的龍椅旁邊。那牌匾泛著金光,龍椅泛著金光,如今火盆也泛著赤紅的顏色,魏帝將那一卷子賬冊,扔進火盆裏頭。
火勢本來就不小,加上書本又是容易著的東西,一下便鋪蓋起了很大的火。到嚇了魏帝一跳,王福連忙上前擋著火,“陛下當心。”
魏帝觀望了一會兒,等片刻後火勢小了,那賬冊也成了灰燼。又看底下眾臣,有些不牽扯此事不相關的,但更多的是鬆了一口氣的——若在早個二十年,他眼裏容不得沙子,可慢慢的年歲大了,也明白了水至清則無魚。
“這東西,朕已經燒毀。”
魏帝歎了口氣,“王恩承陷害盛侍郎,又聯合朝臣結黨營私,改押大理寺”。
斷了王家一臂膀,又徹底損世家鐵索連成的穩固大船,雖沒達到預期,魏帝也滿意了,又責令盛謙官複原職,此次再收繳國庫欠賬時,怕再沒大臣敢來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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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謙是坐宮裏頭的轎子回來的,芸娘早帶著兩個女兒出門來接著人了。宋老太君在得知盛謙未無罪,又得了一大堆賞時,手裏的佛珠都碎了——到不全是驚訝,還有些很古怪的情緒。
她心愛的兒子一事無成,可不得她心意的,卻總能絕處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