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溫酒伴雪
洛炎遠遠地便看見站在窗邊一動不動的藍靈兒，嘴角噙著笑意，清淡的身子翩然而入，“府上可有酒？”
站著的身子微微頓了一下，藍靈兒轉身對上洛炎的視線，輕笑出聲，道：“自然是有的。”
雪花絮絮而落，外頭一片靜謐，藍靈兒和洛炎對坐，“原本雪後是天晴，隻是這次的雪應該要下好久才對。”
聞言，洛炎微微挑了挑眉，笑道：“你怕了？”
噗嗤，藍靈兒笑出聲來，“有什麽可怕的，冰封大地，雪花飄零，倒也是一番美景。”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洛炎咄咄逼人的看著藍靈兒，隻是想知道這女子的想法。
冰藍色的身影微微怔了一下，藍靈兒揚起一抹溫潤的笑意，道：“當年我們相遇也是一場大雪吧。”
以為藍靈兒打定主意要避而不談，洛炎也隻是聽聞了傳言，想來看看她的近況，對於那些傳言的真假，他無所謂，便也由著她了。
“是呢。那個時候，你幸福得讓人嫉妒。”
“所以你才將我推倒在地上？”藍靈兒好笑道。當初她好心好意的要對他好，卻不想這個人絲毫不領情也就算了，反而是直接將他推到在地，眼神冷漠。
清潤的笑聲傳出來，洛炎將視線轉到院中的白雪，喃喃道：“還記得當初那種小白花嗎？你看看，有沒有很像雪。”
藍靈兒眼中露出一絲緬懷，她從來不是感懷之人，此時卻想讓時間終止在那年的天真。
“我遇到惜雲也是在一場大雪中，不顧下人的反對，我執著要收留她。後來她便成了洛家二小姐。你應該也知道，我並不是洛家人，他們隻是收留我罷了。我終歸是沒有家的。”
藍靈兒心中一震，麵上卻平靜無波。
洛炎看了藍靈兒一眼，便重新將目光別開，“洛家的生意並不大，他們膝下無子，對我和惜雲倒是照顧有加。隻是，他們才收留我不久，就逝世了。那時，周圍的人都說我是災星，一出現，他們二老就辭世。”
“不想讓惜雲生活在那樣的環境中，我便狠心將洛家的財產全部變賣，然後離開那個地方，開始流浪的生活。一路上磕磕絆絆，可我還是想來京城看看你，卻不想，藍府的大門緊閉。”
說到此處，洛炎閉了閉眼，睜開後還是一片清明，隻是不知何時，加上了一抹溫柔，或許是獨對著藍靈兒的溫柔，“藍伯伯是何等聰明的人，他自然是知道了我的存在，我永遠都記得他說過的那句話，‘如果想要保護自己的東西不受侵害，那就隻有變得足夠強大，你現在出現對靈兒來說隻會有傷害。等到能你保護她的時候，我自然不會阻止你們見麵。’”
藍靈兒心下微動，她那時因為洛炎的離開，心中不舒坦，再加上天氣寒冷，而她以為洛炎是被藍淵趕走的，心中積有怨氣，一病不起。她從小身子就不好，這也是藍淵不讓自己練武的原因之一。
大病小病不斷，那次整整病了半年。從那以後，她便很少出門，也很少管除了自己以外的事情。
洛炎深吸口氣，笑笑道：“我在京城開了‘悠然居’，效果和反響都還不錯，隻是因為年紀太小，在這個如狼似虎的地方容易受到欺負，我便托人照顧這裏。自己離開，想著或許在別處，會有一個更好的開始。”
“你現在已經很厲害了。”藍靈兒斷言，現在的洛炎並不比貴族子弟差。
卻見他隻是悠然一笑，道：“是啊，我以為我能夠保護你了，就來了京城，卻不想此時的藍靈兒早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天真浪漫的小女孩。”
“我···”藍靈兒張張唇，卻不知該說什麽。如果她還是當初那般的毫無心機，恐怕早已經死於非命了。那東方逸的設計，藍雪舞的毒害如何能夠躲得過？就算是藍淵再怎麽神機妙算，麵對這四麵八方的攻擊，也是有心無力。
隻是，藍靈兒心中對洛炎是珍視的，畢竟她很少有朋友。或許洛炎是她以往的蒼白歲月中一抹色彩，年少的時光總是讓人回味無窮。
洛炎似笑非笑的看著藍靈兒道：“你居然也會算計了，初見之下，你對我的冷漠禮遇，卻是重錘一樣敲打在我心上。隻是這樣也好，總比什麽都被別人知曉的好。”
藍靈兒清淺一笑，道：“那時，我的確不知道你。我怎麽也不會想到那個淡漠冷靜，尊貴異常的公子就是我小時候遇到的小哥哥，更何況，你還有了妹妹，我記憶中的人沒有妹妹，孤身一人，就是姓氏也沒有。”
聞言，洛炎微微怔愣，繼而臉上漫開無邊的笑意，道：“那你後來是如何得知我的？”
翻個白眼，藍靈兒好笑道：“你才剛出現就針對我，好似咱們有什麽深仇大恨似的，我自然是要多多回想。雖然也好奇你如何變成了現在的身份，隻是，這些都不重要了。”
“不重要嗎？”洛炎輕喃。
藍靈兒眸光輕閃，將身邊的溫酒端起，給洛炎添上，狀似無意道：“你今天過來就是和我說這個的？”那件事早在秋獵時期就已經挑明了。
“我見你好似並不想我留在京城，這是為何？”
“你自己也說過這是一個如狼似虎的是非之地，自然是能走多遠就走多遠，既然離開了為何要回來？淡漠的公子，就該一直淡漠下去不是嗎？”藍靈兒清淡道。雖然，現在洛炎已經回來了。
自嘲的笑笑，洛炎感歎道：“如果世事真的能自己選擇便也就好了。”
挑了挑眉，藍靈兒並沒有就這個問題在糾纏不清，笑看著洛炎，道：“嚐嚐，這可是我爹爹珍藏多年的好酒。”
淺淡的酒香迎麵而來，光是聞著，便已經讓人心生陶醉之意，洛炎笑著端起，一飲而盡，“果真不錯。”
“我有沒有和你講過在遇到你之前的事情？”酒過半巡，洛炎忽的問道。
卻見藍靈兒輕笑出聲，道：“你忘記了嗎？我每回問你，你都避而不談，後來我也就忘記了。”
那時他們還都年少，小女孩知道他有心事，想要探索，卻在他多番拒絕後，懂得了體諒和理解。之後，他們的相處中，她都避而不談，隻是害怕他臉上的那一抹神傷。
“是啊，那個時候，你那般天真，我如何能夠讓世俗的陰暗占有你的明亮？”
藍靈兒頓了頓，笑笑道：“現在呢？”
“嗬！”笑著看了藍靈兒一眼，洛炎斷定道：“藍府小姐光華瀲灩，雖說現在的身份如此尷尬，以後這個身份會給你帶來太多的束縛，隻是利用的好了，也未必不是一個有用的利器。”
挑了挑眉，藍靈兒示意他繼續說下去，洛炎將話題轉開，道：“在遇到你之前，我一個人生活在一處莊園，不知自己是誰，不知自己姓什麽，他們都稱呼我為炎公子。琴棋書畫都有人教導，卻從來不會有任何一個朋友，身邊的人都對我敬而遠之。隻是偶爾有個人遠遠地看著我，他們都以為我不知道，其實，我都看在眼裏，隻是不說罷了。後來，忽然有一天，我就被趕出去了。”
“不知該何去何從，隻身走在路上，原本以為我的生命會就這樣結束。卻不想在聽路人說藍府丞相為人善良，便想求助於他。後來就遇到了你。”
洛炎嘴角含著笑意講出這段深埋在記憶中的過往，少年時的恐慌和無知，讓他學會了防備，沒有朋友的孤單讓他懂得了珍惜。後麵又曆經了什麽，讓他小小的身子中蘊藏了這樣強大的冷漠？
藍靈兒不得而知，卻也能想象得到。
“為何會突然離開？”藍靈兒輕聲問道。
“因為他說我是你的麻煩，會給你帶來困擾。而且我什麽都不能給你，總有一天你會討厭我的。”洛炎淡淡道，聲音淺到猶如外頭飄散而下的雪花，一瞬的靜謐。
藍靈兒也不知該如何回答。他們年少無知，感情卻難能可貴，因為身體的原因，藍靈兒很少有朋友，洛炎卻是一個人朋友都不曾有過。畢竟隻是小孩子，他會相信那些話語也都是情有可原。
“現在呢？”藍靈兒輕笑，過往的一切，她們都無從訴說，就像是記憶中的純白花朵，任憑歲月如何變遷，他都不會被抹去。
洛炎微微怔了一下，淡笑道：“你就不想知道那個他是誰？”
藍靈兒端起手中的酒壺才發現，不知何時，已經沒有酒了，臉色微紅，仿若是上好的胭脂而成的嬌羞，外麵的天寒地凍，裏麵卻是一片溫暖。
“酒沒有了。”藍靈兒淡淡道。
卻見洛炎輕歎口氣，搶過她手中的酒壺直視著她的眼眸，淡淡道：“以你的聰明，應該好早就知道了其中的關節，這一切非我所願，如果可以，我情願自己是一個不配和你站在一起的小人物。藍靈兒，不論發生什麽，我還是你的小哥哥。”
說著，便聽得‘砰！’的一聲，酒壺被放下，藍靈兒頓了一下，從來不曾見過洛炎有如此強烈的情緒。望著那不去撐傘，直闖入雪中的身影，濕了眼眶，藍靈兒卻極力隱忍著眼中的淚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