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薄飛泓一動不動的,好像沒聽到一樣。
坐上車,蘇錦靜靜的,一聲不響,看著車子啟動後,緩緩的從薄飛泓麵前滑過。
這個男人,從地上揀起了一把口琴,正用沾著泥土的衣服擦著,一副很珍惜的樣子。
靳恒遠開著車,也一句話不說:一是蘇錦的表情太嚴肅了,二是他這個時候也沒啥好情緒逗她。
“男人是不是都是那樣的?”
等到了金輝門口,蘇錦突然開口,沒頭沒腦問了這麽一句。
“什麽意思?說具體一點!”
靳恒遠把車停了下來。
“得到了,就不會珍惜。”
她目光直直的看他。
“我不是那種人,老薄也不是。”
他不光為自己作了辯駁,居然還給那個刀疤男也作了辯駁。
“那就是另一個概念:男女之間的性,有時,隻能將它看作是一場遊戲。玩的時候盡興,玩完各奔東西。至於責任,因為是成年人,因為是所取所需,所以就不用去承擔什麽的是不是……”
唉,現在的社會狀態,本來就是這樣的。她想她不該問這種問題的。這顯得她太過天真了。
“再見,我進去了……”
取了包,她下了車,情緒不太佳。
靳恒遠看著她走進大門內,摸了摸鼻子,腦子裏,胡亂的就翻起了很多很多過去的事,臉色跟著就變陰鬱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記起將車重新啟動,並往剛剛那處村莊駛去。
還是那個村莊,還是那處打架的地方,一棵碧悠悠的柳樹下,薄飛泓洗淨了身上的血水,正坐在河堤上吹著口琴。
一首《我在思念你》竟被這個樂盲吹出了一種憂傷到極致的意境。
嗬,他要在這東西上花下多少心血,才能練成今天這樣一種本事啊……
靳恒遠坐在車裏,靜靜聽他一遍又一遍的吹。
等聽到第六遍時,他下車,走了過去,站在其身後,輕輕道了一句:
“忘了她吧!這麽多年了!你對自己的懲罰也夠了!”
薄飛泓紋絲不動,依舊堅持將第六遍完美的吹完,才收起口琴,仰天深深籲了一口長氣,似要將心頭鬱結吐盡,然後,低著頭撫著手上的口琴,良久,才抬頭遠睇,說:
“有些東西,恐怕會在記憶上烙印一輩子的。這世上最難超越的回憶,是情還在,她沒了。”
歎息聲,在暖暖的空氣中,悠悠的散去,卻是餘韻綿長。
靳恒遠站到了他邊上,順著他看的方向睇過去,那邊有一處墳,被埋在一片如今已綠樹成陰的桃林裏。
一般來說,骨灰都葬在公墓,這是國家的規定。可他們卻獨獨將她葬在了這邊,自家的桃園中。
“還沒恭喜你。”
薄飛泓抬眉睇,眼前的男人英氣勃發,和當年已判若兩人:
“終於走出來了。這是好事。”
“你也可以的!”
靳恒遠拍拍他的肩。
“難!”
薄飛泓歎,聲音幽沉,目光又落到了口琴上,不斷的撫著,細膩的手感,就像在撫她的秀發一樣。
“今天不是祭日,你卻來了,為什麽?”
靳恒遠的嗅覺是無比銳利的。
“因為,特別想她。”
薄飛泓說,眼裏盡是濃濃的追思。
靳恒遠盯著看:
“恐怕不是吧!也許是另有女孩讓你走了心,你覺得對不起她了,所以才越發的思念了。”
薄飛泓跟著笑笑,那道刀疤上,盡露蒼桑:“我這種人,廢物一個了。不敢再走心。”
“不敢走心,結果卻一不小心走了腎,這問題就越發嚴重了吧!”
一根煙遞了過去。
靳恒遠看到他神情僵了一下,有小小的不自在在眼簾中一閃而過。
好一會兒,他才收了笑,接煙,點著了,悶聲不響良久,才接上話:
“你這是替你老婆的閨蜜來審我的?”
這是承認了。
靳恒遠笑了,從他手上要過打火機點上:
“我沒那意思。每個人心裏都可能有外人觸不得的傷。外頭人不懂,所作的判斷,難免有失偏頗。不過,你也的確應該重新振作起來了。省得我老婆那麽問我:男人是不是都那樣,得到了,就不珍惜了……”
靳恒遠踢著腳下的石子說:
“再說,你要是沒那種想法,怎麽會把人往床上帶?”
說的很白。
薄飛泓狠狠吸了一口煙,那香煙上的火星在噌噌噌的往上蔓延。
“我配不上她的。”
他往草地上倒了下去,望著藍藍的天空,一團煙,自唇中冒出,等它淡淡散開後才道:
“她父母都是幹部,他們可能會把女兒嫁給一個得過軍事處份、受過大傷,將來都不知道能活多久的男人嗎?不可能的。”
數落著自己身上那些缺點,他又蒼涼一笑,看都沒看,狠狠把手上的煙往地上給碾滅了:
“我就是那種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鍾的人。
“這輩子,最揚眉吐氣的日子已經過去了。
“我知道的,我不該去招惹她的。
“事後,我也作了自我反省。
“所幸,她也沒找我負責。
“那天,我還在想,要是睡了一晚,她懷上了,我該怎麽辦。
“結果這麽久過去了,她也沒來找。想來是沒事。
“既然沒事,那就當從來沒發生過那些事吧……我繼續混日子,她繼續過她的好日子。”
他風清雲淡的笑,將那口琴放在心頭上:
“這樣,挺好。”
靳恒遠靜靜聽著,聽到了一股子自暴自棄的味道。
事實上,自從他的女朋友出事之後,他何曾振作過?
總是這樣頹廢,用來懲罰自己。
這樣也太自苦了。
他不作聲,琢磨著要怎麽幫他才好。
這時,薄飛泓跳著來了一記淩空翻,穩穩站起,拍了拍手說:
“好了,敘舊敘完了,我們過去吧!不過,恐怕還得打一架。”
靳恒遠再度望了望那桃園:
“也不見得非要打架的。要不然這樣行嗎?我幫你拿到探視權,以後,你怎麽過日子,得聽我的……”
薄飛泓想了想,挑眉一笑:
“聽說你現在越來越有能耐了。行啊……隻要他們允許我每年來祭拜,我可以什麽都聽你的!”
“那,走吧!”
靳恒遠踩滅煙蒂,領頭走在前頭。
蘇錦有點魂不守色。
中午,楊葭慧來約她一起去吃午飯,見她在發呆,眼珠子一動不動的。
她用手揮了一下:
“想什麽這麽入神?吃飯去了……一副懨懨的樣子,不知道的人還會以為你有了呢……”
這調侃,沒引來蘇錦追殺去掐他脖子,隻淡淡抬眉道了一句:
“你來了啊!”
“我來好一會兒了,你到現在才看到嗎?”
楊葭慧一臉敗給她的模樣。
蘇錦沒心情玩笑,指指自己對麵的位置:
“我找你幾次了,你今天怎麽來得這麽晚……”不等她回答,馬上又接下去說道:“有事想和你說。你先坐下。”
楊葭慧隻好坐下,露著一臉八卦,沒回答,隻問:“是不是昨晚被靳先生帶去約會脫處了?我昨天回家早,都不知道你在這邊鬧了那麽大的新聞。”
“不是!”
蘇錦無奈的一笑,現在,她不想談自己的情況:
“是我見到薄飛泓了。”
楊葭慧笑容一愣,摸了一下劉海:“哦!什麽時候?”
“早上上班的時候。”
“那不幹我事的。走了。吃飯去了。”
她站起,去拉她。
蘇錦一邊忙著拿手機和包包,一邊說:
“他和人打架打得滿頭是血,你也不想知道?”
“不想知道。”
楊葭慧回的幹脆,見蘇錦直勾勾盯著,一臉不信的樣子,她隻得又補充了幾句:
“他常打架。先頭,我在蘇州見他時,這人三天兩頭和人打的。每次見麵,身上都帶傷。他就是一個討債公司的你知道嗎?我能把錢討回來,多虧他那一身傷……這人本來就非常能打。聽說以前他打得啊骨頭都斷裂過……哎呀,好了,走了,別提他了……”
她笑笑,平靜的很。
“那你知道他是特種兵出身嗎?”
蘇錦再問。
這倒是讓楊葭慧一楞:“誰說他是特種兵?”
“恒遠。還是隊長那種,那人和恒遠認得!”蘇錦說。
“哦,那跟我沒啥關係……對他的事,我也不感興趣。我隻對你的私事感興趣。走了,出去吃!”
兩個人出去吃,公司有食堂,不過夥食不是很好,隻能馬馬虎虎湊和,楊葭慧嘴挑,五天至少有三天,都會在外頭吃,她是那種月光族,吃光用光身體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