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霜胸口一緊,難掩驚恐,卻執意要把眼前這張麵孔看清楚。燈光忽明忽暗之間,他臉上那抹恨意是如此明顯,就曾和那無數個惡夢中的一模一樣。
也許,他就是從惡夢中走出來的,隻是這般看上一眼,就難受到無法呼吸。
她說過的,她喜歡直截了當,這次同樣:“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正好有時間就過來看看,沒想到一切已接近尾聲了。”季洛寒放下手中遙控器,正了正領口,笑著說。
“你知道我問的是什麽。”林霜了然於胸地看著他,雙手緊緊抓著垂在身前的背包。
季洛寒笑著垂下眸子,輕扯的嘴角不再掩飾任何情緒,終於開口說:“你有沒有想過,重新再見時會是何種情景?”說著,他重新用一種犀利冰冷的目光看過來。
林霜的臉僵住,一時間似是停住了呼吸。
“對,就是這表情。同我想像中的一模一樣。”季洛寒突然就興奮地指向她,“而你此時想的是,當初那個廢人怎麽還有可能......脫胎換骨地回來?”
林霜臉上什麽表情都沒有,過了許久才說:“你能變成以前的你,我為你高興。”
“以前的我?”季洛寒嗤之以鼻,“這樣,你就好心安理得了?”
林霜怔了怔:“我為什麽不能心安理得?”她覺得這樣的指控著實是件可笑的事情,“季洛寒,我不欠你什麽!就算曾經有,我也已經還清了。”
季洛寒聽到這話,就咯咯笑個不停,似是聽到這世上最可笑的笑話,過了會兒平了平氣息才說:“是啊,我們互不相欠。反正也該睡也睡過了,該給的錢也給了。從交易的角度來說,我們的確做了筆很公平的買賣。”
“......”林霜臉色一沉,咬唇沉默受了他這句羞辱。
“方才你不是問我怎麽找到你的麽?”季洛寒穩穩地靠在沙發上,看著她是滿眼笑意,“我承認,這的確是花了些時間。但你應該記得,我說過,我這個人不達到目的誓不罷休。”
“事情已過去那麽久了,你這是何意?”林霜不明白。
季洛寒笑著撫了撫下巴:“說得太直白就不好玩了。這個得你來告訴我啊。”
林霜接收著他眼神中的危險信息,呼吸變得急促:“你若是要讓我感到害怕,你已經成功了。”
“抱歉,我也很想在第一次見麵時就表明。”季洛寒笑得一點溫度都沒有,臉上盡是把玩的興致,“但你知道我喜歡戲劇性的東西。所以一直滿懷著期待,等著這一天。不過仍是有些可惜,我本想慶功宴那天再到這一步的。”
他想了想,又說,“你比我想像中得發現得早。這段時間,我們明明沒有見麵,你是怎麽知道的?”
“上次我在酒吧喝醉。”
“啊。”季洛寒倍感可惜地拍了拍大腿,“都怪我,我不該忍不住的。”
林霜看著眼前人,覺得好生恐怖。他明顯樂在其中,而自己明顯已經是他手中的玩物。
“你既然早知道,為什麽不跑?”季洛寒突然朝她看過來,眼神陰森。
林霜強裝鎮定:“我又沒做錯什麽,為什麽要跑?”
“你沒做錯什麽?”季洛寒眼中寒光沉了沉。
“你布了這麽大這麽長的一個線,就算我跑,你又會善罷甘休麽?”林霜這幾天想得十分透徹。
季洛寒揚起嘴角來笑了:“除夕那晚,我說過再見麵就會不一樣的。真高興,我們都不用再裝下去了。林霜,以後我可以直接叫你林霜了。以前不知道,現在我還挺喜歡這個名字。”
說完,他合衣站起身來,“我今天有些累了,下次再見。”
林霜看著他麵無表情地從麵前走過,再也按捺不住這幾日的壓力,衝他大喊:“季洛寒!你到底想要怎麽樣!”
季洛寒暮地停住,轉身朝她露出一個無限期待的笑容:“我說過了,這得問你啊。林霜。”
林霜無言以對,隻能杵在原地,直到聽見那腳步聲終於消失,才全身無力地癱坐在了地上,就像掉進一個無底深淵,無論怎麽呼救都沒有人理睬。
此時窗外突然電閃雷鳴,就像那天晚上一樣......
......
大雨傾盆,仿佛整個世界都在為某人哀悼哭泣。
林霜站在璀璨的水晶燈下,雨水順著衣角滴落,大理石地麵無情地倒映出她狼狽模樣。
“這裏是一份結婚協議、一份離婚協議,一份秘密協議,隻要你在這三份文件上簽字並完成任務,董老太太就會按照你的要求提供幫助。
律師平和地說完這段話,將簽字筆擺在了桌麵上,她的麵前。
林霜緊抿著嘴唇,表情決絕地拿起筆來,快速簽上名字。
“林小姐,恭喜你。從現在開始,你就是名正言順的季太太了。”律師小心收好桌上的文件,朝旁邊的老太太點頭致意並起身告辭。
窗外電閃雷鳴,讓人心生恐懼。
老太太頭發花白,一身寶藍色的綢緞睡衣,看上去雍容華貴。她朝林霜露出一個不冷不熱的微笑:“你做了很正確的決定。”並示意身邊的中年婦人送上薄毯。
林霜伸手謝絕,空洞的眼睛裏寫滿絕望:“我想要最後一晚屬於自己的時間可以麽?”
老太太點頭。
林霜沒有說“謝”字,走了幾步又返回來,聲音有些藏不住顫抖:“為什麽是我?”
老太太輕笑著咳了兩聲:“你應該慶幸在這種關頭,自己還能有出賣的價值。”
林霜聽罷,揚起一邊嘴角冷笑,不再相問地徑直離去。
她重新衝進雨裏,長長地嗬出一口氣來。此時此刻,雨水仿佛要穿透她皮膚般刺骨難忍,她卻全不在乎。
反正都是毀滅,無所謂了。
回到醫院,林霜走進病房,在病床邊坐下。
她盯著床上的男孩兒,目光長時間呆滯無神,不發一語。
這是她的弟弟小冬。他身上插滿了管子,緊緊閉著眼睛,清秀稚嫩的五官令人心疼。
“高興了麽?嗯?”她開口就是嘲諷,“躺在這兒,舒服了麽?你還真是名副其實的害人精啊。”
她冷笑著,布滿血絲的眼睛迅速蒙上一層淚光:“林小冬,我知道你聽得見,你別裝了!你是我帶大的,腿上幾根汗毛我都清楚。你不高興的話起來跟我吵啊,起來罵我冷血動物啊!”
可是,隻有呼吸機在勻速轉動著發出聲音,機械地回應著她。
終於,林霜的眼淚湧出來。
她快速伸手抹去,咬牙切齒:“林小冬,你知道我馬上要經曆什麽嗎?我命令你,不準死。沒有我的同意,你敢斷氣試試。你要是敢,我絕對不會原諒你。”
說完,她匍在旁邊,繞開那些可怕的管子,輕輕握住了他的手。
之後,林霜在走廊上睜著眼睛過了一夜,如行屍走肉般直到天亮。
她知道時間到了,起身的時候手機卻響了起來。
她拿出來看,屏幕上顯示的名字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她猶豫了很久,接起來沒有說話,直到手機那頭響起熟悉的聲音:“霜,我已經考慮地很清楚了。美國我不去了。我會留下來和你一起照顧你弟弟。請你給我這個機會,好不好?”
林霜狠狠咬住食指指節,不讓眼淚湧出來。
“不用了。”她冷下聲音。
“為什麽?”
“因為我從來都沒有喜歡過你。”說完,她直接拆掉手機電池,神情漠然地走到醫院門口。
一輛黑色賓已恭候多時。
“林小姐。不對,少奶奶。”司機走過來鞠躬,“老太太讓我來接您。”
林霜對這個新稱呼怔了怔:“去見老太太麽?”
“老太太讓我直接送您去見少爺。”