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裏飄蕩著淡淡優雅獨特的梅花香,紫檀木製的八仙桌上擺著兩摞古書籍、新鮮欲滴誘人食欲的水果。
賀氏姐妹嗅到梅花香氣,神色異變。
此香氣名叫九轉天宮梅香,非常的稀罕,已經失傳了,曾是木族嫡係女子用的香。
賀氏姐妹的生母就是木族嫡女,是以幼年時常聞到此香。雖然已過去幾十年,但是香氣已刻在靈魂裏。
她們麵麵相覷,心裏震驚慕容英的真實身份。
慕容英叫退所有的宮人,整個大廳裏隻有她與賀氏姐妹。
她腆著肚子坐在八仙桌旁,麵帶微笑向賀氏輕輕朝手,聲音非常柔和,輕聲道:“聽說你喜歡書,這次不送你別的,就送你書了。你看可還喜歡?”
賀氏心跳如鼓,瞳孔睜大,神色緊張,一步一步的慢慢走至,顫抖的手被慕容英緊緊握住了。
賀氏俯視著慕容英的眼睛,那是一雙經曆滄桑歲月目光收斂的眼睛,與許多年前這座宮殿的女主人那雙單純又張揚的眼睛截然不同,可是同樣的讓她感覺到安全可靠親切。
世上竟有這般匪夷所思的事。
慕容英目光望向驚訝無比的賀慧淑,緩緩道:“淑娘,你生下來百日,就知龗道穿花裙。這條波斯七彩百褶裙送給你穿。”
許多年前,那個尊貴無比的女子當著許多貴女的麵跟隻有十歲的賀慧淑說過同樣的話,然後讓宮女拿出一條帶著異國風情極為漂亮的華麗長裙。
賀慧淑像被釘子釘在了原地,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您還活著。真好。”賀氏跪了下來,雙手抱住了慕容英的一隻手臂,眼淚似開了閘門的河水泛濫成災。
她讀的書多,曾經看過靈魂重生的故事,如今看來真有這樣的事情。
慕容英點點頭,淚水同樣止不住落下。
誰能想到,當年被開朝皇帝處死的木皇後鳳凰涅槃,重生成為了身懷高超醫術的慕容英,而後再次當上了令開朝滅亡的定朝開國皇帝何冬的皇後。
這個秘密已經在慕容英心裏埋藏無數年,便連丁素然、何冬、三個兒女都不曾說過。
“原來是您。我怎麽就沒想到?”賀慧淑搖搖晃晃走至,跪下抱著慕容英的另一隻手臂,像個孩子似的嗚嗚哭著。
當年木皇後沒有兒女,視堂妹所出的賀氏姐妹如同親生,每回召她們進宮參加宮宴,都會賜下許多禮物,連宮裏的公主妒忌她們。
後來木皇後慘死,木族一夜之間滅亡,緊接著賀氏姐妹的爹為洗冤撞死在宣政殿柱子,賀氏姐妹的生母吞金自殺。
賀氏姐妹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親人,被關進了牢房,從雲霄跌落到地獄。
慕容英摸著兩女的頭發,非常動容的道:“我兩世才得了三個兒女。兒子的親事,我無法左右,兩個女兒的親事卻是可以做主。芸娘、玨娘,我把她們交給誰我都不放心,唯有你們。”
如果不是為了何義芸、何義玨,慕容英會把這個天大的秘密永遠埋藏心裏。
可憐天下父母心。賀慧淑怎會不理解慕容英的一片苦心,走上前跪下來,萬分感慨的哭道:“您放心。我會視芸娘為已出。”
當年賀慧淑做了秦家媳婦,跟著秦家到了長安時,內受米氏與大小姑子打壓,外受流言誹謗名聲,又跟秦躍無法溝通,痛苦之極,虧得慕容英出手相助,才得已站穩腳跟,後來離開長安去了安穩事非少的潭州。
賀慧淑以前一直認為慕容英是惜才,才幫助她,今日才知龗道真正的原因。
她原本就不想為難何義芸,有了慕容英的這層關係,那就真是要把何義芸當成親生女兒一樣。
慕容英麗容淚珠滾滾而落,點點頭道:“好。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賀氏仰視著慕容英,承諾道:“您放心,我也會視玨娘為已出。”
如果換成是她,在這樣步步驚心的深宮,都不見得有膽量說出這樣的大秘密。
她內心特別的敬佩慕容英,為慕容英能夠重生由衷的高興。
慕容英點點頭,卻是央求道:“怡娘,我的玨娘是個非常聰明懂事又能忍受委屈的孩子。我覺得她的性子配你的霄郎比較合適。你看能不能讓霄郎娶玨娘?”
賀氏心思轉了幾轉,便點點頭應下了。
在這樣的情勢下,賀氏無法拒絕。她想著回去怎麽說服李炳。
慕容英特別高興,臉上淌著淚卻是笑著,激動的道:“霄郎這個孩子心思單純爽直,我很喜歡。他與玨娘長大後成親,日子定能過得好。”
李雲霄每個月跟著何義揚來皇宮的次數不小於五次,李家來到長安不到半年,他進宮少說有三十次,在宮裏用過十幾次飯。
慕容英已經全方位細致的觀察過李雲霄的言談舉止,非常的滿意,是以一定要讓他當女婿。
賀氏拿著絲帕溫柔的給慕容英擦淚,道:“我之前想著飛郎與玨娘年齡相仿,是以沒有考慮霄郎。您說的也對,霄郎性子太直,玨娘聰慧過人以後事事能幫著他出主意。”
何義玨若不聰慧,怎麽可能在人精紮堆的皇宮裏將性別瞞了整整五年。
賀氏心道:我的霄郎,你以後可莫怪娘給你找個厲害的媳婦。
三女哭哭笑笑激動的低聲說著話,外麵的宮人早就得了慕容英的命令絕對不敢進來,更不敢偷聽。
賀氏姐妹心裏明了,這樣的話慕容英隻會說一次,日後絕對不會再提起。
賀慧淑問道:“您可知木族為何慘遭屠族?”
若是在幾年前,慕容英都會咬牙切齒的大罵仇人開朝未代皇帝,如今未代皇帝的屍首都已經焚化成灰,恨意也隨之消失了。
“奸臣向狗皇帝稟報族裏藏著一大筆財富,用此財富去賠償匈奴。我提前給族裏報信,讓他們立刻躲起來,可是我被身邊的大宮女出賣,信在路上被截,內容偷換成我與義軍勾結,我要說服族裏將此財富捐給義軍。”
賀氏姐妹深深震驚。
慕容英聲音不帶一絲情感,緩緩道:“這筆財富是有,不過分別藏在道教管轄的四座山底下的河道。我活過來之後,為了給死去的族人報仇,找到了這筆財富,以道教的名義捐給了陛龗下,讓陛龗下滅了開朝,我也重新得到了後位。”
賀慧淑哭道:“您太不容易了。”
慕容英摸摸賀慧淑的淚臉,回憶起吞金而亡的漂亮堂妹,道:“比起死亡,活著沒有什麽不容易的。”
賀氏仰視著慕容英,猜測她還有許多的秘密,這樣的她真是神秘讓人敬畏,好在她是她們的親人。
隔著百丈遠的宮殿傳來幽幽的琴聲,那是大宮女在彈著琴曲。
偏廳裏麵,何義芸與李晶晶正麵對麵坐著下著五子棋。
李晶晶抬起頭,見明珠、銀珠不知何時離開了,整個大廳空蕩蕩的瞧不到一個宮人,幹咳兩聲,道:“我的好嫂子,你有什麽事就快直說吧。”
何義芸俏臉通紅,朝地上啐了一口,道:“我還沒跟你表哥成親,你可莫叫我嫂子什麽的。”
李晶晶打趣道:“你遲早是我表哥的人,不叫你嫂子叫你什麽?”
何義芸白了李晶晶一眼,嗔怪道:“我真希望不嫁人。”
李晶晶笑道:“你不嫁,我表哥可不幹了。”
何義芸粗而濃的眉毛微蹙,輕歎一聲,道:“他應是不想我嫁的。他也是身不由己。”
幾年前她去潭州時就知龗道秦敏業心怡李晶晶。她不想嫁,秦敏業更不想娶她。
李晶晶啪的一聲將玉製的一枚棋子落到棋盤上,等著外麵讓人聽了想哭的琴聲停了,輕聲唱道:“有緣千裏來相會,無緣對麵手來牽……”(《白娘子傳奇》主題歌)
何義芸等聽完歌曲,好奇的問道:“這是什麽歌?”
李晶晶便將《白蛇傳》的故事講了,又道:“這世上的夫妻都是前世就緣定的。說起來你與我表哥幾年前就曾見過,你千裏迢迢去潭州,瞑瞑之中,老天爺都安排你與他的姻緣。”
何義芸沉侵在《白蛇傳》淒美的愛龗情故事裏,聽到這番話,靜心回想,那一年在潭州天降大雪,她從長安至曲家村,秦敏業正好也在那天到的曲家村,可不就是緣分嗎。
李晶晶又輸了一局,撅著紅潤的嘴唇,問道:“嫂子,你特意把我叫來,就是跟我這個臭棋簍子下棋?”
何義芸抿唇輕笑,搖搖頭道:“好晶娘,我有一件要事跟你商議。”
李晶晶把玉製的黑白棋子全部收進雕獸圓型的漆盒,道:“彎彎繞的嫂子,你快說吧。”
何義芸並不生氣,在皇宮生存說話自是不能太直。低頭聲如蚊音,緩緩道:“晶娘,你可知後宮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公主大婚之前,皇後為了駙馬在新婚之夜不弄傷公主,提前賜兩個宮女教導駙馬房事?”
李晶晶星目圓瞪。心說:這不就是等於嶽母給女婿塞兩個通房嗎?皇室怎麽能做這樣的事惡心皇室女呢?真是變態!
她當了護國公主,就成了皇室公主,自是也要遵守這樣惡心的宮規。
何義芸俏臉羞得發紫,抬頭飛快的瞧了一眼李晶晶,見她滿臉氣憤惱怒,忙道:“幾百年前曾發生過公主在大婚之夜受不了駙馬動作粗魯當晚自盡的事,還有幾位公主厭惡駙馬,不願意再同房,導致駙馬絕了子嗣。”
李晶晶失聲道:“竟然有這樣的事。”
何義芸點點頭,解釋道:“那些公主都沒有母後、母妃教導,身邊的大宮女也未經過人事,是以會發生那樣的慘事。”
李晶晶輕歎一聲。
半響,何義芸小聲道:“我們……”
李晶晶盯著何義芸的臉,似乎她臉上有花,憋著笑問道:“我們怎麽了?”
何義芸羞的別過臉去,嗔怪道:“死晶娘,討厭,明知故問。我們都懂醫術,自是知龗道一些常識,不用宮裏給駙馬賜教導宮女。”
李晶晶哈龗哈大龗笑,手指著無地自容的何義芸,打趣道:“你還說不在意我表哥呢!”
何義芸待李晶晶笑完,抬起頭緩緩道:“我不是在意他,我是在意我的臉麵。如若我跟他大婚之後,他常去教導宮女那裏夜宿,這就等於打我的臉。”
二公主何敬蓉大婚之前,慕容英按照慣例給她的駙馬劉坤賜了兩個教導宮女。
劉坤大婚之後,常回劉族夜宿兩個宮女,次數遠超過回公主府,把何敬蓉氣得派大宮女將劉坤生母也是她的舅母召來跟前訓斥。
兒媳婦訓斥婆婆,這是大不孝。可是偏偏何敬蓉是皇室公主,擁有特權,別說是訓,就是杖責也可以。
劉坤生母當時就氣暈倒了,回府後一直吃著湯藥,據說氣火大的生了火瘡。
這件事已在長安傳開了,何敬蓉、劉族都丟了臉麵不說,劉坤跟何敬蓉夫妻的關係更加差。
何義芸自是不想成為下一個何敬蓉。她早就決定在大婚之前取消教導宮女,然現在皇室不止她一位未出嫁的公主,必須要聯手李晶晶、何義玨。
李晶晶起身坐到何義芸身旁,握著她溫熱柔軟的手,正容道:“你且放心,我表哥是個自持力很強的人,他不會做出這樣的事。”
何義芸突然間苦笑道:“你說我是不是自相矛盾?”
李晶晶勸慰道:“世上的女子都這樣。”
何義芸將腦袋枕在李晶晶香肩上,閉目幽幽問道:“你可願意跟我、玨娘一起去母後那裏說取消教導宮女?”
李晶晶答道:“我願意。”如此惡心的事必須堅決抵製到底。
何義芸這就與李晶晶一起去找了正在聚精會神練大字的何義玨。
何義玨寫好最龗後一個大字,這才放下毛筆,下了地快步走到兩女跟前鞠躬行禮問好,而後仰著小腦袋問道:“晶姐姐,我的霄哥哥進宮了嗎?”
李晶晶笑道:“這次他沒有一起來。”
何義玨表情非常失望,道:“他好幾天沒來瞧我了。你回府能不能替我轉告他,我好想跟他玩啊。”
李晶晶道:“年前府裏的事情,他也就忙了些。”
何義玨很認真的道:“那他有沒有需要我幫忙的呢?我人是小,可是也能做一些活的,我可以幫他的。”
李晶晶故作委屈的道:“玨娘真好,可是怎麽隻幫雲霄,不幫我呢?”
何義玨臉上露出大大天真爛漫的笑容,道:“好多的小郎會幫晶姐姐,不需要我來忙。”
李晶晶笑道:“誰說的啊,我就想讓你來幫我。”
何義芸蹲下來雙手握住何義玨的小肩膀,柔聲道:“玨娘,等會兒我與晶娘跟母後說一件事,你看我使眼色就點點頭,知龗道嗎?”
何義玨乖巧的點點頭。
三位公主去了立政殿,得知慕容英還在與賀氏姐妹議事,便在殿後的梅園賞了一會兒梅花。
將近午時,慕容英這才允了三位公主進見。
何義芸見慕容英與賀氏姐妹都是眼睛紅腫,心生疑惑,卻是沒有當場問出來,道:“母後,我與兩位皇妹有要事向你稟報。”
慕容英微笑道:“這屋裏一個是你婆婆,一個是你嬸娘,都不是外人,你直說便是。”
何義芸自是開不了口,羞得低下頭,走到慕容英身旁,俯身於她耳畔小聲道:“母後,我與兩位妹妹申請取消給駙馬賜教導宮女。”
慕容英笑道:“你這個小東西,特意把晶娘請過去就是為了說這件事?”
何義芸扭頭朝李晶晶與何義玨使個眼色,兩女均是點點頭。
慕容英目光寵溺瞧著何義芸,道:“好,我也正有此意。我會對宮裏宣布這件事,教你踏實的嫁給業郎。”
何義芸察覺到賀慧淑的目光,羞的耳朵根都紅透了,鞠躬行禮嬌聲道:“多謝母後。”
何義玨走到慕容英跟前,拉著她的胳膊來回搖,撒嬌道:“母後,我想跟晶姐姐出宮找我的霄哥哥玩半天,天黑前就回來,好不好?”
慕容英望向賀氏,笑道:“瞧見沒,玨娘就是喜歡跟霄郎一起玩。”
賀氏在生下李晶晶之後,一直再想生個女兒,後來生的是孿生子,如今府裏的事情多,年歲也大了,就不想再生了。
現在賀氏目光慈祥瞧著小小漂亮可愛聰慧的何義玨,這就是二兒媳,心裏多了幾分喜愛。
中午何冬要過來,慕容英怕他瞧出端倪,就沒留賀氏姐妹與李晶晶用飯。
她拿藥膏抹了眼睛,淚痕消失了,又上了淡淡的妝,顯得十分的雍容華貴美麗,以最好龗的姿態迎接何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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