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欲語還休的眼神已經永成絕響,這美麗的臉蛋已經蒼白如紙,這幽香的氣息已經氣若遊絲,而葉天,縱然他縱橫天地間,縱然他視人世間禁忌為無物,縱然他傲視天下,此刻依然沒有任何辦法。
“十絕淵!”葉天一聲怒吼直衝蒼穹。
這一聲怒吼將道觀周圍的籬笆一掃而空,將天邊的浮雲也一掃而空,突然,一條人影出現在籬笆的外圍,是一個美麗的白衣女郎,赫然是她,白玉香!
白玉香!
就是她殺害齊瑤的!
葉天陡然抬頭!
他的頭抬起,眼中寒光四射!
哧地一聲,他離地而起,一隻手穿越虛空,筆直地抓住白玉香的咽喉,轟地一聲大震,白玉香直接撞上身後的巨石,這塊巨石被撞得粉碎。
白玉香嘴角已有鮮血,縱然她一身功力堪比四傑,但在葉天手下,依然隻是一隻小雞,在這個時候她送到葉天麵前,顯然是送死。
“住手!”白玉香大呼:“我可以救她!”
我可以救她!
五個字,葉天在即將捏碎她咽喉的瞬間,陡然住手,但他的眼中依然寒光四射。
“我專門來救她的!”
葉天的手完全鬆開,
白玉香深吸一口氣,大步走向齊瑤,她的手一抬,一隻白玉環出現在掌中,白玉環套上吞神匕的匕柄,她退開了:“現在吞神之力已經解除,肉體之傷相信你有辦法解決。”
葉天一步上前,按在吞神匕上,他的心頭已經大震,這吞神匕已經改變了,他握在手上不再有握住她元神與心髒的感覺,這吞神匕此刻不再與她的元神相連,隻是一把普通的匕首。
他的手一抬,匕首抽出,鮮血飛灑而起,葉天手一落,按在傷口之上,浴火秘術發出,一qiē都沒有異樣,她胸口之傷瞬間已經在收口,朝她的識海一探,葉天心頭大震,她的元神不知何時又回來了,雖然眼前依然不清醒,但元神逐漸清晰,她不會有事!
葉天的目光緩緩抬起!
剛好接觸到白玉香的眼睛,白玉香也很緊張。
“情況如何?”
葉天道:“一qiē正常,她很快就會恢fù!”
白玉香長長吐了口氣,臉色一下子舒展開來。
“為何?”葉天緩緩吐出一句話:“為何要救她?”
“我想先問你一句話!”白玉香道:“如果她死了,你會如何對待十絕淵?”
“毫無疑問,龍潭虎穴我必闖!十絕淵高層人物,必殺之!”
“所以,我救的並不是她,而是我的家園!”白玉香道。
“或許也是我!”葉天道:“闖十絕淵,九死一生,我並無把握。”
“是!”白玉香道:“但縱然你隻有一成勝算,我依然不願意冒這個險。”
“家園之險,縱然半分,不願承受很正常。”葉天緩緩補充:“那你當時將一把吞神匕插向她胸口之際,又基於何種認知?”
“吞神匕不是我插向她胸口的!”
葉天明白:“是那個掌櫃的。”
“掌櫃的殺她隻是為了救我爺爺,所有的賬你都可以記在我的頭上。”
葉天久久地盯著她。
她也久久地盯著他。
“本次暗殺,我可以當成從來沒有發生過!一qiē可以重新回到原點!”葉天道:“我欲與你爺爺談的事情,能否與你談?”
“能!”白玉香道:“十絕淵將製定宗門之規,約束門人弟子,從此不行盜賊之實,而你,如果再敢擅殺十絕宗一名弟子,我白玉香指天立誓,與你不存天地之間。”
葉天鄭重地道:“如你十絕淵從此不行盜賊之實,乃是天下蒼生之福,我葉天絕不會對你宗有半分異動。”
“一言為定!”
“我倒想一言為定!”葉天道:“但你能代表你爺爺?能代表整個十絕淵?”
這話已經有些不客氣。
“你顯然是不了解十絕淵,也根本不了解我爺爺!”白玉香道:“我爺爺當年開創十絕淵,最初的初衷並非將其打造成臭名遠揚的盜賊窩,隻是魚龍混雜、派係林立之下,他一人無力扭轉此局麵而已。”
“現在可以?”
“現在環境已經變了很多!”白玉香道:“也許接下來依然會很艱難,依然會有陣痛,但我會與爺爺、父親、母親和我兄弟姐妹們一起麵對,在我有生之年,建立真正的十絕宗。隻因為一點,我不希望,我們都不希望,自己的族人,自己的家園成為千夫所指、萬人唾罵的強盜窩,我們一樣有希望的追求,我們同樣希望能自由地行走在陽光下!”
她說的是十絕宗!
不是十絕淵!
她已經去了,她最後的一番話深深打動了葉天。
她沒有說環境有什麽變化,她也沒有說當初到底是什麽東西改變了十絕淵的初衷,但葉天是明白的。
白須當初建立十絕淵,是按著宗門格局來打造的,所以才會有總壇,有分舵,有旗,有各司其職的各路人馬,框架是沒問題的,但問題就在於他一人無力控zhì局麵。
當時的創始人有三個,藍顏、孤鷹都是創始人,他們二人的性格與白須本就有區別,也許正是因為他們的意見與白須不同,所以才逐漸將整個十絕淵改變。
現在孤鷹和藍顏都已死,十絕淵的領導核心隻剩下一人,白須可以將整個局麵完整把控,可以引領十絕淵走向他希望的任何一個方向。
這些白玉香沒有說,是因為她不會去貶低已經死去的二叔爺三叔爺。
這些已經不重要。
重要的是:十絕淵會發生變化。
更重要的是:十絕淵已經不會再與葉天為敵。
戰爭結束,戰友胸口開始起伏,馬上就會蘇醒,輕風吹來,薄霧飄散,葉天心頭的陰霾也已經完全吹散。
大約一柱香,齊瑤的眼睛慢慢睜開。
她的眼睛一睜開就看到了葉天,又立刻閉上,她的睫毛在悄悄顫抖。
“葉天,我……我是在哪裏?是地獄還是天堂?”
“既不是地獄,也不是天堂,而是一間破道觀!”葉天歎息道:“我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麽破的道觀。”
他的聲音輕鬆得出奇。
齊瑤唰地一聲彈起:“那就有問題了,為什麽我沒死?我記得……”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突然臉蛋紅如火,這胸口怎麽回事?外麵的衣服破了個大洞,她就說怎麽這麽涼快,原來風兒從這破洞裏吹進來,直接吹到了她的寶貝上,裏麵的內衣也破了個洞,雪白的肌膚都露了。
“閻王爺說你小妞兒根本沒什麽罪,被人強行朝奈何橋上送純粹是瞎胡鬧,所以不收你,將你趕了回來。”葉天直接忽略她臉色的變化。
“你救了我!”齊瑤手按胸口,緊盯葉天。
“不是我!”葉天道:“是另一個人!”
“啊!”齊瑤大叫,她的臉色都變了:“誰?”
“白玉香!”
白玉香?
葉天肯定地點頭。
齊瑤長長吐口氣:“嚇死我了……她……她為什麽要救我?”
葉天道:“隻因為一點,她救你一命,十絕淵才免除了後顧之憂,她自己都說了,救的不是你,而是她自己的家園。”
齊瑤目光轉動,多少有些含羞帶怯:“要是我……要是我死了,你真的會找十絕淵算賬啊?”
“可能會!”葉天道:“至少她相信會!”
“這什麽話啊?我聽不懂,到底會不會嘛?”
“好吧,會!”葉天道:“你剛才的反應很奇怪啊,為什麽說嚇死你了?”
“你笨啊……要是男人碰到我那裏,我……我還不如死了好。”
有她這句話在,葉天打死都不會承認自己碰過她那裏。
接下來,葉天打算送她回家。
現在是真的可以將她送回家了。
她的家在哪?
齊瑤說是在泗水河邊,她握著前胸的那個破地方轉了個圈,指向西北:“應該是在那邊,這裏……”
她的聲音突然停頓了。
“怎麽了?”
“那塊牌子,你看,那塊牌子……”齊瑤指著殘垣斷壁上的一塊木牌好吃驚好激動。
“一塊牌子也激動?”葉天道:“瞧瞧……嗯,三生!什麽意思?哦,下麵是圖畫,莫非是某位道家前輩留下了什麽修行功法?這倒要瞧瞧……”
這牌子上麵寫著兩個大字:三生!
下麵則是幾幅圖畫。
第一幅:一個獵人一箭射穿了一隻狐的咽喉。
第二幅:一個美麗的少女為這隻狐包紮傷口。
第三幅:一個男人站在一間茅屋之外,癡癡地看著裏麵的少女,這少女在唱歌,而這男人,有一條狐狸的尾巴。
第四幅,這個男人狐狸尾巴不見了,他與那個少女在一起,那個少女臉上全是動人的笑。
第五幅,一支長箭射在那個男人的咽喉,不遠處,是一個老獵人,正是開始的那個獵人。
第六幅,這個少女在狐的屍體麵前,一劍刺進了自己的咽喉。
圖畫結束。
葉天愣住:“這不是功法!”
“當然不是!這在講著一個故事!”齊瑤道:“這個故事好象沒有完,看看反麵。”
木板翻轉,反而又是圖畫。
第一幅:兩條影子飄蕩而過,前麵是一座橋,陰風森森的奈何橋,這兩條影子一條是少女的人影,一條是狐影,兩條影子飄向兩個不同的方向。
第二幅:一隻狐跪在一個佛座之下,佛祖的手指向前麵的佛燈。
第三幅場景轉換,出現一座花園,花園裏有一間房子,房子裏麵有一個小姐,依稀是那個少女的模樣,而外麵有一個家奴,他依稀是那個年輕人的模樣,他癡癡地看著那個小姐,深情的眼神似乎透過畫麵傳來。
第四幅場景:那個小姐頭戴蓋頭,是喜慶的婚禮場麵,那個家奴模樣的年輕人站在遠方呆呆地看著,他眼裏全是濃濃的悲哀,縱然歲月的滄桑將畫麵變得斑駁,依然能看到他眼中的悲涼。
第五幅場景:這家奴換上了軍人裝束,倒在千軍萬馬的戰場。
第六幅場景:一隻狐再次出現在奈何橋,但他前方已經沒有了那個女子的靈魂身影。
第七幅場景:年輕人又一次出現,這次他換上了一個文士裝束,在對燈夜讀。
第八幅場景:再次出現那個女子身影,她再度披起了蓋頭,遙遠的街道上,一匹馬馱著年輕人疾馳而來。
第九幅場景:年輕人用佩劍刺入了自己的咽喉。
第十幅場景:那個女子站在年輕人屍體旁邊,手中半把剪刀刺向自己的咽喉……
十六幅圖片,再沒有其他。
葉天和齊瑤怔怔地看著這塊木牌,久久沒有說話。
斑駁的木牌,十六幅圖畫,兩個簡單的標題:三生!
到底要說的是什麽?
“葉天,你看出了什麽?”
“你呢?”葉天反問。
“我看出了悲涼,悲涼反反複複地出現,在講著一個跨越時空,沒有人知道真相的悲劇。”
“這也許是一個故事,咱們試著還原!”葉天將這木牌翻了過來:“很遙遠的過去,有一隻修行的狐,被一個獵人獵殺……”
他的手指移向第二幅圖:“獵人的女兒不忍心傷害這隻狐,救了它,而這隻狐也愛上了這個美麗善良的少女,天天站在她的窗外聽她唱歌,終於某一天,他幻化成人形與這少女在一起,兩人相親相愛。”
“你說了前麵四幅,我來說第五幅!”齊瑤道:“但美麗的時光總是那麽短暫,那個老獵人識破了狐的偽裝,一箭射殺了他,那個少女傷心欲絕,明知她的愛侶是隻狐,依然在他麵前自殺殉情。”
“孤獨的靈魂飄過奈何橋,他們至死都無法同路!”葉天將牌子翻了過來:“這就是所謂的人妖殊途。”
“是!”齊瑤接了下去:“所以這隻癡情之狐跪在佛祖麵前,求佛祖再給他一次機會。看來是打動了佛祖,佛祖給了他兩世!”
葉天接下去:“第一世,這隻狐托生為一個家奴,****夜夜守護在他的愛人窗外,隻希望他愛人的目光回顧,可惜的是,他的愛人已經完全記不得他了,依然是嫁給了別人。”
說到這裏,他頭腦中突然浮現出一條人影。R11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