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季家一如往常。隻是門口的黑衣保鏢讓氣氛變得稍顯緊張。
林霜在小桃房間裏換上她平時穿的工人服,而小桃則穿上了一身小香風的淑女套裝,兩人麵對麵站著,不約而同地噗笑。
“我這還真是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嘛。”小桃自嘲說。
“記住啊。你隻要呆在主人房就好。”林霜再一次囑托,“千萬別出來隨便走動。”
聽到這話,小桃厥起嘴來搖著她的手臂:“少奶奶,你可千萬要早去早回,我害怕。”
“怕什麽?”林霜笑笑,“這可是你們家少爺的主意,還有誰能拿你怎麽樣不成?”
“總之快去快回,不然我會悶壞的。”
“知道了,知道了。”林霜趕緊點頭。
這時候,青姨沒有敲門就推門而入,嚇得小桃趕忙往林霜後麵躲。
林霜自然也是一驚,雖說季洛寒讓她什麽也不用管,可是青姨這一關到底不是好過的。
“小桃你出去,我有話和少奶奶說。”青姨直接命令。
小桃為難地看了眼林霜,林霜趕忙說:“青姨。小桃要是這個時候出去,被別人看見,我們這計劃就行不通了。”
青姨喜怒不明地看著她,轉身把門關上,情緒比上次冷靜了許多:“少奶奶,你確定真要這麽做麽?”
“青姨,拜托你別告訴老太太。”林霜不想功虧一簣,再次出言相求,“我真的想幫幫那個孩子。”
聽完,青姨沉默了,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掙紮之後,歎了口氣說:“既然少爺都同意了,我也就隻當什麽都不知道。”
“謝......”
“別謝我。”青姨打斷她,“我隻是不想做讓少爺不高興的事情。現在對於我而言,隻要少爺高興,其它什麽都無所謂了。而對於少奶奶,還是請三思到底要不要這樣做。畢竟......你有你的使命。”
林霜看著青姨,突然想到的卻是:“我的那件事,你會告訴他麽?”
青姨笑笑,直截了當地回:“不會,永遠都不會。”
聽到這個答案,林霜卻有些不明白了。如果說青姨是這個世界上最在乎季洛寒的人,林霜一點也不會懷疑。可是,她卻為什麽要幫著老太太促成這件事呢?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青姨主動說:“雖然我絕不會做出欺騙傷害少爺的事,但在這件事上,我同老太太的想法是一致的。少爺的人生,不能永遠這樣下去,也隻有我們多替他考慮一些。”
“我知道了。”這下,林霜才算明白,為何青姨會這麽反對她去做這個捐獻。
“少奶奶。”下一秒,青姨走得更近了些,語氣也跟著溫和起來,“你能不能答應我,隻此一次,下不為例?”
林霜還未回應,青姨就握起她的手來,繼續說:“這個世界上有這麽多的人需要別人幫,你總不能永遠當這個英雄。”
“放心。”林霜自問真不是想充什麽英雄,隻不過她真不想讓那孩子出事,就如同看著小冬出事一般,“青姨的話我會記住。”
青姨看著她,微微點了點頭:“我們家少爺也需要你幫忙,你就專心這一件事就好。”
繼續說到這個份上,林霜也就沒什麽保留了:“青姨,季洛寒是不會碰我的。他知道我的目的。”
“少爺這麽聰明,又和老太太積怨這麽深......”青姨無奈地歎口氣,“他對你有戒心是情理之中的。但是相信青姨,隻要你真誠地對待他,他是會改變的。話既然都這樣說開了,那麽以後我也會多幫助你的。”
林霜笑笑,本就是要騙他,又如何做到真誠?這不是自相矛盾麽?“我會努力的。”這個時候她也隻能這麽說了。
青姨拍拍她的手:“既然決定了,就好好地去做吧。平平安安地回來,不要讓少爺擔心。”
擔心?林霜愣了一下,點點頭。
“再說句讓你安心的話。你的事,我永遠都不會告訴少爺。”青姨又鄭重地補充,然後轉身開門出去。
這話,林霜相信。因為她知了情,所以不想季洛寒也怪她。
見青姨終於出去,小桃的好奇也終於可以爆發:“少奶奶,你和青姨到底在說什麽?我怎麽沒聽懂啊?”
林霜笑笑:“以後再告訴你。現在......趕快化妝,抓緊時間按計劃行事。”
......
“洛寒,還是我陪你去吧。”
“我不過就是借著你去老巫婆那裏威風了一下,你還真當自己是季太太了?”
“你......”
“老巫婆不是罰你閉門不出麽?你就好好享受吧。”
“哼。”
......
守在大門外的丙從此保鏢聽到這種爭吵,回頭看時,隻看見一個穿著套裝的女人氣鼓鼓往屋子裏麵走的背影。而一個女傭人低眉垂目地推著季洛寒往這邊來,司機也剛好將車開了車庫。
保鏢見此按例上前查看,恭敬地點了點頭:“少爺,您這是要出門?”
季洛寒眼神高冷地看著他:“怎麽?連我,你們都要管?”
“您誤會了。”保鏢趕緊解釋,“我的意思是需不需調個人陪著您?”
季洛寒輕扯嘴角:“不必了,我已經帶了傭人。”他這樣說著,司機已經過來幫他開車門,並幫助他上了車。
聞言,這保鏢謹慎地朝旁邊這女傭人看過去,可這女傭人卻一直瞥著頭,一副很是可疑的模樣。
保鏢正要仔細查看,沒想到這女傭人猛地抬起頭來,露出來的暴牙嚇了他一跳。
這女傭不僅是個暴牙妹,還戴著又粗又黑的大眼鏡,臉上全是雀斑,還是個塌眼皮,怎能用一個醜字形容。
“辛苦了,麻煩讓讓。”她傻呼呼地衝保鏢一笑,待保鏢閃開,還不忘花癡地小聲說,“你好英俊啊,能不能留個電話號碼給我呀?”
保鏢幹咳兩聲,隻是對季洛寒再次點頭致意:“少爺,請慢走。”然後就小跑著去叫同伴開門。
看著車子緩緩駛出花園,另一保鏢湊過來打趣說:“這麽多年了,從沒見季家有這麽醜的女傭。”
那保鏢笑笑:“反正少爺也看不見,要那麽好看作什麽。”
“也是。”
......
待車子已經駛出很遠了,林霜才拍著胸口長舒一口氣。方才那保鏢要盤問她,她還真是嚇得不輕。還好,有驚無險,安全過關。
不過,她這到底是有多醜?竟然這麽有用!林霜想著就從小挎包裏拿出鏡子,自己看著這樣的自己,都忍不住嗬嗬地笑。
沒想到這膠水還挺有用,竟然把她的大雙眼皮給“整容”成這樣子了。
還真是有夠醜的!
下一秒,季洛寒坐在旁邊突然說:“誰讓你突然加台詞的?”
林霜愣了愣,把那難受的假暴牙取下來,一頭霧水地看他:“我加什麽了?”
季洛寒環起手來,臉上盡是陰陽怪氣:“說實話,你想要那保鏢的電話號碼多久了?這次,算是機會正好?”
林霜噗笑,心想這人真是奇怪:“我這叫分散他的注意力知道麽?所以才能安全過關的。”
季洛寒聽了發出一聲冷笑:“你能安全過關,是因為我。”
嗬,這都要聲明,就這麽愛計較麽?!林霜忍不住腹誹,但看在他確實是伸出援手,於是乎就順著他說:“是是是,若是沒有季先生的幫助,當然是不行的。您這胸懷,這智商,簡直了就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誰要你恭維了。”季洛寒不屑地回應,視線緩緩轉向車窗外。
這人真是......林霜哭笑不得地氣結,然後繼續拿著鏡子,開始用手撕眼皮上的膠水,自個兒都忍不住驚歎說:“真是好醜啊。怎麽會這麽醜啊?
季洛寒聽到她嘀咕,臉上全是戲謔地說:“人要變漂亮很難,但要變醜卻極容易。特別是那些本身就夠醜的人。”
什麽叫本身就夠醜的人?!林霜瞪向他,真想拜托他把嘴閉上。她從未說過自己是美女,但有哪個女孩子喜歡聽見別人說自己醜的?再說,他一個瞎子,什麽都看不見,竟然還來嘲笑。
她朝季洛寒做了個鬼臉,不滿地說:“是,您長得好看,我長得醜,行了吧?”
季洛寒眯了眯眼睛,似是想把眼前這模糊的光影看得更清楚些,回以驕傲的一笑:“友情提醒一下,沒人告訴你,我還有殘留視力麽?”
什麽?什麽殘留視力?!
林霜整個人都怔住,他的意思是,他還是看得見的?
季洛寒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再一次重複:“殘留視力。”
“你的意思是......你......看得見我?”林霜不止一次懷疑過,隻是沒意識到有這種情況。那之前,她
白過他那麽多次,剛才還朝他做鬼臉,豈不是......媽蛋,她不會還在他麵前脫過衣服吧?這一秒,她整個人都感覺不妙了。
“所以,你是打算自首剛才對我幹了什麽?還是讓我說出來?”季洛寒擺明了就是要找她算賬。
不不不,他這個什麽殘留視力若真是能看見大概,他根本就不會問!“我什麽都沒幹啊。我這不是忙著卸妝呢麽。”林霜硬著頭皮回答,還是禁不住心虛地又問,“那個......你到底看得見多少啊?”
“行,不上當就算了。”季洛寒歪起一邊嘴角,“我能感覺到光和模糊的物體。”他說著,伸出手來,在她眼前比劃了兩下。
“那......你能看見這個嗎?”林霜嚐試著朝他伸過手去。
就在要觸碰到他臉的前一刻,季洛寒迅速抓住了她的手腕,雖然不夠精準,但證明了他確實還是有些視力的。感受著季洛寒手心的力度和溫度,林霜驚得抽回手去。
季洛寒笑笑:“告訴你的目的,是讓你小心著點。別真的以為可以在我旁邊做小動作。”
林霜聽了撇撇嘴,禁不住問:“既然你還有視力,那能不能......通過治療康複呢?”在她的概念裏,還有視力的話,是不是就意味著還有救?!
季洛寒笑而不語,整個人似是陷入了另一種思維當中,卻並不想言明。
“當我沒問。”林霜可不想在這半路上和他吵架,又拿起鏡子來卸妝。可另一隻眼睛上的膠水卻怎麽也撕不掉。
她對著鏡子折騰了半天,儼然有些急躁了:“怎麽會撕不掉呢?”
“什麽?”季洛寒聽到了,忍不住問。
“沒事。隻是另一隻眼皮上的膠水撕不掉。糟糕,不會撕不掉了吧?”林霜回答完突然覺得怪怪的,她與季洛寒之間什麽時候變得能這般自然說話了?
“過來,我看看。”季洛寒皺著眉頭發了話。
林霜發了會兒愣,趕忙說:“不用了。就算你還有點殘留視力,也幫不上啊。”見季洛寒臉色沉了沉,她又補充說,“我的意思是,這種小事情就不麻煩你了。”
聞言,季洛寒沒有再說什麽。
當車子緩緩地駛入某家兒童醫院的停車場,接到季洛寒通知的安醫生也老早就等在了那裏。
見車子停下來,安醫生小跑著過來幫拉開車門,喚了聲“少爺”就親自同司機一起,把輪椅從後備箱拿出來,然後又幫助季洛寒坐到輪椅上。
“少爺。”這一切都在安醫生的意料之外,意外和不安遠遠多過於喜悅,“我真不知道該說什麽。總而言之,謝謝您。”
季洛寒一臉清冷:“不必謝我,我不過就是湊個熱鬧。老巫婆不喜歡的事,我怎麽能錯過?”
這個時候,林霜已經從另一邊下來,繞過車尾走到安醫生麵前:“安醫生。”
“少奶奶。您這是......”安醫生看著林霜眼皮上那還沒有成功撕下來的膠水,再看看她這身傭人裝扮,突然間什麽都明白了。
“喔,沒什麽。等會兒我洗個臉就好。”林霜很不好意思,心想自己這大小眼的樣子肯定十分滑稽。
此時此刻,安醫生眼睛裏全是感激的光芒,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要謝就謝她,與我沒有關係。她要做這個好人,那就讓她來當。”季洛寒說著,就伸手示意司機過來推他。
林霜這樣看著,突然覺得季洛寒分明就是個口是心非的家夥。
見季洛寒先行了一步,安醫生紅著眼眶地對林霜說:“少奶奶。你這個恩情......安某會記住的。”
“不用不用。”林霜最受不了這種場麵,趕緊搖搖手表示,“你還是謝季洛寒吧。沒有他,我們也來不了這裏。”
安醫生自然是知道老太太的脾氣,但這是他唯一的俊兒的命,現在他也管不了這麽多了。“大恩不言謝。總而言之,少奶奶和少爺的這份情,我記住了。若是後麵,老太太要怪罪少奶奶,我也會一力承擔。”
這也是林霜擔心的:“我倒是沒什麽,不過就是挨個訓,但是你會不會因此......”
安醫生歎口氣:“當了季家這麽多年的家庭醫生,最後卻不如和少奶奶的初識。所以,無所謂了。少奶奶不必為我擔心。”
林霜看著他難過的表情,並不知該怎麽安慰,隻能轉移話題:“安醫生,今天是要做個全麵的檢查是麽?”
“對。”安醫生點頭,邊走邊解釋說,“今天會再做個詳細的血查。然後還會有一係列的身體檢查。”
“好。大概需要多長時間。”
“少奶奶。這一係列檢查會比較繁複一些,請您見諒。”
“沒事。這半天應該夠了吧。”
“做完檢查之後,少奶奶就開始住院吧。”
“住院?”這是林霜沒想到的環節,“我還必須要住院麽?”
“少奶奶,因為阿俊的情況比較危急,所以手術的時間必須越快越好。在手術之前,您必須住院,連著打動員針,然後才能進行造血幹細胞的分離。實在是不好意思,真是要麻煩你了。”
“那麽,我要住幾天?”
“五天。”
五天?林霜原本還以為隻要這半天就足夠了,沒想到這計劃遠遠沒有變化快。隻不過,為了救人,她也隻能既來之則安之了。
進入到醫院裏麵,林霜就開始做各項檢查。而季洛寒則去了醫院裏麵開設的咖啡吧,在裏麵悠閑地聽著書,等她。
等到檢查全部做完,林霜精神萎靡地去咖啡找他。直接就在他對麵癱坐下來,趴在桌子上大喘氣。
聞此,季洛寒取下耳機,調侃地說:“怎麽?這就不行了麽?想當好人,以為簡單麽?”
“再說一遍。我真不想當什麽好人。”林霜有氣無力地申明,“隻是做為一個人,不能見死不救,知道麽?”
季洛寒笑笑:“檢查做完了,可以走了?”
“不行。”林霜現在才有機會說,“安醫生說我必須住院,因為要注射什麽動員針。”
“住一個晚上?”
“是五天。”
“我們隻計劃了這一天的時間。”季洛寒也很是意外,“而且,若是你要離開五天,老巫婆是會發現的。”
“我知道。”林霜從不知要幫人也這麽頭痛,“那現在怎麽辦嘛。已經來了,總不能又反悔回去吧?”
季洛寒沉默了片刻,然後說:“我讓青姨過來照看你。”
“不用。”林霜最怕這個,趕緊搖手,“我自己能照顧自己。千萬別興師動眾。”
“誰會為了你興師動眾,想得倒挺美。”季洛寒扯起嘴角來笑。
“咱們現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能不能友愛一些?”林霜真是累極了,“我們還是想想怎麽混過這五天吧。”
聞言,季洛寒一臉清冷:“第一,我們從不是什麽一條繩上的螞蚱,我不過就是個看熱鬧的。你要住院,要消
失五天,自己看著辦。我能做的到此為止。第二、你應該好好想想萬一東窗事發,該怎麽善後。我幫不了你。
”
噗,這人還真是一會兒一個樣,簡直就是捉摸不定。她還以為,他這次是真心幫忙呢。
“是,知道了。”她翻了個白眼,也懶得再求他幫下去了,“反正我人都來了,後麵的事後麵再說。”
下一秒,季洛寒就打電話給司機,讓其進來接他。
林霜眼睜睜地看著他就這樣離去了,簡直就是一點猶豫都沒有,心情莫名有些憤慨。
這家夥也真是的,幫忙幫到底,送佛送到西懂不懂!
她鬱悶地離開咖啡廳之後,就去找了安醫生,在他的安排下住進了病房裏。
她才住進去沒多久,護士就過來幫她打了動員針。
隻是林霜沒有想到,這動員針還是有所反應的。到了晚飯過後,反應更是越發明顯。腰部和脖子後方的肌肉都開始酸痛,令她很是不適,在床上動彈不得。
她問過護士,護士說這是正常反應,並拿了兩張《同意書》過來讓她先過一下目。其中一張是關於動員針的副作用說明。這下她已經切身體會了,也尚且在可承受範圍內,所以她當即就簽了。
而另外一張就有些恐怖了,是提取造血幹細胞有可能會發生的風險,如同生死狀一樣。
林霜雖是做過心理準備來的,但真未想過會有這麽多可能發生的情況。
於是乎,她要求見了醫生。醫生雖然解釋這隻是個手續,這些並發症並未真在捐獻者身上出現過。但是她還是覺得有些心中發毛。
她不能有這些意外的,因為小冬不能沒有她。
於是乎,她拿著這生死狀,又糾結了許久才簽下名字。
救人,從來不簡單。
第二天,她在病床上睜開眼時,季洛寒卻出現在視線裏。
“你怎麽來了?”林霜還以為他真是扔下她不管了呢。
“聽說你簽了什麽生死狀?”
“嗯。安醫生告訴你的?”林霜坐起身來,揉了揉睡眼。
“安醫生告訴我,分離幹細胞的時候,有可能產生脾破裂、肺出血……等危及生命的症狀?”
她輕輕地嗯了一聲。
聞言,季洛寒立即很是生氣地說:“誰允許你簽了?沒經過我的同意,誰允許你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