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女晶晶

憶冷香

2 孝子落山穀獸啃 晶晶藥止內髒出血

書名:藥女晶晶 作者:憶冷香 字數:11509

鄧影幹瘦的沒二兩肉的黑臉,喝了幾杯酒變得紫紅色,瞅著李炳問道:“先生,這是來找你家晶娘討藥?”

李炳點頭,道:“村民不到萬不得已不會來。”

“下官去外頭瞧瞧。”王誌正要起身出龗去。

李炳抬手道:“你放這些村民進來,就讓患者躺在院子沒有雪的地上。”

話少得能用一個巴掌數得過來的何慶點頭道:“鄉裏鄉親的,可不能見死不救。”

當年他與爺爺奶奶、爹娘逃到深山,住進窯洞,冬天下雪沒有吃食,都要餓死了。

他隻有悄悄回村挨家挨戶討,大部分村民明知他的身份義軍首領的弟弟,仍是給了吃食。

他對此事一直銘記於心。

今個他見李炳同意救人,立刻對李家印象又好了幾分。

隔壁左偏廳的女眷都放下了碗筷。

曲氏仍是如往常那般急呼呼的道:“我去外頭瞧瞧。”

李晶晶非常淡定的道:“奶奶,是來找我的,我出龗去就行了。你陪著公主。”

何義芸自幼跟著慕容英學醫,在宮裏給宮人瞧病,倒是從未遇龗見過這樣一群人哭得死去活來的情況。

她來此地就是為了探知李晶晶藥術有多高明,豈能放會這個好機會,拉著李晶晶肌膚滑膩細嫩的小手,道:“小晶娘,我的兩個大宮女都是醫師,武藝高強,就是有些身手的歹徒都無法靠近她們,不如我與你帶著她們出龗去瞧瞧。”

賀氏忙道:“公主乃千金之軀,還是莫去見患者。”

何義芸一本正經道:“嫂嫂莫擔心,我也是會武的,在宮裏給宮人瞧過病。”

“你會武功,真厲害。”李晶晶對何義芸刮目相看。

一個禦林軍在門外高聲道:“晶縣主,外頭十幾個村民抬著一個渾身血淋淋的男子求見您。”

門打開了,一身男裝打扮的何義芸牽著李晶晶走了出來,身後跟著四大道姑。

何義芸問道:“到底是何事?”

來的是名中年禦林軍,跪下道:“公主、晶縣主,那男子昨日在山裏捕野雞,遇到幾隻餓狼追擊,逃跑時滾入山穀昏迷一夜,被野獸咬了痛醒過來大叫,正好遇著村民來尋,聽到呼叫找到他,把抬到鎮裏醫館,郎中說他命不久矣,帶著他與他的家人來求晶縣主賜藥活命。”

李晶晶道:“事情有點複雜哦。”

何義芸輕聲道:“昨個大雪,這人怎地還去山裏捕野雞?”

李晶晶扭頭道:“公主,下雪了野雞沒吃的,到處尋吃食,最容易捕捉了。”

兩名禦林軍已經將被破舊棉被裹著的患者抬放到院子裏沒有雪的地上,患者的幾個親人、村民及曲郎中都被攔在了院門外,不讓進來。

曲郎中在院門外大聲叫道:“李大藥師,患者是小桔村的,他是花花的堂伯。”

一個婦人痛哭慘叫道:“我的夫君死了,我也活不下去,大妹子、二妹子、三妹子、四伢子都成了孤兒,不如我們一家子六口都死了。”

蒼老的男子聲音哭道:“老天爺啊,我兒子今年才二十三歲,你怎地不收我這個老頭子的命,要讓我兒子死?”

四個孩子哇哇大哭,哭爹喊娘,好不可憐。

皇宮裏的爭鬥殺人大都是悄無聲息,哪有村民這樣放聲嚎哭把悲痛都流於表麵。

何義芸到底年齡小,心腸沒有那麽硬,聽得眼睛有些濕潤。

李晶晶瞧著地上舊棉被一角一大塊被鮮血染成了紅色,刺目嚇人,忙跟禦林軍道:“你們讓郎中及患者家人都進來。”

若是隻有李晶晶一人,禦林軍便聽她的,隻是還有皇帝皇後最心愛的嫡公主。

何義芸道:“聽晶縣主的。”

患者之前已由守門的禦林軍徹底檢查過了,昏迷不醒,穿著布滿鮮血的衣褲,沒有暗藏凶器,與村民描述一致。

李晶晶走到患者跟前抬手,望蓮非常默契的上前將棉被打開,露出患者的身體。

患者的臉跟死人一般,麵無血色。

他右臉頰接近下巴處被野獸啃了,缺了一塊兩枚銅錢大的血肉,打滿補丁的棉衣褲被野獸撕咬爛,十幾處露出已舊成黃褐色的棉花。

他右腳穿著洗成灰白色的單底布鞋,左腳赤足,兩根腳趾被野獸咬得隻剩下白森森的骨頭,上麵沾了幾絲殷紅色的血肉。

除去臉、足之外,一隻左手被野獸咬斷了一根手指,左臂被咬了小兒手掌大的血肉。

可以想象,患者能被野獸咬醒過來受到的劇痛。

何義芸失聲問道:“這是被什麽野獸咬了?”

從堂屋出來的何敬焱高聲道:“八成是狐狸。若是狼會直接咬斷他的咽喉。”

除去李炳、李去病,眾男都走了出來。

曲郎中瞧到穿著紫色官袍的鄧鏡、何慶,暗道:虧得剛才喊得是李大藥師,要是喊了已是侯爺夫人的珠姑姑,被他們誤會了珠姑姑經常見外男這可不好。

“敬焱,剛才禦林軍說得很清楚,這個老鄉砍柴遇著了狼。他身上的傷肯定是狼咬的,不是狐狸咬的。”鄧鏡說完,拍拍李雲青的肩膀,道:“你覺得我跟敬焱,誰說的對?”

李雲青認識這個患者,正在為他擔憂呢,冷不丁被鄧鏡拍了一下,想想方答道:“鄧爺爺,晚輩與何叔叔看法一致。”

“這樣可好,我與你打個賭,若是你錯了,你就當我的嫡孫女婿。”鄧鏡扭頭把長得白胖像彌勒佛似的何慶拉過來,道:“慶老弟,你就當個見證人。”

李雲青臉羞得通紅,急忙道:“鄧爺爺,這個賭晚輩不能跟你打。晚輩的……大事得由爺爺奶奶爹娘做主。”

鄧鏡翻白眼瞅天,道:“你這兩天叫了我,我數數,得有幾十聲爺爺了吧。你說我怎麽做不了你的大事上的主。”

何慶吱唔道:“俺做不了見證人。”忙閃到一旁,離鄧鏡這長安有名的大無賴遠些。

“鄧爺爺,你肯定輸啊。”李雲霄見識過李炳的傷勢,眼前患者的傷就不覺得可怕。扭過小腦袋,仰視怎麽看都像在壞笑的鄧鏡,道:“狼可凶了,不會被人叫聲嚇跑。”

曲郎中滿臉焦急給李晶晶詳細說著患者病情,“患者親人說從山裏抬他到鎮裏的途中,他醒來過兩次,吐了幾口血,斷斷續續說了幾句話,說是被幾隻黃毛狐狸咬了。”

他不知是無意還是有意,在說黃毛狐狸時加重了語氣。

李雲霄立刻道:“鄧爺爺賭了。”

鄧鏡吹胡子瞪眼,道:“我認賭服輸,就把嫡孫女許配給你哥哥。”

李雲霄驚詫叫道:“我哥哥輸了也要娶啊?”

李雲青已經走到曲氏身旁,偷瞟一眼身材矮瘦容貌醜陋的鄧鏡,心說:這麽著急把嫡孫女嫁出龗去,必是個醜妹子。我可不能娶了。

銀珠守在了何義芸身邊。明珠上前蹲下給患者把脈。

何義芸瞧著患者一家穿著破舊衣褲哭得死去活來的親人,蹙眉問道:“明珠,患者病情如何?”

“患者內髒出血。”明珠站起來,搖頭低聲道:“沒得救了。”

何義芸輕歎一聲,正要開口,蒼老的似四十歲的患者堂客婦人撕心裂肺的慘叫一聲暈死倒在地上,四個瘦弱矮小都不到十歲小孩子圍著她哇哇大哭叫娘。

鄧鏡本想再接再厲拐了李雲青當嫡孫女婿,見村民這般慘,不好再說親事,隻能等下次機會。

明珠趕緊抱開一個年齡最小隻有四、五歲的小童,將婦人扶起,捏她的人中,把她弄醒。

婦人睜開紅腫的眼睛就是放聲絕望的嚎哭,渾身顫抖,悲痛的話都說不出來。

“今個是我五十歲大壽,我兒子進山裏捕野雞,定是為給我賀壽吃的。我兒子是為了我死的。”患者的爹是個駝背的老頭子,滿臉折子,十幾年前就死了老伴,這回又要白發人送黑發人,沒了唯一的兒子,一屁股坐倒地在,哭得滿臉眼淚鼻涕,悲痛欲絕。

患者的長女哇哇哭道:“爹,你不要死!”

患者的二女叫道:“爹,你死了,爺爺、娘跟我們怎麽辦啊,弟弟還這麽小,他又愛生病,我們沒法把他養大啊。”

曲郎中搖頭長歎,指著患者最小的兒子跟曲氏,道:“他身子弱,一著涼就患傷寒,每回病一場,都吃好幾付藥,還得養半個月,前後都花了幾十兩銀錢。我瞧著他家裏日子艱難,出診費都隻收三成。”

曲氏、賀氏、何義芸都跟著抹眼淚。

何慶白胖的臉扭過去,不忍再看,可是能夠耳朵聽到,心裏難受,何敬焱緩緩道:“爹,生死由天注定。”

曲郎中跟著一臉肅容的李晶晶走到患者跟前,滿臉歉意道:“李大藥師,實是抱歉。我這就把患者抬走。”

李家已是富貴人家,今非昔比。

他不來祝賀送禮,竟是將一個將死之人送過來,等於是送晦氣,李家人沒把他打出龗去就不錯了。

“我還沒瞧過啊。”李晶晶蹲下來,給患者把脈,翻看眼皮,高聲道:“患者從山上滾下,胸口肯定碰到了大石。”

曲郎中點頭道:“剛才我急匆匆的,忘記說了。患者清醒時是說過撞了兩塊磨盤大的石頭,前胸劇痛。”

他叫了一聲患者老爹,蹲下伸手拿起破棉被,要將患者身體裹了抬出院子去。

李晶晶伸手阻攔,問道:“患者摔傷到現在可過了十二個時辰?”

曲郎中搖頭道:“沒有。他昨個未時初去的山裏。”突然間明白過來,目光滿是期待瞧著李晶晶。

何義芸走上前,眼巴巴的瞧著李晶晶,問道:“患者內髒出血未過十二個時辰,你就有藥能保他一命?”

“患者內髒出血量不大,又未超過十二個時辰,先試試我的內用止血藥粉,看看能不能止住流血。”李晶晶邊說邊轉身跑向藥室。

何義芸緊跟著跑進來,目不轉睛的瞧著李晶晶從一個很普通的蓋著藍布的半舊小竹籃裏取出一個黑色壇子。

李晶晶取了放在架子上幹淨的瓷碗,往壇子裏倒了點藥粉,用熱水衝開,然後雙手端了出龗去,趁著何義芸轉身時,把一粒保命丸丟進了碗裏。

回春藥府製出來的內用止血藥粉藥效極好,能夠在一刻鍾就止住五髒六腑出血。

隻是眼前的這位患者已經奄奄一息,為了萬無一失,她就加上保命丸。

曲郎中趕緊迎上來接了瓷碗,跟患者老爹一起把患者扶了起來,給患者喂藥粉水。

患者咬著牙關嘴唇緊閉,藥粉水灌不進去。他堂客見狀,急得差點又暈了過去。

鄧鏡叫道:“你們把他嘴唇弄開,拿石頭把牙敲碎了,就能把藥水灌進去。沒了牙比沒了命強!”

當年行軍打仗,將士重傷無數,醫師稀少,哪能一個個守著,超過半天昏迷不醒的就讓士兵拿石頭砸落他們的門牙,然後把湯藥、藥丸喂進去。

這個方法極為野蠻粗暴,後遺症無窮,但是保住了不少將士性命。

明珠、銀珠跑進客房取來銀針,同時下針,在患者頭、臉、頸、耳的大穴紮了十幾針。

患者牽掛著親人,求生意識特別強烈,受了銀針紮穴的刺激,右腳蹬了一下。

婦人撲至在患者耳邊哭求道:“孩子爹,你快張開嘴,把藥水喝了!”

患者幽幽的出了口氣,嘴巴微張,曲郎中將藥水給他喂下去,可惜喂了一半,再也喂不進去,都從嘴角流了出來。

婦人再一次絕望的放聲嚎哭。患者老爹失魂落魄坐倒在地。

鄧鏡見識過死屍成堆血流成河的場麵,早就成了鐵石心腸,對此不以為然。

何慶搖頭長歎。

李雲霄抱著李老實的大腿,烏溜溜的大眼睛流下淚水,道:“他們好可憐啊。”

李晶晶去把患者把脈,高聲道:“你們不要哭了,他不會死啊!”

婦人停止了哭聲,問道:“我夫君真的不會死?”

患者老爹失聲道:“我兒子不會死嗎?”

李晶晶攤開雙手,道:“你們不是想讓他活嗎,他就不死了,要為你們活下去。”

何義芸望向明珠、銀珠,見兩人搖頭,可李晶晶說的這般自信,就忍不住走到李晶晶跟前,蹲下親自給患者把脈。

她貴為公主,目前在皇宮隻是給皇帝、皇後、宮女、太監把脈診斷,今個是頭一次給陌生的成年男子把脈。

李晶晶朝均是一臉疑惑的眾人解釋道:“他喝不下藥水,那是因為在山裏雪地凍了一夜,身體凍壞了啊。”

何義芸臉色震驚,抬頭高聲道:“他的脈搏隻是有點弱,沒有將死之兆。”

明珠、銀珠目瞪口呆,羞愧的滿臉通紅。這回可是把皇後娘娘及白雲觀女醫師的臉都丟盡了。

李晶晶朝站的最近的李雲青道:“哥哥,去藥室取一壇藥酒過來。”

何義芸用極低的聲音道:“小晶娘,先不說患者是否逝世,就說患者內髒出血,這時是絕對不能給他喝酒。”

李晶晶搖頭道:“我沒有說給他喝酒啊。”

何義芸疑惑問道:“那你要酒幹什麽?”

何敬焱走過來,低聲道:“芸妹,用烈酒擦身能驅寒。”

酒擦身驅寒發熱,在北地呆過的將士都知龗道。不是什麽秘密。

何義芸曾在宮裏治好了幾十個宮人小病,得到許多讚美,有些沾沾自喜,今個遇到急診便忘記酒擦身驅寒發熱的小常識,臉皮又薄,愧的無地自容。

她站起來跟明珠、銀珠退到了一旁。

李雲青、李雲霄一先一後各抱來一個土黃色的壇子飛奔而至,不約而同道:“妹妹,藥酒來了。”

李晶晶沒讓李雲霄拿藥酒,見他紅著眼睛緊緊抱著酒壇,不想打擊他的善心,道:“謝龗謝兩位哥哥。放下吧。”

她對曲郎中吩咐道:“你給患者完好龗的肌膚上擦了藥酒搓直到熱燙,最遲一刻鍾,他就會醒來,你給他吃下止燒藥粉,抬回家去,明個再來我這裏取治咬傷的藥。”

曲郎中激動的點頭,無比信任李晶晶,都不再給患者把脈,就將患者的棉衣褲解開,用手蘸了藥酒給患者肌膚上塗了來回搓。

他心急救人,竟是忘記旁邊還有幾位女眷,直到給患者露在空氣外的胸膛搓熱了,才想到此事,嚇得連忙抬頭。

李家人及貴客都不在了。他與患者被七個禦林軍背朝內站著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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