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藝圈梟雄

花十八朵

第8章 吳愛珍

書名:文藝圈梟雄 作者:花十八朵 字數:7992

河陽縣城不大,隻有兩條交叉的主街,以十字為分界,分別被命名為東、西、南、北大街。

在這兩條主幹道交叉處形成河陽縣城最繁華的地段,縣委縣府、各大機關以及新華書店、郵局、銀行、百貨樓等都匯集於此。

下午4點,太陽西斜,但火力仍猛,天地恰似一大蒸籠。

街上沒什麽車也沒多少人,偶爾走過的行人,也都被炎熱的天氣蒸烤得無精打采。肖飛循著記憶騎著自行車找到位於新華書店旁邊的一個書報攤。

書報攤裏麵坐著個穿著碎花連衣裙的女孩,女孩腦後紮著一條馬尾辮,她年約20來歲,皮膚白皙,長著一張可愛的圓臉盤,一對眼眸漆黑有神,彎彎細細的眉毛很是清秀,櫻桃小口紅豔豔的,嘴角微翹,帶著點俏皮勁兒。

看見肖飛,女孩站了起來,微微一笑。

“考完了?”

“考完了。”

“考得怎麽樣?”

“不太好。”

“這是準備回家去嗎?”

“是的。”

兩人閑話了幾句,女孩從櫃台下拿出兩本雜誌,看看四下無人,往肖飛手裏塞:“這是最新一期的《詩刊》和《收獲》,你拿去看吧,記得不要弄髒了,看完了及時還回來就好。”

她叫吳愛珍。

她父親是河陽一中的教師,四年前肺癌去世,現在家裏隻有她和母親兩人相依為命。

吳愛珍前年高中畢業,沒有複讀,托人找了個活開始掙錢養家。她已經在這個書報攤做了兩年。

肖飛經常來這裏看書,偶爾也買本雜誌,像詩刊、遼寧青年、中國校園文學等。

來得次數多了,他們就相互熟識了。

吳愛珍一直挺照顧他,在老板不在的時候,攤兒上的書隨便他看。兩人也聊過多次,當吳愛珍知道肖飛平日裏喜歡寫作,在中學生閱讀、中學時代、語文報上發過文章後,對他很是佩服。

她也跟肖飛說自己的事。

吳愛珍家就住在河陽一中教師家屬院裏,家裏就她跟母親兩人,母親是家庭婦女,一輩子沒出來工作過,父親去世後,家裏的頂梁柱倒了,母女倆的主心骨沒了,她母親天天愁得不行。

其實,吳愛珍也很想繼續讀書,也渴望著能考上大學,改變自己的命運。但家裏的慘淡狀況讓她隻能斷絕求學的夢想,擔起養家的責任。

這是個懂事的女孩子。

肖飛對她深表同情,卻愛莫能助。

相反的,吳愛珍對肖飛的幫助更多一些。

前世的時候,整個高三時期,他都是從她這裏免費拿書看,沒買過一本書。有一次,她在一本雜誌上翻到他的文章,還自掏腰包將那本書買了下來送給他。

肖飛要把錢還她,她堅決不要。

不止如此,她還請肖飛到家裏吃過兩次飯。

對吳愛珍,肖飛此刻的內心是複雜的,他感覺得到她似對他有那麽一點朦朧的喜歡。前世的時候,他比較遲鈍,對此一直沒進行太深入的思考。

而今,隻能繼續裝糊塗了。

或許,他可以在其他地方想辦法補償她。

“吳愛珍,我現在不愛看這些雜誌了,我今天來就是想抄幾個投稿地址來著。”肖飛沒有接吳愛珍遞過來的雜誌,解釋著。

肖飛腦子裏記著的大多都是後世那些報刊的投稿電子郵箱,1996年時候各紙媒的寄信地址還真不記得幾個。

“哦?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歡這兩本雜誌嗎?怎麽突然就不喜歡看了?”吳愛珍對此有點驚奇。

肖飛撓撓頭說:“回家後,我要下地幹活的,有點空閑,還想寫點稿子,所以,沒時間看了。”

這個解釋比較蒼白。

事實上,重生之後,肖飛覺得自己早沒了如饑似渴閱讀的願望和興趣。更何況,吳愛珍遞過來的兩本雜誌,內容早就裝在他腦子裏了。

“那,你考不上大學的話,準備怎麽辦?”吳愛珍歪著腦袋,大大的眼睛一瞬不眨的盯著他。

“我會再複讀一年。”肖飛說。

“噢。”吳愛珍像是鬆了口氣,“以後你還會過來看書嗎?”

“我會的。”肖飛答。

吳愛珍笑著說:“好久沒看到你的文章發表了呢,這次高考完了,你終於有時間繼續寫稿投稿了,那是不是說,我很快就能在雜誌上看到你的新作了?”

她站在他對麵,腦後的馬尾辮晃動著,嬌俏的臉蛋上掛著亮晶晶的汗珠子,眼中滿滿的欣喜。

肖飛看的出,她是真心在為自己高興。

“我希望是那樣的。”肖飛也笑。

跟吳愛珍說話,讓他心靈輕鬆。

“嗯,我會替你留意的,看到發表你稿子的報紙雜誌,我會替你留一份,等你再過來的時候給你。”吳愛珍主動請纓說。

“吳愛珍,那太謝謝你了。”肖飛對此很感激。

其實,樣報樣刊什麽的,肖飛現在都不重視,他現在最期盼的是接二連三的發稿子掙稿費。

“對了,肖飛,你家是哪裏的,你還從沒跟我說過呢,你要是太忙,不方便過來,我給你送到家裏也行。”吳愛珍的熱情把肖飛灼痛了。

“怎麽可以讓你那麽費心,吳愛珍,我會定期來縣城的。”肖飛說道。

吳愛珍看著他,咯咯咯地笑起來:“怕我去你家嗎?”

“怎麽會?歡迎還來不及,隻是,路太遠,天還這麽熱,你騎車子到我們那裏太辛苦了點。”肖飛說。

“我隻是想過去認認家門,不可以嗎?”

說到這個地步,肖飛隻好把自家所在的路線方位告訴了吳愛珍。

他想,自己是有點著相了,男人跟女人之間除了情侶關係難道就不能做好朋友了嗎?

接下來,在吳愛珍的幫助下,肖飛抄錄了一些報紙雜誌的投稿地址,就跟她告別,又去附近的店麵買了二十本方格稿紙,再到郵局買了些信封郵票。

這就算是為寫稿大業做好了準備。

同時,肖飛兜裏的那點錢也徹底見了底,僅剩的一毛錢,他買了根冰棍解了解渴。

這次高考,家裏給了他五十塊錢吃飯。

因為吃住都在王立凱叔叔家的緣故,他幾乎沒怎麽花錢,要不然,也不會有這麽充足的經費購買稿紙信封郵票這些東西。

肖飛家在縣城東北方向。

小村名叫西裏村。

這村子地處沙窩子,沙土多,土地貧瘠,綿綿土崗將村子包裹起來。西裏村有二三百戶人家,人口近千人。

這年頭,打工熱潮還沒興起,家家戶戶守著幾畝薄田,日子都過得苦巴巴的。

肖飛蹬著車子出了縣城,順著一條大路歸心似箭的飛馳。

路兩邊都是白楊樹,遮蔽了太陽,總算是涼爽了許多。

隻是,肖飛看見,自己目光所及之處,樹上的葉子都斑斑駁駁,好多的樹都樹葉稀疏幾乎光禿禿的了。鼻端嗅見的是刺鼻的農藥味。

路兩邊幾乎都是棉田,不少人都在田裏勞作,噴霧器噴灑出一片水霧,在太陽光裏閃著妖異的五彩光芒。

肖飛這才豁然想起:1996年在h省曾發生過一場滅絕性的棉鈴蟲災害。

這場災害嚴重到什麽程度呢?

h省平原以往都是傳統的棉花產地,棉花是最重要的經濟作物,關係著千千萬萬農家的家庭收入。

96年的棉鈴蟲災直接讓這平原上的數十萬畝棉花絕產。

整個平原哀鴻遍野,千家蕭條,萬戶零落。

從那年起,這個大平原種植棉花的傳統被徹底放棄,玉米、花生取棉花而代之,農村經濟模式都為之天翻地覆。

棉鈴蟲猖獗到什麽地步,是城市裏的人們想都想象不到的。

農民們日複一日在棉田裏捉蟲子捕蟲蛾,噴灑劇毒的農藥,什麽六六粉、敵殺死、棉蟲淨打了一遍又一遍。

但棉鈴蟲就是捉之不盡,毒之不完,一茬茬的蟲子前赴後繼,瘋狂肆虐。

棉花的花還沒盛開就被蟲子吃掉,棉桃才有了點形狀,蟲子就將之啃齧一空。

農民們欠下了農資站巨額的債務,還是控製不了這場大災難,到了8月份,絕望的情緒就開始在鄉村彌漫。

脆弱的小農經濟,根本就經不起這種摧殘。

肖飛清晰記得,自己積貧積弱的家在1996年這年更是到了赤貧的地步,家裏連打醬油的錢都沒有了,吃鹽都是到小賣部賒來的。

這年的春節,是肖飛記憶以來最悲慘的一個春節,家裏沒錢買肉,連頓餃子都吃不起,更別提添件新衣服。

大年夜,他們一家默默地圍坐在飯桌旁,桌上隻有一碟鹹菜,每個人碗裏是玉米糊糊,饃筐裏裝著些個黃麵饃。

那晚,父母親一開始還強顏歡笑,可背過身,淚水就滾落下來。

一家人,人人落淚。

即便如此,家裏人都沒有讓肖飛退學,而是咬緊了牙關讓他繼續複讀。1997年肖飛考上大學,去省城上學的時候,那學費是父親從銀行貸的款。

這筆欠款一直到他大學畢業才還完。

往日的悲慘曆曆在目。

難道還要再重複一遍嗎?

不,絕不可能夠!

想到這裏,肖飛的心更沉重了,他必須得盡快行動起來,必須得改變這不堪的命運。

縣城距離他的村子有五十裏路,肖飛騎車用了一個多小時才到了村口。

入目的首先是高聳綿延的土崗,從村子東邊一直延伸起伏著到村子南邊,將村子大半包圍起來。

入村則須穿過一道寬僅兩米多點的穀口。

看著蒼綠的田地,地裏忙碌的村民,那一張張熟悉的臉龐,肖飛的心裏忽然升起近鄉情怯的心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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