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兒抬頭看,隻見怨靈堆積,陰氣衝天,確實是異象啊,便問掌櫃的,“怎麽回事?這麽多人一同出殯?”
“幾位是外地來的,難怪不知道,這些都是工地上的人,不知道怎麽竟無緣無故地死了,聽說是得罪了河神,白日裏不敢出殯,怕河神發現,如今入黑了才去,過幾天死幾個,過幾天死幾個,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啊。”掌櫃是個五十多歲的瘦小男人,留著山羊胡子,一臉的憐憫。
“竟有此怪事?真不知道是人作怪還是妖作怪了。”星兒冷笑一聲道。
“是什麽工地?”夜澈問道。
掌櫃見幾人氣度不凡,男的神駿,女的絕麗,他做的是送往迎來的生意,看人是他的強項,這幾個隻怕是什麽達官貴人也說不定,便連忙招呼他們坐下,讓小二倒茶,小二猶豫了一下說:“掌櫃的,慎言啊,記住張三的下場。”
掌櫃揮揮手,“去吧,我自有分寸。”
幾人一聽兩人的對話,便都來了興趣,看來此事還真不簡單啊,幾位爺都是好事之人,兩個皇帝一個魔王,對民間的事情尤其感興趣。
“掌櫃的說說,看到底是什麽事情?”林海海催促道。
掌櫃的把門關起來,把出殯隊伍關在了門外,坐下來壓低聲音說:“說起這個工地,此處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啊。大約半年之前,皇太後下令,在常州修建皇陵,說是要把先皇澈的陵墓搬遷到常州來,於是便開征了一係列的土地,東起常州河,西到落日城,全部在征地範圍,那一帶,多是貧苦百姓。”
“荒謬,皇太後什麽時候下過這樣的命令?”星兒大怒,拍桌而起。
“什麽?沒下過?”掌櫃的疑惑了,“不對啊,那可是當著全常州百姓宣讀的啊,宣旨太監還駕馬在全城跑了一圈,真真的事情。”
“常州府是誰?”夜澈問道。
“常州知府林宸,早些日子已經被工部尚書收押,聽說是因為賠償的問題,百姓怨聲載道,苦不堪言啊。”掌櫃的歎息道。
“逼遷,補多少銀子?”星兒問道。
“兩吊錢一個人,全部賠償下來,一千兩銀子都不用,而工部尚書卻說林知府賠償太多,損了國庫,把他收監了。其實,誰不知道,林知府清正廉明,為了征地之事,幾次上疏朝廷,怕是得罪了太後,被收監了。”掌櫃的說道。
“工部尚書是周博雅?”星兒問夜澈。
“工部尚書是周博雅,是先皇還是攝政王時候七年的狀元,此人是常州人,也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掌櫃說起這個周博雅,便一直搖頭。
“哦,說說,此人的為人如何?”星兒問道。
“是個天才,自小便學識淵博,中狀元也是實至名歸。但是心腸歹毒,不孝不仁,是個十足的壞蛋。”掌櫃鄙夷地說。
“怎麽說?”
“明日一早,諸位可跟著我去後街瞧瞧他的父母兄弟娘子,看看是何等的落泊。”掌櫃站起來,示意小二過來添茶,大有盡訴心中情的架勢。
“娘子?他娶親了?”星兒問道,前段日子,還見吳太妃前來問,是想把堂妹下嫁給他,還讓她賜婚,當時她事情太多,一時間便忘記了。
說起吳太妃,自從墨陽死後,有一夜,她前來找到星兒,希望能見一見綠荷,並親自向綠荷磕頭請罪。
星兒問過綠荷後,綠荷不願意相見,隻說了一句:“望太妃洗心革麵,改過自新。”她在星兒門前跪到天明後離去,從此吃素拜佛,超度被她害死的亡靈。
她深知自己作惡多端,也不敢奢求得到寬恕,她知道自己所作所為,終有一日會遭到報應,故早便存了安定之心,趁早為親人們打點好,自己也好了無牽掛。所以當堂伯父一來找到她,她便允諾了下來,卻不料星兒一拖再拖,到離宮也記不起她的托付。
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如今也不細說,免得拖遝嘮叨。
“那工地為何頻頻死人?河神一說又從何而來?”
掌櫃的有些驚懼,但還是說了下去:“常州河一帶也在征地範圍內,並且工部下了命令,首先從常州河建起一道壩,分隔東西。但是動工的時候,便頻頻死人了,工頭便說是因為沒有祭拜河神所致,於是下令常州百姓,強製一丁一吊錢,用來祭奠河神,沒錢的就去工地免費做工。”
“一丁一吊錢?”
“就是一個男丁一吊錢,要是家中有三個丁,便是三吊錢。常州是個富庶之地,一家拿出幾吊錢還是不傷脾肺的。但是再富裕的地方,也有窮人,窮人家的男丁也特別多,沒辦法之下,隻好到工地去做免費工,死了的話工地便給一副薄棺,讓家人晚上偷偷殮葬了。開始的時候,大家都是偷偷地出城殮葬,怕河神看見。後來事情越鬧越大,大家的情緒都悲憤了,便聯合一起出殯,算是一個聲討。你看吧,幸好今夜官府的人去了工地,否則又是一場流血事件啊。”
“官府不準如此大規模的出殯是嗎?”夜澈問道。
“哪裏準許了?看見了不知道又鬧出什麽事情來,唉,最近都人心惶惶了。”掌櫃的歎息道。
“居然有此等荒謬的事情?皇帝坐在朝堂之上,看到的是歌舞升平,而百姓卻在水深火熱中,看來這治理江山,還真的不是這麽簡單的事情啊!”魔王哼哼道。
“這世間,哪裏就是皇帝看得如此太平?常州有常州的問題,廣州有廣州的難處,通州有通州的悲苦,這天下,要說太平,遠遠還不可能啊。”
掌櫃與幾人一直說到半夜方散去,把這所謂的皇陵都了解個透徹,夜澈推測,這所謂皇陵,估計是官員們圈地而造出來的幌子,真正要的,不過是借著富庶地圈錢,大戰過後,天下初定,必定會萌生貪官,這是自古以來的規律,夜胄還不成氣候,處理朝政,多靠朝臣,一旦被蒙蔽,那便會盡失民心,江山不保。
一夜,夜澈都聽著外麵哭泣的悲聲,他元神出竅,一路尾隨著出殯的隊伍出了城外,安葬在子母山上。哭聲震天,那怨靈越聚越多,竟把他團團圍住,因著他的紫氣,知道他乃是尊貴之人,紛紛下跪,求他做主。
他回首,看見星兒迎風而立,衣鬢飄飛,也許,這塵世間的路,除了淡泊隱居,還能有另一種活法的。
林海海與楊紹倫也趕來了,魔王龍影璿不知道什麽時候也來到,大家交換了一個神色,此事,管定了!
第二日一早,三個麵容黝黑的壯年男子去到皇陵工地招募處報名做苦力,三人穿著粗布衣裳,腳上的藤鞋露出五隻腳趾,也都漆黑一片,連腳趾甲都不能幸免,一看就知道是從窮等人家出來的漢子,其中一個漢子用呆滯的目光看著工頭,拍著胸口說:“你看我,能擔能抬,什麽粗活都能幹,給我好點的工價吧。 。”
那工頭粗暴地說:“十個銅板一天,做就做,不做就滾蛋,老子這個活,大把人搶著幹。”
那漢子回頭看了身後的長隊,為難地想了一下說:“那好吧,我們哥仨,勞煩幫我們記個名。”
“叫什麽名字啊?”工頭傲慢地問,“認不認字?”
漢子哄笑了一聲:“認字還用幹苦力啊?做個帳房先生多舒坦啊!”
工頭冷冷一笑:“不認字有不認字的好,說,叫什麽名字?”
“我叫阿夜,這個是阿天,後麵的是阿紹。”漢子拍著兩名兄弟說,阿天和阿紹連忙謙卑地對著工頭笑了一下。
工頭登記了一下,然後說:“進去吧,中午包一頓飯,吃飽點,到晚上月上時分才能吃晚飯。”
“謝謝工頭!“
三人轉身進去了,右邊是常州河,河水滔滔,這裏有幾個急彎和一個激流,水勢洶急,一個不小心掉下去,水性差點都沒命啊。
右邊是一座大山,螻蟻般的工人在鑿石,再把石頭挑到河邊來,一行工匠在築堤壩,巨大的太陽在頭頂烤著,大家揮汗如雨,夜澈心頭有些不是滋味,佛教日:普渡眾生,但眾生卻受著這樣的苦,佛又在哪裏?
“你們幾個,還愣著幹什麽?幹活去啊!”一個士兵模樣的人走過來,對著夜澈便揮了一下鞭子,鞭子呼嘯掠過夜澈的耳邊,在右臉頰上劃出了一道血痕,夜澈雙眸頓時陰暗下去,魔王與楊紹倫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想出手,卻見夜澈應了一聲說:“是的,官爺,馬上去做,馬上去做。”
那官兵凶惡地吼道:“還愣著?到山上鑿石頭去啊!”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楊紹倫與魔王見夜澈已經忍了下來,便也不想壞了他的計劃,拿起鑿子和錘子,剛想走上去,卻忽地聽到一聲慘叫,一個身材土灰粗布的男子從半山上掉了下來,頓時斃命。
三人急忙上前,卻見幾個官兵立刻把人拉走,一個魁梧的漢子衝上去喊:“你們把我大哥放下來,他都死了,別這樣拖著他,求求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