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劉鎮的超級巨富李光頭異想天開，打算花上兩千萬美元的買路錢，搭乘俄羅斯聯盟號飛船上太空去遊覽一番……”
程編輯站起身，背著手，抑揚頓挫地開始背誦《兄弟》的開頭。
他背得挺熟，竟然將小說開頭的幾百個字給流暢地背誦了出來。
隻是這小說的開頭一句，就吸引了會議室內所有人的注意力。
因為，花費兩千萬巨資，還是美元！！隻為了搭乘俄羅斯聯盟號飛船上太空去遊覽一番，這對於國人來說，是驚世核俗的一件事。
普通人，估計想都不會去想！
現在是1997年，前兩年的時候，報紙上的確是有新聞爆出來，說俄羅斯打算開展太空旅遊計劃，賺世界上那些超級巨富的錢。
但也不過是個計劃而已。
這個計劃的實施要到1999年的時候才正式開始，到兩千年之後才有富豪成功搭乘聯盟號飛船登上國際空間站，完成第一例普通人遨遊太空的計劃。
現在，這小說的開頭居然說，國內的某個有錢的家夥竟然要耗費天文數字的金錢去太空旅遊，這尼瑪是瘋了吧？
《兄弟》就憑著開頭短短幾十個字的一句話，一下就抓緊了人心。
這就是很高明的手法了。
“這篇小說，采用的是倒敘的手法，開頭其實是整部小說的結尾，我們的主人公之一李光頭，暢想著自己在宇宙飛船上俯瞰地球的情形，隨後，他辛酸地意識到，他在這顆藍色的星球上已經舉目無親了……”
“李光頭為何會這樣認為呢？讀者對此肯定很好奇，很想探索一番究竟，迫不及待地想要閱讀下去。”
“這裏，我想要告訴大家的一點是，寫小說。一定要學會設置懸念，要給讀者以閱讀意外，能達到這兩點，那麽。小說的可讀性就不會有什麽問題。”
程編輯背誦完《兄弟》開篇的內容，就開始為大家分析這篇小說開篇的種種優點。
優點一，先聲奪人，用一件非常規的事抓住讀者眼球。
優點二，步步設疑。讓讀者一直想要探索著讀下去，給人的期待感十分的強烈。
優點三，語言十分的精煉有味耐讀，小說讀來賞心悅目。
再來說這開頭的三個章節，作者濃墨重彩講述了一個鄉村頭盔事件，很小甚至有點俗的一件事，竟然給他講得趣味盎然百味雜陳。
明明表現的是那個時代的苦難及人性被壓抑被摧殘的內容，卻偏要用輕鬆幽默的語調講出來，令讀者在閱讀的時候，獲得了十分獨特的閱讀感覺：感覺有趣。內心卻又帶著淡淡的酸澀。
程編輯講完了。
會議室裏響起熱烈的掌聲。
很多人看向肖飛的眼光更加的複雜，有仰慕，有嫉恨，有進取的火苗。
看程編輯所講，盡是對肖飛這部新作的讚賞啊，已經將這本隻看了開頭三章的新書捧到了個極高的高度了。
這意味著，《收獲》已經決定要刊發這部書稿了吧？
肖飛才不過二十來歲的年紀，繼去年在收獲上發表自己第一部長篇《陸地行走的魚》和國內第一部網絡長篇愛情小說《第一次親密接觸》之後，將再次在這家全國最好的純文學期刊上發表第三部長篇……
隻要想一想，都讓人覺得不可思議呀！
肖飛這是真的要躋身國內一流大作家的行列了吧？
這時。曹子正也閱讀完了打印出來的《兄弟》書稿的第一章。
這第一章6千多字，老先生看了二十多分鍾才看完，可見，他看得多麽的細致。看完第一章。曹子正沒有再繼續往下讀，而是取下了眼鏡，揉了揉眼，對程編輯說道：“程老師，我來講幾句好不好？”
“啊！曹老師，您說。”程編輯忙說道。
程編輯看曹子正表情嚴肅。眉頭微鎖，他就知道，這老頭估計不會說什麽好話了。不過，這也正常。
曹子正將文稿翻到第一頁，歎了口氣說：“這小說，不可否認，寫得很有意思，讀來很有趣，語言成熟精煉，敘述風趣幽默，很抓人，也很耐讀！是一本消遣時的優秀讀物！”
曹子正先說了一下《兄弟》的優點。
不用多想，肖飛就知道，曹子正接下來肯定是批判。
而且看這趨勢，批判應該會很嚴厲。
不過，他也沒怎麽放在心上。前世的時候，《兄弟》出來之後，也是爭議頗大。很多評論家認為《兄弟》寫得很低俗，甚至有澀情的嫌疑，總之，不少人都認為，這書格調不高。
但熟知文學史的肖飛卻是清楚，跟其他很多所謂的純文學作品相比，《兄弟》這樣的描寫簡直純潔得跟新生的幼兒一樣。
不說《廢都》那一段段刪除若幹字的標注，單是《白鹿原》等小說也都是深入寫到了性這一方麵的。
之所以很多評論家認為兄弟格調不高，大抵是因為兄弟的開篇，用了太多筆墨去講述頭盔事件，消弱了這部大書的嚴肅品格。
果如肖飛所想，曹子正開始嚴厲批評《兄弟》。
“但是，我要說的一點是，這部《兄弟》還是有很多缺點的。第一個缺點就是，它寫的內容太低俗了，不夠嚴肅，簡直就跟個嘩眾取寵的戲子一樣！這成何體統啊？第二個缺點，它為了可讀性，稀釋了太多的文本價值，故事講得很好，但格調卻是一落千丈，滑進了低穀！”
“肖飛，你來告訴我，你這本書的主旨是什麽？”曹子正轉身看著肖飛，發難道。
曹子正性情剛烈，眼裏揉不得沙子。
他看不慣的，也從不藏著掖著，而是會幹脆了當地予以抨擊。
從這點上，肖飛知道，曹子正並不是故意為難自己。
肖飛笑著衝曹子正點點頭：“曹教授，我這篇小說主旨很簡單，就是要通過兄弟兩人在文歌和改革開放時期的人生經曆反映我們這個國家四十年來翻天覆地的大變局，兩個不同的時代。兩種天差地別的社會時代風景，都將在我的這本書中呈現出來。”
肖飛簡單地表述了一下自己的作品主旨。
聽得肖飛如是說，曹子正眉頭皺得更緊，說：“那你這小說的開頭跟你的主旨有關係嗎？關係應該不是太大吧？”
“既然跟主旨關係不大。為什麽不直接摒棄掉這些內容，寫更嚴肅的內容呢？”
這話太噎人了點。
肖飛毫不動氣，笑著說：“曹教授，我相信，性格即命運！所以。在我刻畫我的重要人物的時候，一定會努力展現出人物最重要的性格！李光頭是我小說裏的最重要的主角之一，我要全麵地刻畫其品性，然後，才能更好地講述李光頭風起雲湧的一生，這就是我為什麽要濃墨重彩寫下前幾章的主要原因，我這樣的解釋您覺得可以嗎？”
曹子正聽完肖飛的話，凝眉思索。
想了一會，他搖搖頭說：“肖飛，我還是覺得。你這開篇的三章有點畫蛇添足了，你即使要刻畫李光頭的品性，也沒必要為此足足寫上三章還多！你完全可以一筆帶過，然後直接進入故事的主題！”
“曹教授，我尊重您的觀點，但請恕我，也有自己的思想，我不想對我的作品有任何的改變。”肖飛說道。
曹子正楞了楞，他沒想到，肖飛竟然堅決地否掉了自己的建議。
他想了想。終於意識到，自己提建議的方式似乎太乾綱獨斷了點，肖飛這樣的年輕人不能接受也實屬正常。
雖然曹子正意識到了自己的方式失當，可他並不打算改正這一點。
他是個倔了一輩子的老頭兒。如今老了，變得越發的固執。
“大家都傳看一下吧，看完了，發表一下你們自己的看法。”曹子正板著臉將肖飛的這三章稿子給傳給了自己左手邊的學生。
他這是要找同盟了。
肖飛既然不願改正錯誤，那他就要發動群眾，讓群眾的呼聲動搖肖飛的錯誤思想。
曹子正認為。自己這麽做純粹是為了肖飛好，肖飛如果按照自己的想法修改《兄弟》，這部作品將會變得更加的優秀。
他不能坐視一個前途光明的青年作家走彎路！
不能坐視一部優秀的作品有如此明顯的瑕疵。
程編輯顯然也看到了曹子正的意圖，不過，他什麽也沒有說。他也想看看其他人對《兄弟》的觀感。
很快的，第一個看完稿子的，將文稿傳給下一個人之後，開始發表自己的看法。
“這部小說，單從開頭這幾章看，我認為，作者的寫作態度是極不端正的，他寫的不是嚴肅的人生，而是一場沒有任何意義的鬧劇！”
第一個看完的人如是批評道。
既然係主任曹子正已經吹響了批評的號角，那作為中文係的學生，自然是要配合的！哪怕剛才跟肖飛勾肩搭背稱兄道弟，哪怕剛才還在向肖飛請教寫作的疑難問題。
都不妨礙大多數人變臉，開始對肖飛的批評！
“小說裏的人物表演太誇張了，故事太荒誕不經了，讓人難以置信這樣的故事竟然在祖國大地上曾經發生過！我認為，這樣的頭盔故事肯定是作者為了小說好看，故意自己編出來的！根本就沒有生活的現實意義！”
“用自以為有趣的語言描繪苦難的生活，極大地減輕了苦難的意味，這是一種徹頭徹尾的失敗！”
“語言很粗魯滑稽，每個人物都是那麽大大咧咧粗魯不堪，這是不正常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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