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上了,互相喜歡了,那是好姻緣。
遇上了,不喜歡,還要強求,那是孽緣。
比如蕭至東和宗潔;比如她和蕭至東;比如明澹和池晚珠;比如蘇平和周玟……
因為總有一方是不情願的,所以,才釀成了一個又一個的悲劇……
而那些兩情相悅的,日子都能過得舒坦:比如蕭家其他兄弟姐妹,除了蕭至閱和蕭至誠,其他人的夫妻關係,總歸還是如意的……
本來,兒子這段婚姻,肯定能美滿,兩情相悅,總能長長久久的,他們又是這麽的誌趣相投,這麽的惺惺相惜。
可偏偏啊,生死之事,真的不是人力可以左右的。除了自己看開了去,概無他法。
兩天前,蕭至南很刻意的找到了她說:
“我手上有個姑娘,二十四歲,長得極標致,家世清白。重點,人家還是個黃花姑娘。
“要不要給璟珩介紹一下?
“我覺得挺好的。
“雖然人家家世不如靳家不如蕭家,重要的是這姑娘真心好……
“是個珠寶設計師。真要對得上眼,老太太那門絕活就能傳承下去了……
“這是好事啊!”
靳媛本來不願意的,兒子對於相親這種事,反感的厲害。
之前蕭至西就曾說著要給他介紹一個,他不留情麵就拒絕了說:
“我有太太。小蘇要是不回來。我這輩子就不娶了。”
這話,說得真是夠癡夠傻的。
除此之外,她還聽說明家那位大小姐明若溪追兒子追得厲害,甚至還有媒體人拍到過他倆一起喝過酒的。
她看著那些報道說得有門有道的,還真有點信了,曾打電話去問過。
兒子隻回了一句話:
“媽,您什麽時候連狗仔的胡編亂造都信了?”
這一次,她本來也是想推拒的,兒子大了,做母親的真不能由著性子逼著他如何如何了,他心裏苦著呢:強逼著兒子去相親,那隻會為難母子之情。
蕭至南卻一再的遊說她:
“靳姐,你該看看那姑娘模樣的,再考慮要不要給璟珩作這個介紹。
“我呢,也是因為見著了人家長相,才興了這個想法的……
“這樣啊,我給你看一張人家姑娘的照片……包管你也會有想法。”
靳媛想了想,知道這做二姑姑的也是真心在替侄子的婚事操心,畢竟這是蕭家唯一的繼承人,都三十五了,這個婚再不結,真就老了。
她思來想去了一番,就同意看一看人家的照片。
這一看,靳媛看呆了眼。
這姑娘,長得太像蘇錦了。
特別是笑起來的時候,明亮的不得了。
於是,她就安排了這頓飯,不說是相親,隻說是吃飯。
要是兒子對蘇錦懷有的感情還那麽深,也許他能把那份感情轉移到她身上呢!
在她看來:隻要兒子真心想待一個人好。結了婚,總能圓滿的。
要還是對不上眼,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傻站著幹嘛?快進來啊!”
靳媛走過去,輕輕挽住了兒子的手臂,帶了進來。
這一路,靳恒遠的目光一直沒離開過那姑娘,看得人家都難為情的低下了頭。
唉!
她在心頭幽歎。
那個蘇錦啊,還真是他命裏的劫數。
她還從沒見兒子這麽看女人過。
“來,我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呢,是你至南姑姑的好朋友彭芬芳,這是她女兒沈晴洲,現在是XX珠寶公司的設計師,小洲啊,這就是我兒子靳恒遠。”
沈晴洲微微一笑,站了起來,落落大方的就伸過了手來:“你好,我叫沈晴洲。”
應聲,一對迷人的酒窩,在她那白淨的臉孔上浮現了出來。
靳恒遠終於回過了神,又深深瞄了一眼,才把手遞了過去:“你好,靳恒遠……”
聲音很淡寡。
近處一看之後,那份神似感帶給他的就隻剩下悵然了。
隻有形,而沒有神,聲音也完全不一樣。
那味道,一下就全沒了。
是的,任何人,都替代不了他的蘇錦。
母親和至南姑姑的這份心,這是白用了。
“咦,我們家的蕭瀟苒呢?沒一起過來嗎?”
蕭至南往侄子身後探看了一眼,不見那小尾巴,納悶的問了起來:
“不是說好的,一起帶來吃飯的嗎?小家夥人呢?”
“哦,遇上一個熟人。她去打招呼了,小施跟著呢……應該馬上就會過來。”
靳恒遠淡淡回了一句,就想坐下來。
不想,母親卻把他的座位安排到了沈晴洲身邊。
他不好拂母親的意,就坐下了。
蕭至南看大家都坐定了,忙把侍應生給叫過來,讓上菜。
“要不再等等吧,等孩子來了再開宴……”
沈晴洲客氣的很,考慮到還有人未到,叫了停。
蕭至南笑著說:“不用不用……就是個孩子,不等了。”
一道道菜給端了上來,靳恒遠被姑姑摧著給沈晴洲布菜。
出於禮貌,他倒是給她介紹了這裏的菜係,也得體的用公筷給布了菜。
不過,那態度,既說不上如何如何殷勤,也不見得如何如何冷淡。
由於他的反應,太過於平靜,靳媛看在眼,有點不確定兒子心裏的想法。
除了初見時的震驚,就再沒有任何情緒波動了。
正吃著,門突然就被撞開了,蕭瀟苒出現了眾人麵前,臉上帶著笑:“爸爸,我把阿姨請來了……阿姨,快啊,快進來啊……咦,不對,這是媽媽回來了?”
轉頭時,她看到了沈晴洲,圓撲撲的小臉上頓時露出了驚喜之色,立馬放開了手上的人,急奔了過去,眼睛跟著發亮了起來:
“太好了太好了,媽媽,您終於回來了,您終於回來了……蕭瀟想死您了……”
一個熊抱就把人抱住了。
沈晴洲怔了一下,那彭芬芳也跟著呆了一呆,眼裏露出了疑狐之色,有點弄不明白這是怎麽一個情況?
“蕭瀟,這不是媽媽,這是沈晴洲沈阿姨……”
靳媛走過去,把蕭瀟苒抱進了懷去,臉上掛滿了笑:
“來吧,認得一下,和沈阿姨握個手吧……”
蕭瀟苒從祖母懷裏轉過了頭,愣了愣,歪頭又認認真真打量了一下:是啊,的確隻是相像而已,細一看,還是有很多不同的。
為此,她有點小小的失望,不過還是很乖的叫了一聲:
“沈阿姨好!”
“你叫蕭瀟苒是嗎?你好,我叫沈晴洲。”
沈晴洲笑吟吟的的和蕭瀟苒握了一下手。
“咦,這位是誰?”
蕭至南是第一個發現門口多了一個人的,一個穿著紅色衛衣、背上背著一隻包包、頭上戴著連衣帽、臉上罩著大口罩的人,正靜靜的盯著他們。
靳恒遠跟著轉過了頭,看到了她,站了起來。
蕭瀟苒也回過了神,連忙又跑了回去一把抓住了樸襄,脆生生的叫了一聲,邀起了功來:
“爸爸,我把樸阿姨帶來了……瞧,我還是有點本事的是不是?”
語氣盡是洋洋得意。
最詫異的是靳媛。
她是最清楚的,自從兩年前發生了那場巨變之後,不光靳恒遠變得不愛搭理人了,不管是男是女,他和他們相處時,臉孔總是板著的,一副我是冰山請勿靠近的冷淡模樣,令太多人望而怯步;而蕭瀟苒更是。
今兒這是太意外了,蕭瀟苒居然主動和一個陌生女子挽在了一起。
“蕭瀟,這位是?”
她輕輕問了起來,目光則在細細琢磨,得到的回饋信息是:此女甚是神秘。
“我的畫畫老師。樸阿姨說她想好了,她願意來做我老師了。”
蕭瀟苒獻寶似的把樸襄的來意,飛快的道破了。
另一邊,樸襄想阻止都來不及。
她不由得在心裏歎了一聲。
眼前這個畫麵,是幾個意思,她是過來人,懂的。
相親嘛!
這裏擺的居然是一場相親宴。
而她卻在他相親的時候鬼使神差的闖了進來。
最最離譜的是,那個女人居然長得像……蘇錦……
唉!
這肯定不是巧合,而是人為安排的。
蕭靳兩家的親眷,這是希望用一個新人,得令靳恒遠忘掉那舊人嗎?
隻是……
隻是這對那個女孩子貌似有點不太公平吧……
“對不起,我不知道靳先生有客人……”
樸襄僵著背脊梁,心裏酸酸的,衝他們鞠了一個躬:
“打擾了,我這就走!”
“既然來了,不如在這裏吃頓便飯吧……”
靳恒遠見她要走,迎了上去,因為看到蕭瀟挽著人家不放手,於是就輕輕挽留了一句。
“這不合適。靳先生,關於應聘蕭瀟畫畫老師這件事,改日等您有空了之後,我們再談……蕭瀟,你放手……”
樸襄輕輕的想要回自己的手,可那孩子抓得緊緊的,不願放。
“為什麽要改日?今天下午我就有空。爸爸,我想今天下午就讓樸老師到我家教我畫畫……這幾天學校因為手足口病調休了三天,這周周末可能得補課,這幾天空著,我一定要學……”
蕭瀟不纏人的時候,別的人誰都親近不上;蕭瀟纏人的時候呢,那就是一個小人精。
“我這邊沒問題,就看你樸老師怎麽決定了……”
這個難題,那個男人居然就這麽淡淡的扔給了她?
也太讓人為難了吧!
唉!
她小心的瞟了一眼在場眾人:蕭至南不太歡迎她的來到;那個美麗的貴婦眉頭都皺了起來;至於那個相親小姐,也有點倒興致;倒是靳媛眼裏露得全是好奇之色。
“樸老師,求你了求你了……”
蕭瀟哀哀的央求著。
鬼使神差的,她竟點下了頭:
“好!下午一點半,我可以去你家教畫畫。等一下請靳先生把地址發到我手機上。到時我會過去。不過現在,我得走了,真得走,我另外有事呢……”
樸襄到底是退了出來,腳下走起路來,卻是有點高高低低,心更是莫名的鈍鈍的疼了起來。
唉!
他相親呢,這是好事。
可她為什麽委屈的想哭呢?
這是一場相親宴嗎?
當然是。
不過由於之前沒說這是相親,隻說是吃飯,又加上是母親安排的,靳恒遠也不好給臉色看,就當是多認得一個人。人際交往方麵的禮儀,看在母親的麵上,他給足了。
但有一點,他不得不承認,正是沈晴洲那一份神似,終讓他對這個女人起了興趣。
這種興趣,與男女關係無關,而是對她這份神似度的好奇。
人與人之間的神似,有些是因為先天的基因關係,有些是因為後天的整容,也有極個別,是巧合。
所謂人有相似,物有相同。
但這種概率是極低的。
所以,當靳媛提議,讓他陪著沈晴洲去外灘走走時,他毫無猶豫就答應了。
有些事情,他想探探底細。
至於蕭瀟,則由靳媛帶著。
沈晴洲是香港人,之前在國外留學,畢業後回了香港,在一珠寶公司做設計師,上海這地方,她隻在小時候來過一回。
一路之上,靳恒遠比較刻意的在引她說話,兩個人倒是相談甚歡,一點也不冷場。
他看得出來,這個女人,對自己很滿意。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活了這麽三十五年,他相的哪一次親,女方有不滿意的?
好吧,也隻有蘇錦那壞丫頭,一直一直對他有諸多不滿。
想當初,他可是花了不少心思才攻下了她的心的。
這種感覺,不是靠幾分神似就能讓他重溫舊夢的。
哪怕,真的很像。
不是她,總歸不是她。
再像,他也沒興趣。
“靳先生,能冒昧的問一聲嗎?”
沈晴洲的聲音也和蘇錦的聲音太不一樣。蘇錦的聲音比較溫柔有質感,很穩,很冷靜;而這個沈晴洲呢,很清脆,很亮麗,很活潑……
“你說!”
外頭的雨,好像停了,太陽正從雲層中冒出來,天地又亮堂起來了。
春天,有太陽的地方,總是叫人覺得舒服的。
“我真和你亡妻很像嗎?”
這話一出,她赫然發現這個男人的臉色沉了下來,車子也是嘎然而止。
車內的氣氛一下凝滯了。
沈晴洲有點心驚肉跳。
這個男人變臉變起來也太快了一點。
“抱歉,如果觸到你痛處了,我道歉……”
她輕輕的說。
靳恒遠很不喜歡“亡妻”兩字,誰敢說蘇錦是亡妻,那他就敢翻誰的臉。
不過,麵對沈晴洲,他不想翻臉。
“對,很像。”
他點頭,轉頭瞄了一眼副駕駛上的女孩,青春靚眼,朝氣蓬勃,很美:“就算親姐妹都沒這麽像。”
沈晴洲的臉,被他看得莫名一紅。
這個男人啊,太出色,又太英俊,是她喜歡的那種男人,現在,被他這麽熱情如火的眼睛那麽一掃,心肝就狂跳了起來:
“其實親姐妹不見得就像。我表姐和我表妹就不怎麽像。我表妹和我有幾分相象,可我表姐呢,一點也不像……我媽和我姨是孿生姐妹……這說明,就算有血緣關係,也不見得像的……”
靳恒遠目光一閃,接上話道:“哦,是嗎?彭阿姨還有一個孿生姐妹?”
“是啊是啊……我媽和我姨可像了,外人一般都認不出誰和誰的……”
沈晴洲是外向的女孩子,馬上掏出手機,劃出了一張照片出來。
“你看,這是我媽和我姨的照片,這是我和我表姐表妹的照片。外頭人看了,都覺得我和表妹是倆姐妹,我表姐和表妹呢,那張臉沒一丁點象的地方……”
的確。
靳恒遠笑笑,指著那張比較不像的臉孔問:“這是你表姐?”
“嗯!”
“比你大多少啊?女孩子這張臉,還真是難猜的很。瞧瞧,你們三個頭湊在一起時,外頭人根本看不出誰大誰小?”
“我表姐那是一張娃娃臉,比我大五歲,看上去比我還小的樣子。她已經結婚,我表姐夫待她可好了……她是在上海出的生,後來,又嫁回到了上海……也算是緣份了……”
大五歲?
那就是今天二十九歲,和蘇錦同歲,又是上海出的生……
是不是他想得多了?
靳恒遠不覺凝了一下神。
後來,他們又聊了一會兒。
到了外灘後,兩個人走了走。
沒走多久,他接了個電話,借口有急事,就送沈晴洲回了她表姐家——她話挺多,說:要不是表姐在月子裏,今天一定陪著來的。
他隻是淡淡笑了笑。
兩點,靳恒遠往自己家趕,路上打通了季北勳的電話:“季北,幫我查一個人……”
那邊,季北勳稀罕了,這一年多,他可是再沒接到過他這種電話了。
“你這是又想查什麽啊?”
“我今天和人相親了。女孩子名叫沈晴洲,二十四歲,其母親叫彭芬芳,還有一個孿生姐姐名叫彭淑芳,那彭淑芳有兩個女兒。長女今年二十九歲,在上海出的生,次女今年二十二歲,在澳洲出的生……我想讓你查彭淑芳,還有她的長女,當年出生在哪個醫院……”
靳恒遠詳細說出了自己的要求。
“OK,我這就讓人去查。”
“謝謝!”
靳恒遠掛下後,籲了一口氣。
兩年前,明澹說,蘇錦是他六叔的女兒,後來,他用家裏蘇錦梳頭發時拉下的發絲,和蕭至閱做了DNA比對,結果,數據君有力的證明了這麽一件事:蘇錦和蕭至閱不是父女關係。
然後,他又為蘇錦和池晚珠再一次作了DNA比對,一個不可思議的結果擺在了所有人麵前:蘇錦也不是池晚珠的女兒。
於是,蘇錦到底是誰家的女兒,又成了迷。
據蕭至閱交代,這個孩子,的的確確是濮少君交給他的,不可能有錯,後來又是他親自交給了羅芸閣,最後是羅雲閣的丈夫把孩子親自送去讓老母親養著的,本不該出錯的,可偏偏就是錯了……
也就是說:蕭至閱以及周玟一直以來苦心迫害的人,卻是一個和明澹及池晚珠完全沒關係的無辜人。
得知這個消息後,他來到A市港口,坐了一整天。
蘇錦太可憐了!
無緣無故受了這樣的無妄之災。
從小到大,一直在替別人背黑鍋,一直在替別人活受罪……
她怎麽就那麽那麽倒黴呢……
那一天,坐在冷冷刺骨的北風裏,他為自己的妻子心疼了一整天。
樸襄找了一處小拉麵店叫了一碗牛肉拉麵。
吃的時候,躲在角落裏,將整張臉埋在大大的連衣帽下。
說到吃正宗的牛肉麵,還是他做的好吃。
唉!
這一刻,吃著淡寡寡的麵條,和還不怎麽入味的牛肉,她突然好懷念好懷念過去的日子……
好懷念他做的食物。
一個肯為你的一日三餐用心用力的男人,那絕對是打得燈籠也難找的好男人。
可這樣的好男人,遲早有一天,會成為別人的。
唉!
麵條一下子變酸了。
酸到牙都疼了。
她食不下咽,才吃了小半碗,就擦了一下嘴,戴上了口罩,把錢壓在碗底下,悄悄的就走了出去。
繼續漫無目的在路上瞎逛,繼續天南地北的胡思亂想,繼續悶悶不快的想入非非,繼續走著自己苦難的人生……
她的生命,曾有過精彩,有過燦爛,可最後,一切又恢複到了走不出去的艱難中……
一點半,她來到了他家小區門外頭,卻看到蕭瀟苒由保姆守護著站在小區大門外張望,看到她到來,小臉一亮,整個人頓時眉飛色舞起來,小手直揮:
“樸老師,我在這裏!”
樸襄的心為之一軟。
“怎麽守在外頭?”
走近後,她輕輕問,不自覺得擼了擼這個孩子的臉。
蕭瀟呆了一呆,才笑道:“怕你找不到啊!走啊走啊,我帶你去我家。我家有一個很大的畫室。爸爸說了,可以暫借我們用一下的……”
那個畫室,的確是最好的畫室,要什麽有什麽?
可是……
樸襄被拉著走,心跳卻在加速起來。
可是她,莫名就近鄉鄰情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