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珠手疼的不得了,湖中少女身量本來就不輕,加上冬日衣裳沉厚,如今遇了水頂上兩個人的重量。又瞧她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樣,心中不忍,便咬牙使勁兒拉著。
這時卻見一直伺候著永寧郡主的奶嬤嬤走了過來,剛才郡主一直跟在安樂縣主,焦急問道,“縣主,郡主呢?”
安樂縣主自然認得表姐身邊兒一直伺候的老嬤嬤,便道,“不就在我身後嗎?”便往回看,原本老老實實在屁股後麵的永寧郡主人卻不見了,“芷蘭?魏芷蘭?”她叫了兩聲,卻沒人應。
奶嬤嬤剛才不過是去茅房的功夫,回來就聽見說有人落水了。如今便尋不到永寧郡主,立馬焦急的朝人群中央走去。禮郡王剛才跟她會過麵,知道掉進水裏的可能是侄女,才連忙往這邊趕來,又見旁邊一眾貴女雖然臉上擔憂,卻袖手旁觀。
宋瑜立在盛明珠旁邊,又瞧著她手心已經被勒紅,旁邊下人也不敢接手,隻怕接過了沒拉住反倒讓人掉下去。禮郡王匆忙走過,因著可能是永寧郡主,也不顧什麽風度,直接踩著冰進入了水中,旁邊下人也都來了。
手中有拿工具的,很快將周圍的冰塊都鑿開。浮冰沒了,裏頭人猛的一沉,拉力連帶著盛明珠半隻腳都進了水了,金枝撈人來不及,旁邊卻不知從哪兒出來一個人影,盛明珠隻覺手心一暖,很快被人拉上了岸。
“手怎麽樣?”管平很快鬆開她。
盛明珠右手手心微微被磨破了層皮,又搖了搖頭。水中那少女很快被禮郡王連同王府裏的下人撈了上來,一旁的奶嬤嬤等人出了水麵還沒露頭,隻瞧見了那身衣服便撲過去一樣喊著郡主。
禮郡王將人撈了上來,衣裳在水裏泡了許久,早已經濕透了。親侄女男女之別也沒那麽重,他將身上的外衣拖下,蓋在了永寧郡主身上。水淺,加上她一直在浮冰外頭,沒怎麽溺水,如今隻是冷的瑟瑟發抖。
“盛三小姐,多謝了。”禮郡王路過盛明珠身旁時道了句謝。
那嬤嬤也是,因著焦急永寧郡主身體,隻道一句“今兒多虧三小姐了。”便又忙跟著禮郡王往屋內走,安樂縣主剛才隻顧著和盛明珠生氣,現在卻反映過來,剛才永寧好像叫過她……又看著永寧郡主臉色蒼白,人已經昏迷,心中不覺慌亂。
太子妃匆匆忙忙來,臉色沉著,“小女今兒不慎跌入湖水,府中有些亂,諸位便多留幾刻。”
擺明了不信這是意外,要調查。太子府中夭折的庶子庶女不少,太子妃生養大的就隻一個永寧郡主,愛到了骨子裏,如今以為旁人要害她,自也是恨到了骨子裏。
安樂縣主腳步晃了一下,還好旁邊有丫鬟扶著。
那嬤嬤和太子妃又匆忙去看永寧郡主了,盛明珠幾人卻是救了永寧郡主,便有許多熟的不熟的繞著她。
江潤言在一側看著,又見管平招呼著太子府的下人,“盛三小姐手也受傷了。”
“小的明白。”
那太監便做了個手勢,讓盛明珠去包紮。盛明珠看了看自己的傷口,是有點磨的疼,這管先生還真是細心,便衝他笑了笑,又跟著那小太監往前走。
管平在她身後看了一會兒,有股子風吹過來,本來就是在湖邊兒,有些涼,他微微垂頭,正準備散去。
“管都督,你似乎與盛三小姐關係走的很近?”
江潤言在他身後,秀麗的眉頭微撇。又仰頭看著管平,“按道理背後不該道人長短,可是管都督……你知道她生母是什麽人嗎?管都督位高權重,原不該和這些人牽扯在一起。”
她覺得他不該和任何人扯在一起。
禮郡王剛放下侄女出來找管平,便見著兩人在一處,走近時聽見了江潤言說什麽,“英雄不問出處。江大郡主,你也是拓跋人,怎麽學著那起子漢人一樣,重起了出身?”這也是禮郡王最不喜歡江潤言的地方。
平日裏標榜著自己與漢人的不同,可又瞧不上庶子庶女。
禮郡王雖說是皇子,也是個庶出,到說不上有多感同身受。就是有些瞧不上江潤言這樣的作風。
“那也要是英雄才行?我隻知道上梁不正下梁歪。”
禮郡王是閑散王爺,又不涉朝政。當年禮郡王母妃還想上門來提親,江潤言素來看不上他,眉頭便皺著。
“不是英雄麽?我瞧著也是個巾幗。永寧掉下水也隻她一個人救,有些人還在旁邊說些風涼話,瞧著比如今的天氣還要冷。”
剛才與管平從這裏經過時候,江潤言與李千然說了些什麽,自然是清清楚楚入了管平的耳朵,禮郡王搖了搖頭,“永寧那裏找了太醫,我瞧著也隻是著涼。院裏冷,出去吃酒嗎?”他隻是隨意找了借口。
江潤言瞧著兩人要走,“管都督,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你還不知道盛明珠出身吧?”
禮郡王眉梢微微皺了,回頭看了江潤言一眼,又看著一側立著的管平,有些難以理解。他風月場裏那麽多年,修煉出一雙老辣的眼睛,什麽看不出來——就是不曉得這眼高於頂的江郡主怎麽瞧的上管平。
不管他現在如何權傾朝野,都是一個普通的平民出身。
不過倒也沒什麽不可能,他收回了眼神。畢竟這管都督卻實生了一副好麵貌。
“生養之恩無可取代,出身乃天意。郡主出身高恩,管某生母也隻是一貧民婦人。下賤人自然該和下賤人走一起。”說罷人便離開了,不過又想到了什麽一樣,扭過頭道一句,“拿人身世議論無非是在傷口上撒鹽,非高尚之士所為。”
禮郡王一笑,一麵見著素來驕傲的江潤言吃癟心裏頭暗爽,一麵兒又覺得這管平既不近人情,又不懂風月,便也跟上了她的步子。
江潤言哪裏會嫌棄管平出身,可他人已經走遠了。
“這管都督怎麽向著盛明珠說話?”一旁李千然走了過來。
“是我自己想岔了……”江潤言目色複雜。她心裏不管如何想的,到底都是一個少女,被心上人埋怨便會想著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你以後也別拿她身世說道,否則還叫旁人以為是我背後道人長短”
剛才被管平責怪一頓,江潤言不免埋怨起了李千然。剛才兩人說的肯定是被管平聽到了,要不然也不能說出剛才那番話,如今心裏指不定還以為她瞧不上她出身。
李千然先是好言好語的哄好了這位郡主小姐,片刻後才道,“怎麽會誤會你?要說也是我說,何況什麽是在傷口上撒鹽,真正放心上的人說話才能被人放心上,否則以他出身,天底下多的是百姓?也不見他聽幾句。”
又看著江潤言,“便是傷心了,也要看是誰說的。”
江潤言隻搖了搖團扇,臉微紅,“胡說什麽。”
李千然笑了笑,又拉著她,“去看看永寧郡主?”
江潤言點了點頭。
——
永寧郡主隻是嚇暈過去了,沒一會兒人便醒來了,靠在太子妃懷裏。
盛明珠在旁邊椅子上,由著太子幫忙包紮了手掌。那小郡主如今該是十二三歲的年紀,卻瞧著十分怕生,又從太子妃懷裏斜睨著看她,盛明珠瞧著小姑娘一臉忐忑驚慌,便衝她笑了笑。
永寧郡主又將臉埋到母親懷裏,片刻後又倚在太子妃耳邊,不知說了些什麽。
太子妃隻摸了摸女兒的頭,“母妃知道。你現在覺得如何,身子冷嗎,還難受嗎?”
永寧郡主搖了搖頭。
“明珠”,太子妃稱呼明顯比之前親近了許多,言語也有些不穩,“今兒個真是多虧你了。”
再怎麽沉著,畢竟今兒出事兒的是親生女兒。太子妃眼眶微微有些濕潤了,又握著盛明珠的手,盛明珠連忙從椅子上起來,她眼眶也有些紅,手被太子妃抓的疼,“娘娘言重了。”手也很重。
旁邊便有伺候的嬤嬤上來,“娘娘,三小姐這手還包紮著呢。”
太子妃忙鬆開,“瞧我……”是為救自己女兒受的傷,她又吩咐嬤嬤拿出了一瓶玉肌膏,“裏頭花樣多,便是宮廷也難出幾瓶。小時候我手腕上豆大一個疤痕都去了,姑娘家愛美,你用著這個該不會留下痕跡。”
隻是磨破皮兒,哪裏會有疤痕。
不過都是女子,盛明珠也不會拒絕這樣的美容聖物。太子妃又道,“今兒府邸混亂,我先讓管家送你們回家。夜深了,估計你們也累了。”
永寧郡主跌入湖水,差點都喪命了,這種事兒太子妃自然要處理。盛明珠心知肚明,辭別太子妃後,很快跟著宋瑜出了府,外頭宋家和盛家的馬車都在等著,還有禮郡王也在等著,正想上去搭話。
“郡王爺,不是要去吃酒嗎?”
禮郡王從前約過管平無數次,都被拒了。他心裏是一點也不想和他吃酒的,但又不好不給他麵子,又看了那邊一眼,無奈跟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