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也就是周五,於歸打發了麥啟賢之後就一個人在圖書館裏麵待著,等到快五點那會兒下樓買了個麵包吃,然後又上來一直看書到差一刻六點他便收拾好東西往哥大的校內健身房走去。
不過還沒等到健身房門口,於歸遠遠就看見一個身穿天藍色運動服的頎長身影,直直地站在牆邊一動不動,站姿比標兵還要標準。
除了顏殊還能有誰。
於歸走了過去,顏殊一看見他就高興地迎了上來,於歸忍不住好笑地說:“你怎麽每次都站那麽直,又不是放哨。”
“呃,”顏殊抬起胳膊摸了摸後腦勺,有些局促地笑道:“從小家裏麵都是這麽要求的,習慣了。”
於歸淡淡笑了一下,示意他往裏走,邊走邊說:“對了,你這身運動服還挺好看的,特別好認。”
“我新買的,顏色是不是太紮了?”顏殊沒什麽信心地問。
“不會,挺好的。”於歸笑了笑,低頭看了眼自己那一身黑,又對顏殊說道:“運動服還是鮮豔一點好看。”
“不會啊,我覺得你比較帥。”顏殊的聲音聽上去有幾分懊惱,也不知他是在懊惱自己選錯了衣服還是懊惱自己不夠帥,總之他頓了頓又嘀咕了一句:“下次我也要穿黑色的,和你的配套。”
於歸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接他的話,等了一會兒才說:“藍色很適合你。”
“真的嗎?”顏殊快走幾步趕到於歸身前,一邊保持跟他勻速倒著走一邊問:“你真覺得我這樣穿也很帥嗎??”
“噗--”於歸沒忍住一下子笑了出來,有一瞬他幾乎以為自己麵前的人是麥啟賢,便少了些顧忌地調笑道:“你穿什麽都帥,不穿最帥。”
然而顏殊聽完臉騰地就紅了,本來倒著走得好好地忽然就打了個踉蹌差點摔倒。
“……我隻是開玩笑……”於歸這時也反應過來自己搞錯了調侃對象,顏殊和麥啟賢不同,搞不好任何話聽到耳朵裏他都能當真。
“沒、沒事……”顏殊十分尷尬地又老老實實走回於歸身側,還要稍靠前一些,為了不讓於歸看到他臉上的紅暈,隻可惜他這一臉紅都紅到耳朵根了,於歸想忽視都難。
兩人之間的氣氛又變得奇怪起來了。
要不是在運動過程中不用交談恐怕他們倆待會兒都得犯尷尬症。
刷卡進到館內,於歸徑直朝跑步機走去,顏殊跟在後頭等著他上了其中一台才也走上了旁邊的一台。
“我開著音樂,一會兒如果你跟我說話我沒反應,你就拍我一下。”於歸站在跑步機上拿出耳機說。
顏殊哦了兩聲,自己也掏出耳機,但是想了想又放到一邊,用餘光瞥了眼於歸那裏的顯示屏後便將自己的數值設定成跟他一樣跑了起來。
於歸雖然沒有看他,但其實對他的小動作一清二楚,隻是裝不知道罷了。
一段時間不運動狀態果然會下降,於歸之前一口氣跑一個小時都不成問題,而這次剛剛半個小時就覺得有些氣喘,他便把速度調慢了一些,讓自己稍微緩一緩。
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汗水浸透,頭上的感覺更為明顯,汗珠從額頭、鬢角成股留下,把眼睫毛都打濕了,垂下來遮擋住視線,於歸不得不頻繁用毛巾來擦汗,臉上燒得像是一個高功率的電熱爐。
“啪--”
正當於歸專心致誌調整自己氣息的時候就聽旁邊忽然傳來一聲不小的動靜,他下意識地回頭去看,結果就剛剛好看到顏殊正以一個半蹲的姿勢從跑步機上滑溜下來,手忙腳亂地去撿他掉在地上的手機。
“你沒事吧?”於歸見狀便按了暫停鍵然後跳到地上,腿一時有些發軟,但好在能站住。
於歸站穩了就朝蹲在地上的顏殊伸出手去,顏殊撿起手機抬頭看了他一眼,臉上說不出的窘迫,不過還是握住他的手站了起來。
“你是跑得太忘我了麽?手機都跑掉了。”於歸不想讓顏殊覺得太尷尬就用開玩笑的口吻道。
顏殊滿臉通紅,但在健身房裏他這樣倒不會顯得太突兀,別人也分不清他到底是生理上還是心理上的臉紅,反正都是一個色。
於歸見他抿著嘴,對著自己看了一會兒才微微動著嘴唇低聲說:“我剛才就是走了下神……”
“走神有什麽大不了的,誰跑步還沒走過神,你別這麽緊張。”
於歸拍了拍顏殊,怕這一次的經曆給他留下什麽心理陰影就又打趣道:“你該不會是在心疼手機吧?我剛才看屏幕沒裂,內部應該也不會有太大問題,現在手機還是挺抗摔的,你別擔心。”
“我沒在心疼手機……”
“那怎麽還一臉憂鬱?要繼續跑嗎?”
“嗯……”顏殊這回把手機放進了跑步機旁邊用來放水杯的那個槽裏,然後自己又站了上去。
於歸看他臉上寫的還是一個大寫並加粗的“尷尬”,雖然隱隱猜到原因卻也不好再勸。他估計顏殊十有八|九是覺得在他麵前毀了自己的形象,心裏一定十分沮喪。
但其實這又有什麽呢,這種事在跑步機上再常見不過了,於歸見過有不少人戴著耳機邊跑步邊聽歌結果手一不小心打在耳機線上把手機整個從兜裏或槽裏帶出來摔在地上,反應慢的甚至還會一腳踩上去,就那樣也沒見人家有多尷尬。
顏殊就是想得太多了,而他之所以會多想無非是因為太在乎。
在乎形象事小,在乎人就……
於歸想著想著自己思緒也有些拋錨,而注意力一不集中氣息就容易亂,他又跑了一會兒實在喘得厲害隻好停了下來。
“顏殊,我去那邊試試,你跑你的。”於歸從跑步機上下來後給顏殊指了指位於健身房另一頭的器材,那些都是用來鍛煉胸、腹、還有肱二頭肌什麽的,於歸以前不怎麽用,今天則是為了跟身邊這位“臉紅糾結易自燃生物”暫時分開一點距離才決定換個器材來玩。
不過等於歸走到那邊之後就發現是自己想多了。
在他剛找了台器械躺下後就感覺到旁邊又多出一個人來。還是熟悉的感覺,還是一樣的藍色。
“顏殊……”於歸幾乎是有些無奈地又坐了起來把頭轉向旁邊,盯著那個正有些不知所措望著他的人問道:“你怎麽也過來了?”
“我也不想跑了,想換換。”顏殊回答完於歸的問題就迅速扭頭躺倒,因為這一台是用來坐仰臥起坐的,從腰部到頭部有一個向下的趨勢,他躺下去後上衣t恤就跟著滑落到了肋骨的位置,露出若隱若現的腹肌和兩條清晰的人魚線。
這樣的身材和他的性格真是不搭……於歸不禁想道。
光看顏殊的外表就該屬於那種不喜歡運動的乖孩子,從小一直好好念書,一路學霸到畢業,然後繼續留在校園裏麵做教授,家境優渥也不需要為生計發愁,可以全身心地投入自己所喜歡的事物,沒有什麽特別值得煩心的存zài,整個人都活得非常幹淨和單純。
而自己,則跟他走得幾乎是完全不同的路。
從家庭背景到人生軌跡,他們沒有絲毫相似的地方,如果說都是學霸這一點還勉強能沾得上邊的話,那於歸也是屬於較弱的那一方。
他沒有什麽是能夠和顏殊比肩的。
相差如此懸殊的兩個人,相處時間久了之後,一定會出現無法理解對方的情況吧……
於歸的思緒一時發散得有些遠,他忘了自己還在怔怔地盯著顏殊的人魚線看,而顏殊這會兒已經被他看得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了。
興許是覺得再這樣被看下去自己的臉非燒得著起火來不可,顏殊終於忍不住一個翻身起來推了推於歸問:“於歸?你想什麽呢?”
“嗯?”於歸回過神來,驟然對上顏殊近在咫尺的臉不由嚇了一跳,往後仰了仰才說:“抱歉,剛才想了些事情,沒注意你說話。你有說什麽嗎?”
“哦……倒也沒有。”顏殊這時也意識到自己離於歸有些近,看他向後躲的這個反應雖然明白是無心卻還是有些失落,訕訕地坐回自己那台器械上,腦海中卻忽然真想起一件事來,便問道:“對了於歸,我想問問你感恩節有什麽安排嗎?如果沒有的話我們--”
“我有了。”於歸迅速答完後感覺有點怪,又修正了一下語句道:“我已經有安排了,抱歉。”
顏殊咬住嘴唇愣了愣,繼而又問:“你是什麽安排?出去玩嗎?跟同學一起?”
“嗯,去西海岸。”於歸盡量讓回答聽起來很簡短,從而讓顏殊意識到他並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然而顏殊這回卻是鐵了心要問個明白,接著道:“你們有多少人一起去?哪天走?行程是怎麽定的?”
於歸被問得有些招架不住,沉默了片刻才如實回答道:“具體情況我也不太清楚,都是我朋友在負責,我們一共三個人,除了我和他還有他炮|友。”
“炮……炮|友?!”顏殊驚呆了,仿佛不相信這兩個字是從於歸口中說出來的一樣,張著嘴呆愣了好一會兒才擠出一句:“你所說的朋友的炮|友……該不會是我課上的學生吧?”
“如果我說是,你會不會覺得三觀盡碎?”於歸抬頭玩味地看他一眼問。
顏殊放下手臂按在膝蓋上,乖乖地點了下頭:“會……”
“哦。”於歸強忍了一秒卻還是被顏殊這副天真無邪的樣子給逗笑了,過了一會兒才說:“顏教授,同學們都成年了,要搞基要約|炮你就隨著人家去吧,管不了。”
顏殊低著頭稍顯沉默,忽然他又抬起頭看向於歸問:“那你呢?你也會這樣嗎?也會約、約--”
“放心吧,我不會。”於歸接過了他的話,雖然說的時候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就順口加了個“放心”進去,但主旨還是在後半句上。
顏殊聽完不由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露出一個輕鬆的笑容:“我就知道你不會。”
“你就知道?”於歸不由得反問一句,眼神變得複雜起來:“萬一你想錯了呢?萬一我會這麽做,你又怎麽想?”
有的問題還未經大腦仔細斟酌就問了出來,大概是一時的好奇占了理智的上風。
顏殊定定地看著於歸,過了半晌方才篤定地說道:“於歸,你不會。”
聽了這個答案,於歸不知為何,隻覺得心內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