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怎麽想著攀高枝兒萍姐兒也隻是個姑娘,被人這樣直麵的戳中了心思,到無人處便忍不住開始落淚。一時心中又恨極了盛明珠,她自己個兒出身好,不愁嫁,哪知道她的難?
她想嫁的好些有錯嗎?便是她姑姑,盛明珠她親娘還不是為了攀高枝兒給旁人當妾,五十步笑百步,她一個庶女什麽資格笑話她?
越想越氣,便不住的抹淚兒。
“這不是萍姐兒嗎?怎麽哭成這個樣子了?”突然有道女聲兒傳來,萍兒原本以為這是無人處才敢這麽哭,忙轉過頭,輕輕擦了眼淚。
“喲,可憐的,這眼睛都哭紅了,這是怎麽了?”抬眼時才萍兒才看清楚來人是誰。入府之前曾經見麵一眼,夫人跟前伺候的周媽媽,不想被人看了笑話,便隨意找了個理由,“沒什麽,被沙子眯了眼睛。”
“沙子能將眼睛眯成這樣?”周氏笑了笑,也不戳穿她,遞給她帕子,“表小姐,夫人在那裏吃茶呢,要過去坐坐嗎?”
周氏給足了她麵子,她是京城盛府的媽媽,體麵人。被她叫一聲表小姐,萍兒甚至有種腰板都直了不少的感覺,又往那頭看了眼,果然一個穿深藍的衣服的儒雅婦人正坐在那裏,點了點頭,隨著周氏過去。
“我平素不喜飲茶,但是與人打交道卻少不了這些”,宋氏言談溫和,又替萍兒倒了茶,“這是鄉間的大麥茶,沒普通茶葉的苦澀,卻不得大多數文人雅士得愛。從前謙哥兒——也就是你姑父,很喜歡這個,你嚐嚐。”
萍兒矜持的托起茶杯,“謝謝夫人。”
“沒這麽見外。明珠叫我母親,按道理你也可以叫我聲姑姑。”宋氏看著她,“明珠向來被謙哥兒寵著,性格跋扈了些,你年長她幾歲,便忍耐忍耐。”
寄人籬下,也從來沒有人對她說過這些軟話,萍兒很快就紅了眼眶。周氏在旁掏出了帕子,“沒得再哭了,眼睛都哭腫了。”
宋氏輕口道,“還有十多天不到得時間也要走了。你父母讓你來這裏什麽意圖我也知道,畢竟也是家裏親戚。如今劉姨娘那裏怕是顧不上你了,你若不嫌棄,這幾日就住在我這裏。我沒兒沒女的,也算多個伴兒。”
“多謝夫人。”萍兒現在眼眶倒比之前紅了。
她也不是個傻子,沒得道理旁人無緣無故對她好。哪個府裏都沒有大房小妾一家親得道理,可她想要的她親姑姑給不了,也不怪她投靠別人。
——
“寧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
盛明珠回頭看著管平,“是她得罪我。”
管平不在繼續剛才的話題。她本就是個無法無天的人,讓她瞻前顧後做事留有餘地反而失了本心,“看來是我該謝謝你了。替我解決一個麻煩。”到底似剛才那樣的女子他見了太多。
“也該謝謝管先生,若不是灰衣,現在我家中還不和睦。灰衣幫我許多,先生也幫我許多。”盛明珠看著他,咬著唇又巴巴看著,“初次見時,明珠冒昧,隻以為先生是壞人,多有得罪。先生見諒。”
處了段時間,這管先生不似壞人。性子雖然不討喜但人還是很大方的,她想。
管平手中捏著把團扇,她性子能屈能伸的,屈的時候便是有事相求。這樣的性子直白,卻意外的討人喜歡,“倒不必則個,我入府中養傷,也多有打擾。”他又笑了,“若你真的感謝我,日後到了京城,不如常來府中做客。我看貓兒也很喜歡你,到時候常來看看它。”
盛明珠以為他要把那貓兒給她的,畢竟遠遠帶回京城也不方便,而且不給她為什麽要在她跟前晃蕩。她脾氣寫在臉上,滿臉的不樂意。管平看著那張掛起來的小臉,麵上雲淡風輕。
心裏卻轉著各種心思,他本來打算給她的。但倘使真給了她,日後翻臉不認人,他可就什麽都沒了。
“咪嗚~”盛明珠走了,過了許久那呆瓜貓兒才不知道從哪爬了出來。圓嘟嘟的臉,絨毛滿滿,輕手輕腳的從那古箏上踏過。管平身後,將它抱了下來,滿手細膩柔軟的毛發,輕飄飄的小團子,不過半個手掌大小。
“喜歡她嗎?”
小貓兒低頭舔著他的手,管平順毛兒摸了摸她,貓兒整張臉便被人擼的變形。
——
“萍兒小姐搬到夫人那裏去了。”吃飯的時候黃媽媽如是說。
芸娘垂頭給靈珠夾菜,“隨她去吧。”侄女本就是隔代,而且萍姐兒嘴裏說的做的,在怎麽親戚關係芸娘也難不產生隔閡。
“她倒和爹一樣,以為我那母親是好人呢。”
盛明珠平日不愛念書,可也知道人的野心與欲望是倍增的。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平日再好性格的人入了魔障,十八匹馬也追不回來。
芸娘沒有再說話,靈珠在旁邊在旁邊吞了口飯,她人小,身子便不住往前傾,腰口裏瞬間掉下一個金頭的毛筆。
芸娘撿了起來,“靈珠——”
黃媽媽在旁邊看著,筆頭上似是刻了字,渾身精美。非鎏金的筆,芸娘自然看出其中細節,忙問女兒,“這筆怎麽來的?”這小東西足頂的上四五個如今的盛府宅院了,她自然心慌,又怕是那頭又給她設下的障。
靈珠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娘,“爹爹送我的。”
“你爹?”
靈珠挺起了小胸膛,有些自豪,“爹說文人高雅,卻又被人說是窮酸書生。我有了這支金筆,可以閱萬卷書,日後沒錢吃飯拿著也能行萬裏路。”
盛明珠接過那支筆,她雖是盛家大小姐,可也沒見過這樣的天價筆。
毛病啊?誰家把筆做成這樣寫字?
“爹說的對,日後若真窮酸了,賣了也能行萬裏路。”她點頭看著,一時又嫉恨的看著自家小團子,一朝對比間她就成了窮酸鬼。
“我才不賣,這是爹送我的。”靈珠將筆塞入自己的小包裏,“夫子說,食君之祿,擔君之憂。爹是官,每日吃穿取之於民,自然要做對得起百姓的事情。我是官家子弟,日後當以民為天,以筆畫江山。”
盛明珠覺得胸口處備受重擊,她這麽說感覺每日隻想吃喝玩樂的自己十分的胸無大誌。
“我以後要做大魏最富貴的女人。”
靈珠聽了姐姐的話,點了點頭,又小心翼翼的拍了拍小包,怕它在掉出來。
盛明珠看著她滿臉儒慕的表情,一時腦海又回憶起夢中的畫麵。靈珠冷淡,爹剛硬,父女兩似仇人一般。還好如今她年紀小,“靈珠不怪爹爹嗎?”
盛靈珠抬頭,小包子的臉皺了皺,“原來有點討厭爹爹。”不過自打不用去族學,討厭就淡了,這兩天爹還送了她很多好玩意,又用手包著嘴,偷偷在明珠耳朵旁道,“爹爹說了,過幾日離開並州時,去拿麻袋套棕哥兒。”
盛明珠:……
她覺得親爹真是個無所不用其極的人。
靈珠捂著小嘴偷笑,以為旁人看不見,卻不知這番動作惹的一旁幾個大人連帶著盛明珠這個小大人忍俊不禁。芸娘愁容也散了,到底一家人和睦更好。
——
盛家族學先生被辭了,原本在茂山上的盛家分支人,又絕大部分都不能再去了。這年頭寒門難出貴子並不隻是簡單的一句話。
光先生的束脩費不說,就但筆墨紙硯,一年下來五六兩銀子,稍微富足些的人家都要吃緊些才能負擔的起。
並州盛家的分支,說的上的其實隻有兩門,盛七老爺。如今快六十歲了,盛謙祖父的兄弟,官退後養老與此,便是盛煙的祖父。還有一門盛八老爺,年前死了,後人不爭氣家產敗光了,其餘的盛家都是庶子庶女隔了好幾代的,親緣不怎麽重。
“怎麽辦,成哥兒馬上就到了入學的年紀了,族學沒了,要是去茂山那裏咱們家哪兒那麽多錢?”
去旁的地方,又怕耽誤了兒子,盛煙母親陳氏拿著帕子捂著眼,這幾日急的都上了火。等盛府裏頭的人一離開,整個盛家一族便隻剩下了祭田,又成了往日的泥腿子。
盛煙坐在椅子上,一時半會兒也沒什麽法子。
“都是那劉氏!”心裏著急陳氏也恨了起來,嘴裏也不住罵罵咧咧,“素日瞧著不是個多嘴的,怎麽平白間就攛掇著男人把族學給拆了。也不曉得是夜裏灌了什麽迷魂湯,一個丫頭片子,被欺負就欺負了,生不出兒子來心思就這般狠毒。”
盛煙眉頭皺著,又不敢告訴母親那日發生的事情。盛蘿已經離開並州,那日為了討伯娘歡心,她特意引得盛蘿與盛明珠鬥嘴,也沒想到盛蘿那嘴沒個把門的,什麽都敢往外說。便真的那盛靈珠不是伯父親生,又豈能大庭廣眾下說出來?也壞了原本伯娘的計劃,本是想趁著那個時間毀了劉氏名聲。
那日被盛明珠鬧了,哪個不怕死的敢說?
“娘,你先別擔心。”一旁陳氏還在幹嚎,盛煙有些忍不了,“無論如何成哥兒都是伯父子侄,他不會坐視不理。”之前伯娘說要過繼,盛煙沒見過大場麵,說書先生卻見了不少。
伯娘也早透出消息,不喜盛明珠,左右她都與盛明珠不合。隻等著伯娘那兒的信,要怎麽做,成為一個嫡義女,日後家裏成哥兒也不愁了。
想到這裏又有些煩躁,盛蘿母親常到盛府打秋風,也常見伯娘,如今母女兩人走了,她要想去見伯娘得自個兒去盛府。
“夫人,夫人!”,外頭盛煙的父親突然跌跌撞撞跑進來,“那棕哥兒她娘,和盛府的劉姨娘在祠堂吵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